第八十六章 刺杀鳌拜

  熊志契早有满打满算的想法,想要手刃鳌拜,就不能在朝堂、城内明目张胆地动手,亦不能在鳌拜府第动手,出城围猎处所正是最好的所在。那面峭壁固然陡峻异常,怪石参差,可也比不过龙翱山的雄险,与之相比较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欲想神鬼不察地爬上山来以及混进围场又有何难?

  既是想到要对付鳌拜,更想到这恶贼属下众多,须得首求一击功成,就该当持上利器,于是不惜使派上镇门琛宝御龙剑。此举乃是他第一遭持剑与人正面对决,在商家村时也只用来斩断郄通的闻息匕而已。

  十余招拼过,熊志契难禁心绪慌乱,一股凉意打从背脊间直透上来。凭着自己手中所持的宝剑之利以及剑劲之强,任何一招均能截金断玉,谁想却一直逼不得鳌拜下骑。剑招他能闪之,剑劲他亦能化之,挥洒自如,全然不受制于自己的强悍凌厉的攻势。

  多斗几个回合,熊志契已能明明确确断得定,鳌拜所使的正是超元武艺的脉络,怪就怪在运劲法门不像奘、拓二宗的脉路范畴,亦不像中原武林别的门派所传,而应像恩师早年曾经提起过的,像是西藏密宗分支白教的心法。天下武术源本同理,分歧只在于修习途径和运劲心法两道,即便在密宗里边,白教之艺亦不类似于别的支派,这回对上鳌拜,熊志契总算是开了眼界。

  本来以熊志契元能的修为,单战鳌拜未必会输,偏偏眼下要对付的不止是鳌拜一人,尚有数百兵将在旁虎视眈眈,这次刺杀可说是自陷泥泞了。一个心慌气泄,太极玄劲无法运行周流不滞,杀伤力大打折扣;更为了保存元能,运劲使剑已不如初头那般狠厉慑魂。

  诸兵将深信鳌少保雄猛无俦,压根儿用不着别人相助,齐刷刷往后退开几丈,合成包围圈,高举兵刃戒备,防范会让刺客活命逋逃。

  此际,但见鳌拜丢鞭在地,飞跃下马,威喝声中,左掌推出,紫芒如同龙蟠卷敌,有形有质;右掌一推,棕光宛似猛虎狂冲,扑咬敌手。龙芒、虎光相互交织灭敌,异常犀利。

  熊志契为了稳重起见,能躲则躲,只在万不得已时才运劲硬挡。他是能安然无恙地相挡、相闪龙芒虎光的要命攻击,却是大大可怜了那些兵将,躲避不及,中实了哪有不穿胸破膛之理?碍于鳌拜治军相当严谨,众军虽然怕得几乎要掉泪撒尿,还是不敢慌乱退后,只好心中默祝满天神佛保佑,自己可莫要遭受无妄之殃才好。

  鳌拜自打下马以来,着着抢攻,气势上概然压制了对手。熊志契也并非一直只守不攻,偶尔还上几手,也足够鳌拜忙着应付的。不过他为要蓄锐养精,好为用来逃离此龙潭虎穴,没作太多攻击而已。

  这当口,熊志契一飞冲天,由上压顶,就像是想一剑贯穿鳌拜头颅而过。

  鳌拜仰觑奇准,两掌高擎,正巧夹住剑刃,不再让对手抽回,顿即施用起“转天旋地大法”,脚踝固地,身子打圆急转,带着对手连转三十几匝,突然就势松手放开,叫对手飞掼出去。

  按他以往的施为,对手强被他如此迅转三十几匝,必将失去神志,一旦撞上较硬的东西,铁定骨断筋折而殒命。但是熊志契岂会这生不济,左掌拍向一株巨树,借劲硬降身子,化过此招夺命之厄。

  刚一立稳,骤见一道紫龙芒、一道棕虎光撞面扑至。熊志契不想再多纠缠,决意险中取胜,打量妥当,身去如电,创无限可能为可能,竟能从上龙芒、下虎光的夹缝中穿扑过去,窜至敌人咫尺前。

  熊志契应变递招何其之遄,乍扑至前,一剑刺出正中鳌拜左胸。本拟将他一剑在心口凿个透明窟窿,却给他及时矮身侧闪,刺中的是他心房半寸上部。

  高兴未几,却觉剑尖所刺的如似中了一堵铜墙铁壁,竟尔无法再进得半寸。凭着自己元能的积蓄、手中宝剑之利,照说一剑刺出,世上再也无有不入之物,偏生就是擐不过鳌拜的左胸去,莫非他不是人而是娇魅鬼怪?

