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及至祥和居,华冰一行人下了马车便往院内走,夏公子刚下马车便见不到华冰的影子了,摇了摇扇子,微微摇头,唇边带着自嘲的笑意,走进了祥和居。

  回到院内,听到一阵瓦片的声音,华冰才松了一口气,轻声道:“苏九。”

  声音刚落,便见一精瘦的似猴子一般的黑衣人冒了出来,蒙着面都能看到满脸的笑意,行礼道:“小姐,有何吩咐?”

  华冰淡笑道:“人马上就到,稍后你到床榻上去,代我说话。”

  苏九连忙跪下道:“属下不敢。”接着犹豫了一下看华冰认真的表情,才开口道:“是......”

  华冰抬眼看了眼窗外,扯起地上的苏九便往卧房走,随手在梳妆台上拿了画眉的石黛便跳上了床榻,白翰坐在一边让华冰依靠在自己身上,挡住华冰的半个身子,菘蓝文姑姑紧跟着放下了层层帐幔,平躺在床上的苏九全身紧绷着一动不动,随后便听到了夏公子的声音。

  “明公子这是怎么了?”

  帐幔的另一边,华冰在在被子里的手奋笔疾书,白翰不冷不热的道:“多亏了夏公子,我家公子才这般模样。”

  夏公子身边的管事正想说两句,夏公子折扇一挡,笑道:“姑娘别生气,在下也不知道明公子的身子......这般严重,还请明公子见谅。”

  “翰儿不得无礼,夏公子言重了,今日夏公子安排的节目,本公子很喜欢,有劳夏公子了。”

  沉稳的说出这段话的苏九,正满脸通红额头冒汗,嘴唇也不住的哆嗦,华冰面带笑意的带着赞赏的目光看着苏九。

  夏公子没想到帐幔内的‘明公子’开口说话,笑道:“明公子客气了——”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帐幔内又有声音道:“夏公子三番两次暗示雍平城内盐商贩卖不知有何用意?”

  出其不意的话语让夏公子一顿,笑道:“明公子果然是直爽之人,那在下便直言相告了。”

  看了眼帐幔内的影子,夏公子道:“曲水楼做的是消息买卖,想来也是知道在下的生意的,在下手中有两成都是交给东水湾的狄先生,但狄先生近来资金方面有些问题,在下便想寻摸一个兄弟,一同经营。”

  夏公子这般直言相告,倒是直接把问题抛给了华冰,华冰微微皱眉,总感觉这夏公子太过急切,想把人拉进一个圈一样,心中实在不安。但盐业是白翰一早便注意到的,也是最快获得大量资金的行业,是此次到雍平城的主要目的,夏公子的橄榄枝若是不接,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这夏公子看着一派仁义君子,但是——

  “夏公子的意思我已知晓,但曲水楼人微言轻,若是贸然接收,怕是不妥,想来夏公子也想好了应对之法,不如明日盐商同仁的小宴上,与夏公子一同讨论。”

  夏公子大笑道:“明公子爽快,那明日晚间在后庭恭候。”

  华冰在帐幔后拱了拱手,夏公子回头看了眼立于门外的仆从,道:“这些下人可是伺候的不合心意,明公子身体不适,在下还是为明公子换些伶俐的下人来吧。”

  “夏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曲水楼虽初建,但也算是在江湖上立足了,若是再有‘伶俐’的碰坏的夏公子的瓦片,我便赔不起了。”

  夏公子大笑,而后道:“明公子真是爱说笑,既如此,明公子好好休养,若有需要尽管吩咐,在下先行离去。”

  白翰冷硬道:“夏公子慢走。”

  看着文姑姑送人回来,华冰撩开帐幔,淡笑道:“他一直以为我姓‘明’?”

  白翰翻了个白眼道:“这种人最会自作聪明。”

  突然苏九猛地从床榻上冲下来,跪在地上道:“小姐,属下罪该万死。”

  华冰淡笑道:“你刚才做的很好,明日你随我去小宴。”

  平日猴一样伶俐的苏九此时犹豫的应了一声,看了眼华冰,便回到房外。

  华冰看了眼憋笑的白翰,白翰轻咳了两声,正色道:“少小姐,这人做事操之过急,一看就是圈套。”

  “但是我们有什么值得他垂涎的呢,就算曲水楼再重要,他也没有必要拿手中的盐业来做饵。这人行动间粗中有细,在江湖上行走,却没有多少江湖气,反倒像是玩弄权谋的人。”

  白翰拧着眉头啃指甲,道:“少小姐是怀疑他什么身份?”

  华冰掀开被子,扯了扯领口,道:“倒不用怀疑什么,做这个行业,定是有官府背景的,看他的行为举止,更像是官家出身,只是不知道他图谋什么?”

