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捉鬼

  听着索额图这番忠心直白,康熙微笑着一点头,转对熊志契道:“朕欲托你去办一件大事。”

  熊志契道:“皇上请讲。”自思:“该不是命我去刺杀鳌拜吧?”他艺成以来,确是迄未下手杀过人,当真要干此事未免是有些心怯。

  康熙道:“明日一早你便动身出京,赶在前头,把费扬古满门救了。记住,绝对不能走漏半丝风声,最好是把押护官兵通通诛尽。”

  熊志契道:“领命!”

  之后索额图带着熊志契去到侍卫房,由于他是首席辅政大臣次子、一等侍卫,威势足以慑服众侍卫。特地为熊志契开了小灶,安排了一间宽适的房舍,不必跟他人共房居住。又悉心教了熊志契若干宫廷礼节、规章等窍门,自行离开了。

  康熙将熊志契编入汉军旗的正黄旗侍卫中,也不惧鳌拜有所反对,且能使他产生自己滥用亲信的错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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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志契运起玄功,稽查明白近处无有人迹,乃移开板床,从墙角处吸出横连的四块坯砖,露出一道长横形的空隙来,将御龙剑裹缎藏入其内,再把坯砖填回粘实,推床回复原位。像此所为,应可确保镇山琛宝不致遭人盗窃了去。自己要做护驾侍卫,乃是带刀的。

  身坐床头,由窗口外眺夜空,朔日之夜特别黢黑,月娘无踪,星芽淡弱,若非有灯烛之类照明,将会视物维艰;风儿习习,加重夜的阴意。他的心情乱如麻丝,酸甜苦辣咸俱集胸怀,一言难尽。

  懑坐多时,便见一名小太监跑来叩门,言道皇上速召他过去,遂跟着那小太监来到康熙的卧室。恕礼赐坐,康熙要他陪着啜茶、尝些细点。

  他俩不管出身、心性、学识、履历等各个方面无不泾渭分明,然而不知是什么缘故,彼此咫尺而坐,就有一种一见如故、非亲胜过至亲的感觉,好像是可为之卖命的忘年深交。天南地北地交谈,言语间推胸置腹,永无见罄,即便是熊志契自己也嘀咕难尽,何以自己会有这么多话,不再笨嘴羞涩?

  在这中间,自然免不了要谈到鳌拜欺君擅权、劫救费扬古诸事。

  倾谈正欢,未曾留意时光飞梭而过,现时已经二更之初了。

  就在此际,忽闻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咽咽饮泣之声,好像是女子在哭泣,其情至悲,摧人肚肠。听着嗓音,仿佛让人觉得天在下着酸雨,而这雨不是下在大地上,不是下在屋舍、人身,而是下在人心上面,腐蚀心脉。停停续续,悲伤愈重,夜阑入耳,倍增惨情愁氛。

  熊志契听了一会,倍感心烦意躁,愁情哀哀,纳罕问道:“皇上,这……这皇宫里怎会有女子伤心而哭的?”

  康熙嘘声道:“都快有四个月了!每当入夜,戌时刚过,便响起这般女子的哀啼声音,叫人聆来心似刀剜、意如油煎,偏偏又查不出是从何处传发的。”

  熊志契半信半疑道:“真有此类咄咄怪事?”

  康熙点一点头,道:“老祖宗都给吵得夜不安枕,可真苦了她!宫里的人纷纷传扬说,准是女鬼在作祟,紫禁城里没怕少有冤殁的妃嫔、宫娥,她们乃是报怨索命来的,搅得宫中人心惶乱不已。老祖宗延请过多位有名喇嘛大师进宫作法驱鬼,无奈皆是无济于事。”

  熊志契步出卧室,在乾清宫门外倾听了一阵,对跟着出来的康熙道:“这可不是什么女鬼在哭!”语气相当肯定。

  康熙道:“不是女鬼?你真的确定?”心智倏然打开,喜颜道:“你是有妙策克制了?”

  熊志契道:“尽力而为吧。”

  康熙问道:“你需要多少帮手,大方直说就可以。”

  熊志契道:“这倒不必,我一个人就够了,其实……其实我操烦的是另一回来。”

  康熙道:“甚事?”

  熊志契道:“我初来宫中,路径门道迷蒙不清,若是走失了路那多不好。”实则他是腼腆过度,怕走远了认不得路,没敢乱问别人。

  康熙笑道:“芝麻绿豆之事,简单易办。那些侍卫、太监、宫女全是势利眼,都知你乃朕特加倚重之人,你若问路,他们巴结你还来不及呢。哪,这是朕的御扇,你就携在身上,果真必用之时,亮一亮那便万事解决了。”

  熊志契接过纸扇,在康熙充满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跨出乾清宫捉“鬼”来了。

  他之所以这样信心百倍,在于他相信这种哭声大有可能是享誉江湖的“八音神功”所施展出的。八音者乃木、石、金、匏、土、革、丝、竹等,该门神功以元能使用,能伤敌、能阻敌、能挠敌,诚乃一门上乘绝艺。

