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巧施玄术改夺天貌

  那村长恼色未湮,且有愈发厉害的态势,再问道:“你因何缘故,竟敢擅来干预仙人作法禳灾?”

  熊志契奋忍气愤,依旧淡淡答道:“我不过是瞧着这些姑娘万分可怜,她们亦是人呀,各位岂能似此蹂躏她们?”

  那村长翻着怪眼,尖哑着嗓门道:“你懂个啥?她们此乃舍生为村,慷慨赴义。你是外来人,未悉本村来日将罹天灾火厄,须得生祭十八位尚未出阁的闺女以献祝融火祖,即使你想要管事,可也不要管得太宽了。”

  熊志契乍闻此言,漫口便道:“全是一派荒谬怪诞的言辞,信不得的,大家切莫轻信为实,枉死了这十八位好姑娘!”

  那村长竖眉瞪目,怒意十足道:“你在胡扯些什么?这儿轮得到你瞎口雌黄?四年前,咱村里火魔播患,涂炭生民,多亏得有宫主他们略施仙法神术解除劫难,咱村始能化除劫数平安至今,他们的本事是众所虔信的,勿容你多加诽谤!当时本村陷罹灾厄,众生难安,怎么就不见你现身前来相救呢?”

  大多数村民被激起公愤,握饱钵拳,狠瞪着熊志契,只需有人喊声动手,他们必定应声冲上去开打殴踢。眼下虽没动粗,可对熊志契百般辱骂批斥,那是污言秽辞难堪入耳的。

  熊志契甚少经历这种大场面,胆子是比鼠大,无奈也大不了丝毫,挺身而出阻止盖棺,完全是看不过众女将要因大众受到蛊惑而惨遭白白焚死。可此刻眼见众怒翻滚,恚焰烈烈,批骂得他体无完肤,除了心儿剧跳、脸赤脖粗,无非是讪讪地讲不出话来。

  调匀有时,方听他低低声说道:“村长,我仅问你,假如这些少女里头有你亲人遭苦,你会舍得吗?”他这是老实人讲老实话,将心推心,问发肺腑,纯属人之常情。

  谁料那村长会是心头有鬼,他有两个孙女、一个侄孙女,各都出落得明媚粉貌,且是守闺处女。他便利用村长的特权,以公谋私,故意不将自己亲人纳入甄选生祭处女之列,此时却让熊志契歪打正着地刺中痛处。

  他给问得窘迫无辞,居然不惜唆使众村民驱逐熊志契,大放厥词说些什么莫让此人再在此闹事搅局。

  大多数村民亦已对熊志契干扰生祀大礼的进程倍感懊怒,痛骂讽刺之外,观其情状就欲行粗拔拳了。

  熊志契可不是好汉不敌人盛,而是不愿、不能与这群凡人硬敌,瞧见情势恶劣,心想暂行避避风头乃是最好的,如若情况真的演变至非使强不行时,那便使强得了,自己所行正义,坚信恩师获悉后决不会怪责自己。思忖落定,马上见势溜开,随招身后笑骂声乱响,穿霄遏云。

  这群凡人凡眉愚目,理所当然会低估了熊志契!他在千目毕集的情势下遁逃开去,但他走出没多远又蹑手蹑足绕了回来,躲在一处不显眼的屋隅里,静观事态的发展。他可没敢探脑出外窥视,生怕被人见着,只好藏得实实的,以耳倾听事态的进展。

  现场吵闹至今,也已沉静下来。

  听那村长道:“宫主,方才的事着实让你难堪了,应真不好意思。但不知经那浑小子闹上一闹后,会不会有碍这轮祭祀的妙用?”

  那宫主提声壮腔道:“村长但请放心,各位也请放心,本宫驻宫于此,理应替大家弭祸禳灾。不管再有万难千患,亦由本宫一肩顶起,不会殃及村中所有的生灵乃至一草一木。”

  那村长欢悦道:“既得宫主这话,大伙儿心里总算可以踏实了。”

  人丛里就有人纵声附和。

  那宫主庄严道:“盖棺!”言讫,立闻答应声、盖棺声、锤钉声之类杂响,不时经已办理完妥。

  再闻那宫主道:“这十八具灵棺由此刻起,便停厝于本宫的大殿内,虔心祈求火尊圣祖显灵纳诚,荫佑贵村。明日巳时正刻,火焚灵棺,超度众女成仙了道,得润火尊光华,立意布善,弭止这场天灾火厄。”

  其手下同声同调拼命直叫:“火尊圣祖,法力无涯;恩被苍生,立祀万古。宫主神功,缵祖宏志;广播德音,造福万姓。”

  那村长朗声说道:“本村如能就此消解天灾火厄,安顺度过此劫,这一十八位闺女对本村那就功大及天,足配建祠延祀,千古万载,历久不磨。”

  要说这只老狐狸,害怕那十八位少女的至亲好友,连同那些同情她们的人,听及熊志契适才质疑他滥权偏私的行径,怀愤在胸,对他怒而责问,因故厚脸无耻地褒扬众女高义轻生,升仙后当配享用祠祭,遗芳不替,期望可以平复他们的不忿心思。

  可惜啊,他这份矫揉造作没能尽抚他们痛恨之意,只不过他们敬重他村长之尊、重视本村福祉、看重自己的名誉,从而未尝对他发难而已。

  熊志契自个儿捏算:“听那妖人讲,要到明早巳时才会焚棺,估计算来该有八个多时辰;那些可怜女子困身棺内,最不济应能支撑五至六个时辰,足够时间从中营救。这救人嘛务须偷偷地来,若是惊动村里的人瞎来磨缠,甚或那批妖人用众姑娘性命相要胁,那就大大的不妙。嗯,等到夜深的时候,我便潜入宫里去,不漏形迹地救出她们,再带去与她们的家人团聚,然后高飞远走也好,申报官府也罢,届时再作打算便是。”