  余光看到田中良正低头思索,华冰淡笑道:“曲水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田中良连忙道:“回小姐,这事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上个月曲水楼卖的一个消息,原本也不值多少钱,算不得什么大事,属下便没有上禀。

  见白翰挑着眉眼含怒意的等着自己,田中良连忙行礼道:“那消息是一名身着麻衣的老者买的,瞧着不算是什么江湖人士,一身文绉绉的。点名说要当月几家商会运送水果与茶叶在江河上的航运路线,属下想了一下,便按照规矩卖出去了。”

  白翰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华冰看了眼跪下请罪的田中良,道:“此事明面上并没有什么问题,不怪他,你且好好带带他就是。只是看来这几家商会运的东西怕不止水果等物。”

  白翰点点头,道:“我这就让人去查。”

  “你亲自带人去,在这位夏公子的地盘,尽量不要露出马脚。”

  白翰急匆匆的离开了,华冰道:“田中良,这狄先生是何人?”

  田中良想了一下道:“雍平城内若是与盐业有关的只有一个姓狄,但他并不是什么先生文人。”

  华冰淡笑道:“怎么说?”

  “此人面带刀疤,身形彪悍,生性好斗,早年间在军队服役,虽说上过战场,却是个军营的伙夫,所以便有了个诨号,叫狄伙夫。几年前不知怎的跟夏公子扯上了关系,如今也算是家缠万贯。”

  看来是这位夏公子抬举他了,华冰淡笑道:“运往北宇的盐天下有三成是经夏公子的手,这狄伙夫占几成?”

  “白姑娘前几日算了一下,零零总总大约占十之六七,其余便是分给一下散户或者追查不到的去处。”

  这夏公子看来和这狄伙夫渊源不浅啊,将一半以上的买卖交到此人手中,华冰道:“我知道有三成是北宇的官府在管,还有四成在哪?”

  田中良皱了皱眉,道:“属下那日与白姑娘推测,有一成大约是分散了,三成应该是在无名山的晓万世手里。”

  无名山晓万世?怎的从没听说过。

  “这无名山在何处,晓万世是何人?”

  华冰见田中良皱眉为难,道:“若有什么推测,直说便是。”

  “是,其实属下也不知无名山在何处,晓万世究竟是什么宗派还是人?”说着田中良跪下道:“属下未得小姐相救前也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过,这几个月辅佐白姑娘建立曲水楼在江湖上也算是多有了解,但是从未听说过无名山晓万世的确切消息,无名山晓万世更像是江湖人向往的一个神话,甚为推崇,只是从没有人说过见过什么与之相关的人。”

  华冰微微皱眉,道:“你先起身,照你这样说,这无名山晓万世闻名在外,却行踪无影?那江湖中人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是,江湖虽然也有些不切实际的传闻,但无名山晓万世闻名天下是在八年前的冲州战役。当时大秦与先楚边境不宁,因着先楚内部发生内乱,紧接着便被人挑起了两国战役,当时先楚因为气候原因,加上内乱,消息不达,已被连破十城,先楚上下一片哗然。无名山晓万世不知给了先楚什么消息,大秦竟立刻停兵驻扎,有好战的将军想要继续攻城,一夜之间几万人的军队竟血流成河,死尸遍野。有人找到战场上一个将死之人,众人发问,他只说了‘无名山晓万世’六字后,就断了气,从此这六个字便成了传奇,在各国中广为流传。”

  华冰饮了口茶,心中暗道,这怎么像是话本里的桥段。

  田中良见华冰面色平静,似是不信,便道:“小姐,属下句句属实。”

  “除此之外,你与翰儿是从何猜测盐业在晓万世手中的?”

  “江湖中每年不断有关于无名山晓万世的传闻,富商灭族,川北商会流放,太师府失火案,并湖山匪......种种传闻,桩桩件件或多或少都能从当事人口中流出些消息,白姑娘听川北商会流放和太师傅失火的过程之后便猜测在盐业大约在无名山晓万世手里。”

  这些事听着都是可以不留活口的勾当,怎的所有案子都会留下活口,这般行事,反倒是故意借着这些案子来宣扬无名山的威名似的,能做出止干戈罢战争的人,会是这般耀武扬威之人吗?亦或是有心人借力使力,那无名山是看不上不屑于管吗,亦或者所谓的无名山不过是江湖传闻轶事,本就不存在。

  白翰的能力是不必置疑的,定是从其中找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想来再问田中良也问不出什么了。

  华冰淡笑道:“今日你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

  “是。”

  待田中良离开,文姑姑上前担心道:“小姐,老奴虽然不懂小姐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但此事实属危险,明天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若是有什么差池?”

  “菘蓝,去沏茶来。”

  华冰拉着文姑姑的手让其坐下,淡笑道:“姑姑,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们要在这世上立足,有些事总要去做。”

  文姑姑皱眉反握住华冰的手道:“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华冰安抚的拍了拍文姑姑的手,淡笑道:“姑姑且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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