  当他犯傻惊讶的时际,冷不防鳌拜一掌拍出,正印上他的左胸,整个身子登时好像断线纸茑直跌出数丈开外,只觉胸口创痛、气息短促,似乎就要绝息了。

  好难逮着有此等虎落平阳遭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的景况,众官兵哪会心慈手软,咒骂声中,齐举兵刃狠狠往他身上招呼。

  面临若许的生死危殆关头,熊志契不由想起师尊、同门、康熙、使命,动起杀念,运提残余真气,握固御龙剑,但见剑光闪烁、但听悲声切切,一霎时间就计有十八名兵将伤亡在他剑刃底下,血染剑刃。

  众官兵碍于己方人员毕集,倘若发箭又恐伤及自己人,更慑于熊志契的神威,竟给他逞勇杀开一条血路,步履欹欹歪歪而去。粗略计算下来,多达数十名兵将为他杀伤,喋血成渠、哀嚎遍野。

  鳌拜之弟、镶黄旗满洲都统穆里玛怒嚷道:“快追!”

  却听鳌拜极尽吃力道:“不用追了,就让他去!”支持不来,重重栽摔在地,喘息急促。

  众将领慌忙滚鞍下骑,围上来问安,其兄长赵布泰道:“觉得怎样?没甚大碍吧?”

  鳌拜脸色惨白,苦撑着摇摇头,微闭眼皮瞬间又复睁开,颓废道:“好厉害!我自从艺竣以来,罕逢这般可怖的对手!我的‘罡气横练术’一经布劲,真可谓是百刃不侵,哪想到被他一剑刺中,虽没穿胸却也受到其重劲的扩展而伤及心脉,负伤非轻啊!究竟他会是谁?手中那剑又是何等神兵?”说着,哇的一声,猛呕出一大滩热血,咳嗽牵伤更添其苦。

  赵布泰问道:“你受伤若此之重,用不用拔营回城休养?”

  鳌拜又是焦急、又是虚弱地道:“不……不能回城,得提……提防走……”言至此处,着实强支不住,晕厥过去。

  *****

  熊志契带伤负痛而走,几是慌不择径的程度,一心忧虑会累及康熙,盘算着逃离京城越远越好,只往东南方而逃窜。不理山道怎样曲折崎岖、小路僻狭怎样荆棘丛丛,照样鼓勇走去。

  行了将近十几里路程,感到气息愈益急促,拄剑停憩半刻又复前行。转过一个山坳,看见花卉树木丛集中有一户人家,有一人正忙着浇灌花儿。

  熊志契深纳口气,强撑着迈步走过去,心脉悬虚,头昏目眩中瞧不清晰那人的面目,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面熟,且觉得面前之人的衣裳十分鲜艳。正欲打话,猝感胸恶喉痒,一大口热血狂喷而出,跟着身子软倒下去。

  迷迷糊糊之中,伤势好了,仿佛回到了龙翱山上。然而处处透着古怪,找遍前山也不见半个人影,融济轩内同样空空如也,亦见不到师尊大驾在,异乎寻常。

  加快步伐奔向后山,见到悬崖畔伫立有一位女郎,背向自己,衣裾随风飘展,端详她的装束和身影,应可判定她乃三师姐。

  武志彦这一扭头过来,当真吓煞了熊志契:但见她原本灵逸秀美的一对眼珠子不复有存,现出一对凹窟,血液淌下脸颊,极尽凄怖!她朝着熊志契幽苦一笑,倍增古怪谲异,笑容乍过,陡见她往前一个纵身,投入深渊里去。

  熊志契悲急搅心,失声呼叫:“三师姐!”

  蓦闻有把娇腻悦耳的声音响自近身,听其气呼呼地道:“嚷什么嚷?吵死了!这儿可没有你那什么三师姐。”

  一听人声,熊志契旋即睁开眼来,才知适才乃是做了一恶梦,庆幸不已,哀伤之意潜逝殆尽。又发觉头上所套的绿套已然除去。

  眼光瞄向那说话者,并非陌生人,竟是数月前在宫中遇见的那宫婢少晴。只见她身作汉家女打扮,更添娇丽,坐在书桌旁,秀眉皱得高高的,满腮厌恶之情一览无遗。

  眼珠四转,看清处身所在是在一间小房中,家具悉用樟木制成,坚固细致且有香气,更能防腐驱虫。墙壁、窗户等处粘贴有各式各样的剪纸,活灵活现。颈下所枕、身上所盖均是微渗淡淡幽香,吸入鼻孔即能提神适心;床帐裁剪奇特,别出匠心。房内诸物,不染纤尘,大有了脱尘世的超然玄感。

  窗外红光穿入屋内,应是黄昏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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