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半个时辰后,来到了一处花树环绕的环境清雅的府邸,早有一名老者垂手立于正门,等候着主人。

  马车停了下来,先是文姑姑并顺利从第二辆马车上下来,走到华冰的马车旁静候,紧接着在白翰的身后华冰也跟着钻出了马车。

  田中良上前一步道:“我家公子喜静,还劳烦老人家选一处清静的客房。”而后田中良又拱手道:“夏公子,有劳了。”

  夏公子道:“兄弟严重了。”转而看向被几人挡住的华冰,身形似比一般男子清瘦,倒是一身英姿飒爽顶天立地的模样,便爽朗拱手道:“明公子少年英才,初建曲水楼便能有这等风范,在下仰慕,在下在江湖上亦有几分薄面,若有什么事尽管到风起小院来寻我,在下有意结交明小兄弟。”

  夏公子在江湖人心中,尤其是与盐运有关的人眼中是有地位,甚至是不凡的,想来也是常年身居众人之上,今日这般‘卑躬屈膝’、礼贤下士,自己这般行事作风,想来今日之事出去,夏公子便会一箭三雕。

  华冰淡笑拱手按照江湖上的规矩,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戳了戳白翰。白翰早就听不过这般徒有虚名之人的言辞,接收到信号,眼珠子一转,便娇笑一声,道:“我们家公子自小体弱,这几日受了风寒,不便说话,奴婢越俎代庖替公子答话,望夏公子见谅。”

  祥和居虽是清静,此时门口亦是有一两个客人在的,并着夏公子及一种随从听到这如鸟儿般清脆可爱的声音时都被吸引住了,定睛一看,更是觉得姿容可爱俏丽,纷纷艳羡的看了眼众人身后的明光公子,复又看着白翰。

  夏公子垂眸,温和道:“这位姑娘言重了,明公子既身体不适,那就快请进,是在下的不是,只顾说话了。在下院中有些从家中带出的药,一会便送到明公子房中。”

  白翰不语,行了礼便侧身跟在华冰身边随着众人入内。

  华冰余光瞥了眼夏公子的衣角,心下冷笑道,这夏公子这般拉拢,怕是自进入雍平城起,所有人便会认为自己是他的人了。不仅掐断了自己别的出路,还给自己树立了与他截然不同的形象,巩固了自己的地位,这家伙莫不是在打曲水楼的注意?在他不知道其他的前提下,除了曲水楼,亦想不到有什么可以吸引此人出手的。

  这祥和居果然上乘,五步一景,雅致精巧,处处用心,单单是这围墙边的花树,便是从未见过的品种。

  一进屋,华冰便道:“文姑姑,先别动。”

  文姑姑立刻停下紧张的看向门外,直到听到一声轻微的瓦片晃动的声音,华冰道:“好了。”

  听罢,白翰立刻松了口气,坐在了椅子上,道:“这夏公子看着人模人样的,骨子里却是个坏透了的家伙。”

  华冰淡笑道:“菘蓝,你觉得呢?”

  菘蓝微微皱眉,思索了一下,道:“奴婢觉得夏公子仁正有礼,像是君子。”

  白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菘蓝,你怕是眼睛有问题吧?”

  菘蓝脸色微红的低下头,华冰淡笑道:“不管这夏公子有几分仁义,这里总归是夏公子的地方,我们要多加小心。”

  众人应是,华冰似是想到了什么,道:“田中良,曲水楼最近可放出了什么要紧的消息,在江湖上名声如何?”

  田中良拱手道:“曲水楼确实陆陆续续放出了些消息,但都不是顶要紧的事,如今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绝不会有夏公子说的......说的,那般厉害。”

  没想到还没进城便被算计上了,这位夏公子最好别打什么不该打的注意,华冰淡笑道:“我知道了,连日赶路,你们都辛苦了,菘蓝留下,你们都去休息吧。”

  感受着这菘蓝送过来的凉风,华冰把玩着手中的玉蛇,心中却是纠结,这卜玉冰大抵是大秦皇室的公主没错,用了她这层身份,接触到南中将军的家眷自是会方便很多,但定会惹出许多麻烦事来。但若是瞒着,只怕是瞒不过,这一路上暗中盯着的人,不说...不说那白衣男鬼,只怕还有来自大秦皇帝的关注,到时候被迫进宫,倒不如早做好计划。

  天色刚变暗,华冰睁了睁迷蒙的双眼,便听到外头说话的声音。

  紧接着便见文姑姑走了进来,道:“公子,外头是夏公子的一位家人。”说着将外衣披到华冰肩上,又道:“那人说夏公子本是要亲自带明公子到雍平城内转转的,但临时有要紧的事,便派亲近的家人来询问,要不要到城内转转?”

  透过窗户看了眼门外的侍从,明知对方生病还来想请,什么事会这般迫不及待,做的这般粗糙。华冰淡笑道:“姑姑,今日我们便好好出去逛逛,权当游玩,只是临走这里要收拾干净,连味道也不要有。”

  文姑姑点点头应了一声便出去准备了,正巧华冰走了进来,道:“公子,你答应要出去逛逛了?这明明——”

  华冰淡笑道:“若是能让他觉得曲水楼力量微薄,就此放弃,是最好不过,我们现在力量有限,能避则避。”

  白翰撅着嘴叹了口气道:“是,我这就去帮文姑姑收拾。”

  入夜,对雍平城的繁华有事一层认识,规划出来的勾栏夜市此刻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穿过小商贩便是红灯笼与博戏馆。

  原以为夏公子只派了这一个下人,没想到在人流中竟出来四五人开道,确保华冰等人不会与人群接触。隔开的人流中有一部分一看便是江湖人士,此刻正是大大咧咧的审视着一身白衣走在中间的华冰,还有些带着肆无忌惮的目光看着白翰等人。

