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入宫

  耳闻熊志契这么说,康熙不由得忆起,当年母后怀着他时,皇祖母即曾看见母后衣服的大襟上有龙盘旋,赤光灿烂。及至出世,就有合宫异香,经时不散,五色光气充溢庭户与日并耀等等祥瑞征兆。这应该就是帝皇只有一个光点,而其所照的正是自己。

  熊志契道:“有一个小故事就说关于六同生的人,未知二位听过没?

  “话说明太祖朱元璋当了皇帝,他想呀,自己是皇帝命,那和自己六同生的人不也一样?须得尽数杀光,否则他们必来跟自己争夺帝位江山。因此,大开杀戒,戕累无辜。杀到一半,突然想到,自己何不抓几个六同生的人来,问问看他们都是干什么的。其中一个六同生的人答说是蜂的,养了九窝,千千万万只。

  “朱元璋听后惊喜交集,自想:‘我当皇帝统治九州,共有九个诸侯;他养九窝蜂,就有九个蜂王。他所养的蜂数和我统治的人数一致,如此说来,和我六同生之人不都是当人的皇帝,当人的皇帝只有我一个,其余的当蜂的皇帝、当蚕的皇帝……幸好他能想破此要节,他也就放心停止杀戮六同生的人。”

  索额图又问道:“那么双胞胎呢?他们同母同胎,为何处世成就也有差别?”

  熊志契道:“双胞胎出世总有先后之序,大体而言阳日阳时、阴日阴时长强于幼,阴日阳时、阳日阴时幼胜于长;假使男女有别,或是

  正巧不在同一时辰内出生的,那就更有天大的差别。其实不止是双胞胎同此论,便连多胞胎、连体胎亦是。”

  康熙连连颔首,问道:“你玄易学有所成,可否相告师承何处?你的尊姓大名可否告知?”

  熊志契欠身道:“小民熊志契,乃忻州龙翱山融门师尊座下第四弟子,这次下山是奉领师命赴京找寻有缘人的。”

  饶使康熙贵为帝皇之尊,长处深宫之内,但也多少与闻过融门的威名,又听熊志契姓熊,心中一动,道:“原来你是文武全才!冒昧一问:谁是有缘人?你找着了没有?”

  熊志契直视着他道:“找着了,就是皇上你!”

  康熙龙体一颤,抖颤着唇舌问道:“就是朕?”

  熊志契道:“没错!家师曾有吩咐,如若寻着有缘人,小民就应拚尽全力追随他,绝无异志!”

  康熙大力拊掌喜道:“照啊!所谓天数早定,自有应验!昨儿夜朕梦有一飞熊扑上身来,想到昔时商高宗曾有飞熊入梦得大贤傅说于版筑之间;周文王梦到虎生双翼亦熊也,而得太公姜尚。故此,今早朕便唤上索额图相伴,出宫来好碰碰梦中的征兆,现在果然是应验了。”

  索额图恍然大悟道:“难怪啊,主子平素是甚少外出的,何以今儿早急急地唤上奴才作陪出宫,四处走动,直近日暮仍不见返宫之意,原来是为了这个因由。”

  康熙笑笑道:“今儿是二月初一,正乃姜太公华诞。”指着熊志契道:“他姓熊,奉师命自忻州赴京,能在茫茫人海中与朕邂逅,不正应验昊天垂象么?”

  熊志契道:“只怕小民愚鲁才浅,难有助益皇上的本事。”

  康熙微微一笑,并不急着说些什么。

  索额图道:“这你倒不必过谦,单凭你这份推断吉凶奇准如神的本领,便能对皇上大有助益了。”

  康熙微点一下头,道:“索额图,你且先退下。”

  索额图应声站起,躬身后退至门口,打开房门出去再行关实。

  康熙走过来坐在熊志契身旁的椅上,道:“不瞒你说,朕乍一见到你,登时就觉得你乃朕最最亲近的人,连朕自己亦弄不清个缘由来!”

  熊志契悦怀道:“是吗!奉命下山那时,家师叫小民访寻有缘人,单靠一种亲缘直觉来认,小民心里难免会怀疑彷徨。谁知当一见到皇上你的面容,才应证果有其事!”

  康熙深叹道:“天意啊!你年岁几何了?”

  熊志契答道:“十七。”

  康熙道:“嗯,年长朕三岁,以后你得对待亲弟弟一样对待朕了!”

  熊志契慌忙道:“皇上千万勿这么讲,岂不折煞了小民。”

  康熙握着他双手,握得紧紧的,诚挚切切地道:“孟子有云:‘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朕与你虽是初识,但冥冥中总有一种说不尽理不通的亲缘之情,无缘的投契,好似认识了几世一般。”略停又道:“不怕实言相告,朕虽贵为帝皇,不过前途充满坎坷,唯愿你能与朕并肩携手,共度不可预知的诸种患难!”

  熊志契听着感动,胸中豪气勃发,跪下道:“我熊志契当天盟誓,一定殚智竭力扶助皇上,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如有悖誓,愿受天谴!”