  考虑到村里的人都认得自己,以为自己已经离开其村,假使让他们见着了自己,知晓自己依然未走,不须赘言,肯定会增加救人的难度,这个险全没必要去犯它。于是小心翼翼,极尽轻巧地出了村,到来那片田野处,已经不见了那男子两夫妻。

  这时候,夜幕降临,四周静得特别可怕,远眺村里炊烟冉冉,惹得他腹内造起反来。周遭瓜果固然丰硕随手可摘,可他牢记着“非问擅取是为贼也”这一古训,端心慎行,没对那些瓜果多有一顾,取出自身携带的干粮裹饱肚腹。

  仰望上空,心里想着天色尚早,今儿又是起床赶得太早,此时禁不住连打呵欠,眼泪都湿了睫毛儿,确实是有些困了。一个拔地冲飞势,跃至树上,横躺在凌空的枝干上,睡得安稳无晃,包袱则挎牢于右手内肘处。没半会,他睡着了!

  蓦地里,猝从酣睡中惊醒过来,暗暗直叫糟糕:“我也过于粗心了,竟尔忘记今夜乃正月十五夜,月临中旬分外明,其光溶溶,映耀万物;再加上是元宵佳节,人们准必点灯欢庆,户户掌起灯烛,我欲想无有被觉察地溜进祝融宫里去,一定会荆棘丛丛呀!”

  抬头望天,穿过疏落枝叶可见到月圆若盘,皎洁如洗,碧空万里,繁星闪闪,四周视物无尽清晰,还有阵阵清风拂面掠身。

  村里灯笼、油灯、蜡烛、棒槌火诸类燃火物事齐备周全,火燃熊熊,整条村庄无异于陷入火海之中。烟花炮仗直冲上天,震耳声响,炸开诸款不同的花样,有走兽、有飞禽、有花卉、有虫豸;特以四季奇葩最为艳美迷人:春兰、夏荷、秋菊、冬梅。

  琢磨片晌,想道:“不得已,只好先向老天爷乞个情,改夺一番天貌,扫一扫人们过元宵节的热闹喜乐,纵然耗损元能,那也在所不惜,来日重新修回来便成了。”猛一醒悟,满心兴奋道:“是啊,我怎么就将七星令旗给忘了,这是五师弟送与我傍身的,至于如何支使则是全凭我意了,他断不能抱怨我糟蹋了宝物;更何况我此举乃是救人行善!好,便这么定下了!”

  斟酌着多等些时候,再行起法改夺天貌,势必更能把事儿办得妥贴些,此时倒可以不必过度操急,于是重新横躺下来,目光穿枝透叶直视天穹。

  看着浩浩天穹星光熠熠,好像无数只眼睛在顽皮地眨动,美极了!油然忆起:“那夜在山上,天垂殊象,玄异至极,有颗星儿跟我倒像是旧交似的,不住地向我倾诉着些什么,奈何听不懂它的‘星话’。天象所寓含的谶义,相信恩师他老人家有可能已经尽悟通融了,却是未曾获他分解半点眉目。唉,枉我平常自豪深识阴阳、洞晓生克,哪知到了真正应用时,才能发觉自己的渺小狂妄,惭愧啊!今儿夜是元宵佳节,去年我是在山上过的,可如今则是飘寄外乡,这是怎的说法?我这时正在思亲,却未知师父、师哥、师姐……嗯……还有师姐、师弟、师妹也在惦记着我么?”

  左思右想,无有定止,没曾留意光阴犹比白驹过隙,已是亥时初刻了。那轮圆月愈挂愈远,倍显明亮,其光华甚至足以盖过众星加起来的总亮。

  熊志契飞纵下树,撂下包袱在地,取出七星令旗,用心勘出北方子位,继而直身挺立在这个玄位上,一表肃穆。右手外伸平举,执定令旗,旗面对正月亮;左手恭作道礼,口中念起真言,提运太极玄劲,开始行功起来。

  在七颗宝珠之中,维量珠主收蓄、千年琦珠主外发、苍穹珠主延展。那时候,浩瀚无极的月芒遥受太极玄劲的感应,急速汇迸成流,绵亘不绝地灌入维量珠内。这其间,月芒已经变成团团墨黑,再经千年琦珠内转一轮后散射上天,配合苍穹珠的神力启作,旋将黑芒如像墨水浸纸那样扩浸及远。

  诚所谓玄门玄术真玄通,俯仰之间,天空景观陡生剧变:但见月黯惨惨,星华幕遮,愁雾迷漫,玄云蔽空,悲风凛冽,森森寒气;整个乾坤,犹如陷入死寂一般,除去凡间火外,再也不能见有丁点亮光,黑得慑人心弦!当此天地同样昏暗的景况,村里的光照显得有如艳阳普照。

  熊志契明了行功已告一段落,这个结果极其符合自己的预期,喜出望外,但也已累得满身汗滴,栽倒下地,急喘吁吁,虚软无伦。

  调息了一大会儿,精神方复,站直身躯,感觉体内元能川流无淤,乃把令旗揣入怀中。背上包袱,觅准村里灯烛晃亮的方位,驰奔而去。

  他练就玄劲,神目如炬,就算是在深黑诡谲的道上,可没难倒了他。轻步迅跑,现已到及村里,过街走巷,遇着行人他就躲、见着灯笼及火把悬掉在屋外时,哪会与它们多所客气,一扬手间灭掉烛火却又神巧地不会损毁这些燃具的外表,不会让人嗅出有何异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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