  详辨此一哭声所传的音质,当可断定是运用丝字音诀。该诀有两大优利之处:一利是耗损元能较少,却不折减此功的功效;二利发音者以安全计,因为此诀一经应用,音波乃是逐层扩远开去,按照常识,觅音者只会往音响最宏亮处去找,岂不料发音者却是藏于音响最微处。

  熊志契深谙此道,心中有数,故而与音响宏亮处背道而走。

  一路行来,但见宫庭内苑堂皇隽秀,描述无尽,灯炬媲星,四周明亮。途中遇有大批侍卫、太监、宫娥,有跟他打招呼的,他匆匆作应;没打招呼的、不相识的,他则装作看不见人似的,至于他们要如何想就任随去吧。

  终于到及一处所在,眼看房舍又稀少又矮陋,中间一个大广场,杂物炉灶甚多,原来这里正是宫中火场,是专门焚燃宫中杂物的。现时人迹杳无,不生火炬,暗森森的。

  自始至终,熊志契都谨慎万分,潜提玄劲护持周身,既是防范遭人识破,也是防备被人伏袭。身临此地,运出一丝太极玄劲来感应,察出音波以此最弱,弱比丝缕,更觉一间屋舍里有人呼吸喁喁之声,估计发音者正在里头应属无疑。

  他艺强有恃,却是思虑欠周,一个孟浪肆意,身子当即如同电箭一般从木窗直接窜进屋去,拟要捉擒装神弄鬼的鼠辈。

  甫入屋内,浓黑之中,蓦觉一道烈劲迎目欺至,因为尚自弄不明敌手情况,倒不忙着对拆,自是低首求避。又觉下盘厉风刮至,同一道理,当以躲让为理想计。仅此二招,便能判定敌手有两个人,且属女儿身,其武技可能是一人用“赤日指”,一人使“烈风腿”,均是超元武艺里排得上谱的武功。

  敌手居然会是女儿家,立即囿锁了熊志契大半的太极玄劲,等同束缚其一手一足。指来拳往、腿扫掌推,堪堪斗近了三十几个回合,依然是斗个旗鼓相若。二女一言不发,熊志契同样闷声而打,仅闻呼呼的打斗音响。

  二女的指术、腿技学得也能算是入木三分,攻击、拒御且挺灵活,不过事实终归是事实,她俩的元能修为有限,还及不上熊志契一半的一成,欲想胜他就必须等到天会荒秽、地会衰老那时,绝无可能!久拼下来,甩脱不开败阵的结局,一给点中腰间“章门穴”,一给点中后背“神堂穴”,俱难以动。

  熊志契呼口长气,摸出火折吹亮,点燃桌上半截残烛,烛光映射之下,脱口而道:“是你俩!”

  一名女子道:“正是我们俩!我是雪萼,她是少晴。”

  那叫少晴的向熊志契虎着脸道:“你眼睛是不是有病?除了我俩还会是谁?”

  熊志契暗想:“你也够大火气的,刻下被我逮个正着,尚敢刁嘴咒我。”说道:“你俩为何要如此大胆胡闹?扮鬼哀泣,搅惑人心。”

  少晴丽眸环睁,道:“无以奉告!你不必再问,还是省口气暖暖胃吧。”

  雪萼道:“是啊,熊公子,我俩干此事是有苦衷的,但是不能跟你直言,尚请你能原宥。熊公子,你……你该不会要把我俩交予太皇太后或皇上办理吧?”

  熊志契皱眉道:“这……当然不会,若真那样做了,你俩哪还有命在?更决非在下所愿。”

  少晴悦而急声道:“那你就该快点解开我俩的穴位!”

  熊志契缓缓摇首道:“这倒不成。”

  少晴愤斥道:“你……你这人,说的还是人话不是?”

  雪萼道:“熊公子,你是好人……”

  少晴连声呸呸道:“他会是好人?他会是好人?他要真的是好人,也不可能要售艺清廷当汉奸了!”

  雪萼蹙眉怨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么!实在要说,也该说些较为顺耳的话。”

  少晴驳嘴道:“我就是这个样儿,讲不来讨人欢心的话,何况他确是汉奸一个,我可没有骂错了他。”

  值此环境,雪萼不想同她多争,叹息一下,摇了摇头,谓熊志契道:“熊公子,我由衷相信,你心肠好,决不会有多为难我俩的。”

  听了这话,熊志契感觉有些骨头轻轻的,道:“这个当然,我可以保证不向太皇太后和皇上提及你两人,不过你俩也不要再做似此破坏宫中安宁之举,最好……最好是离宫去吧。”

  雪萼道:“你该知道,我们当卑贱的宫女,岂能随意要出宫便能出宫的?”

  熊志契微微颔首道:“嗯,这倒是事实。那我……那我跟太皇太后说去,请求准许你俩出宫。”

  少晴扬眉鄙厌道:“你该不是想浑水摸鱼、顺藤摘瓜吧?太皇太后有言在先,若你向她要人,就是要娶我们两人。”

  熊志契慌忙道:“不……不,我……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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