  康熙龙颜大悦地扶他起来,召入索额图,言道要带熊志契回宫任差,就当个护驾侍卫,隶属汉军旗的。

  索额图恭谨领命,满口子称自会安排妥当,绝对做到不劳圣虑、不辜圣命。

  熊志契暗想:“这样一来,我便成了替满洲人效力,别人会不会愤骂我为‘汉奸’?还有一个疑点,推论皇上的命势和掌理,运道亨通,何以那晚所见的帝星却又蒙晕无华呢?”

  *****

  三人相偕转东而走,由承天门进入皇城。该门是皇城的正门,气势磅礴,门前的宫庭广场上,点缀着汉白玉石桥、华表和石狮,增添了皇城的庄严端重。

  花去不少时光回达紫禁城,放眼见到城内宫殿星罗棋布,俨然成局,木雕、石雕、彩画花工精致,屋顶琉璃瓦金光灿烂,到处都是庭院、花园、回廊,栋梁雕花、飞檐绘彩,甚显皇家尊贵的气派。

  康熙言道要去叩请皇祖母圣安,想唤熊志契同去,圣命金口,熊志契胆颤颤地应是,和索额图跟着他来到慈宁宫外。

  一路过来所遇宫卫、太监、宫女着实不少,全皆执礼至恭,未敢稍有失礼。

  索额图道:“熊兄弟,你不了解。宫中之内,除了带刀侍卫,谁皆不准身携利器,你包袱内那把是长剑吧?容许你带至这儿,已属皇上天大的鸿恩,你欲进去慈宁宫内,最好是把这剑暂留在此。”

  熊志契闻听之下,骇然惊心,原来宫中有此规定,自己懵然不晓,那帮侍卫没来缴扣自己这剑,想必是看在康熙的龙颜之上,忙道:“索大人讲得对极,这把剑是该留下。”

  康熙问道:“看你用蓝缎布细裹此剑,如许重而视之,此剑绝非凡物吧?”

  熊志契道:“此剑取名御龙剑,乃融门的镇山至宝。”跟着简要叙说该剑的来历,他怕康熙开了御口要借去此剑一观,急忙补话道:“下山那时,家师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轻易示剑出鞘,迄今为止,小民也仅见过剑身一次。”他还刻意吞瞒了这回涂龙血于剑身的一次。

  康熙亦算性情中人,虽有好奇一窥的心意,毕竟按捺住了,没想要难为熊志契,微笑道:“想不到这剑尚有这一奇闻典故。”

  索额图道:“熊兄弟,此剑既有似此不凡来历,原该归帝皇所拥有,不如趁此机会,你就将它献呈皇上吧。”

  闻言,熊志契整个人傻住了,讪讪道:“这……我……”

  康熙笑道:“你放心,索额图仅是一句戏言,无谓当真。走吧。”提步先跨进门槛。

  熊志契嘘出口长气,把包袱连剑解下交由索额图保管,返身蹑于康熙身后。

  慈宁宫内一应器具素雅洁净,并不像想像中那般样样富丽贵重,最为引人眼球的,莫过于堂中那尊高大庄严的佛像,神龛、供案、香炉等物无不大讲考究阔气。满洲人甚崇佛教,自宗室贵族以至平民百姓一般无异,只不过是礼佛规模有别而已。

  只见一位穿戴贵气的妇人在替几盆万年青修剪枝叶,全心全意地忙着。两名宫女在旁伺候,帮着递转剪刀等用具,还替那贵妇提供一些修剪的意见。

  康熙走了进来,两名宫女陡见御驾突至,连忙跪倒磕头,口称:“奴婢参见皇上。”

  康熙道:“平身吧。”向那贵妇请了个安,微笑着道:“皇祖母,孙儿今日这么迟才来给您请安,望乞勿怪!”

  听得那贵妇微带责备之意道:“要是你因操劳国政而日无余暇,隔多久没来请安,祖母也都不来说你。可今儿个听说你是溜出宫外去游玩,该不该就让祖母说你几句呢?”

  当她一转身过来,熊志契马上拜倒在地,吐出心中重复暗念多遍的那句话:“草民向太皇太后叩头问安!”并且连尽三个磕头大礼。

  那贵妇心中满怀诧异,神情却一无见变,音调如昔道:“不必多礼,起身吧。你是……”

  康熙走近她身边,挽紧她手臂,撒娇笑道;“皇祖母,您莫要错怪孙儿不懂长进,其实今儿个孙儿并非出宫寻乐,而是去办正经事的。您且上坐,好容孙儿细禀。”扶着她坐在背面镂花的紫檀木椅上,自己坐于下首相陪,并叫熊志契也于对面坐下。

  熊志契偷眼打量那贵妇,见她约在五十六七岁左右,头发乌黑,未见杂混半丝白发,面庞白皙无癍,一副贵相,人虽已值中年,神采犹尚奕然,理应精谙养生驻颜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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