  那带路的人也觉察出些许尴尬与一触即炸的气氛,忙道:“明公子,前面便是风雅去处,明公子可要进去赏花读诗。”

  抬头一看,果是一处挂着红灯笼的门庭,只是此处明显有别于其他青楼的站街拉客,莺莺燕燕。门庭清静,来往客人不多,却都是有些气质的人。

  白翰早就因着夏公子这些作为忍着怒气,美貌婢女在公子身边伺候,他人定是误会,索性白翰也不顾及,开口嘲讽道:“这莫非也是夏公子的安排,我家公子身体不适,出游本就是给夏公子一个面子,这位小哥竟还带我家公子来这种地方,到底安的什么心。”

  夏公子的家人脸色一红,解释道:“此处也有文人骚客在此吟诗作对,讨论文章,姑娘莫要误会,明公子见谅。”

  华冰微微摇头,那人行了一礼,便继续向前走。穿过几家博戏馆,最后几家似与其他馆子并无不同,那带路的家人却歪着头看了看,侧身道:“明公子请。”

  白翰见那人神色有异,便捂住口鼻道:“这是什么去处,门口便问道些许味道。”

  那人嘿嘿一笑,看了一眼博戏馆的门,道:“明公子,此处是夏公子特意嘱咐要请您来的,不管是江湖上的潇洒公子还是都城贵公子,都是喜欢这个的,这是夏公子的一片心意,您今晚随便玩。”

  华冰瞥了眼门口两个壮汉,微微点头,走了进去。

  刚撩起帘子,便冲出一股浓郁的酒气并着汗臭等各种其他混杂的气味,菘蓝用手绢捂住嘴差点吐出来。

  那家人不好意思的笑道:“姑娘小心些,跟着你家公子。”转而对华冰道:“明公子此处都是些下等人的去处,请您到三楼雅间。”

  说是三楼,但并未瞧见二楼在何处,上了三楼便闻到一阵淡淡的酒香并名贵淡雅的熏香,美婢玉仆来回走动,却不见一位客人。

  “明公子,这边。”

  跟着那人走到一处房间,打开门,竟看到此处房间将半层楼都囊括在内,各种设施一应俱全。那人见华冰等人开着不迈步,笑道:“明公子请进,这都是我家公子安排好的。”

  白翰冷笑一声道:“夏公子心意还真是别致,一个破败的屋子便想将我家公子安排了。”

  那家人忙道:“姑娘嘴下留情,此处是我家公子招待一等一的贵客才会打开的,明公子先休息,稍后便会有人前来服侍,小的告退。”

  华冰走进房间,正对着下面的窗户都大开这,整整有四五面大窗户,这边的楼层似比对面高些,能看到对面三楼十来个房间的情况,对面却看不到这里。此时才看到所谓的二楼是专门用来隔开一楼与三楼一层空格,且都是用木头封住的,许是里面还存放了些什么,透过光影能到一闪而过的黑影。

  “啊——快啊——”

  “上——打死他——快——”

  听到尖叫声,低头一看,便见到人群拥挤着朝着中心的擂台大声叫喊着,广阔的擂台上正是两人在打拳,一名面带刀疤的大汉正将一个浑身是肉的大汉扔在地上,骑在他身上不住的出拳。

  华冰瞥了一眼,转身看着白翰摸了摸鼻子,白翰走到窗前一看,疑惑道:“真奇怪,三楼的窗子开着,这又是个中空的圆形的建筑,怎么闻不到一楼的一点味道?”

  正说着,田中良巡查了一圈回来,道:“公子,并无异样,这个房间确实大,好像是宫殿一样,那边还有浴池。”

  白翰扁了扁嘴,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这算是什么,看来以后等让你出去多见识一下。”

  华冰见田中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抬了抬下巴,门外的黑影敲门道:“公子,奴家给您送花票来了,公子请开门吧。”

  听声音便是酥媚入骨之人,白翰冷哼了一声便上前没好气的开门。

  那身形风流的挽着头发的女子哎吆了一声,轻笑道:“原来打扰妹妹与公子了,这这些妹妹们可真是要可惜了。”

  说着侧身一闪,身后竟是一列环肥燕瘦类型不同的姑娘,唯一相同的是嘴上都含着一张花票。

  华冰坐在窗前眼未抬,身未动,手撑着脑袋看向窗外楼下的擂台,白翰露骨的眼神打量了一圈,道:“多谢夏公子的好意了,只是我家公子粗使的丫头都要比你好些,还是不要在这自取其辱的好。”

  那女子显然也不是什么好惹的,想来也是艳名远播的一方媚主,顿时有些恼羞成怒,道:“这位妹妹可真是牙尖嘴利,小心惹得公子厌烦,咱们姐妹还是要好好相处,以后惹得公子心烦可怎么使得啊。”

  见那女子还要上前纠缠,白翰看着田中良摆摆手,田中良立刻上前一步挡住了女子,文姑姑那般严肃的模样也上前道:“请姑娘出去。”

  待关上门,文姑姑皱眉道:“公子,这不是你这种身份该来的地方啊。”

  华冰微微摇头,文姑姑叹息一声,便在一旁倒茶。

  一整晚,耳边充斥着血肉横飞与嬉笑叫骂,不绝于耳,仿佛这一辈子的脏话下流之语都听尽了,往下一看便是人性恶的汇集。如是寻常世家子弟,即使身处这等娇媚温暖的环境,想来也是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直到走出博戏馆,华冰的耳朵都是嗡嗡的,神志也被酒香与气氛冲击的有些迷蒙,刚刚叹了口气,门口的马车上便下来异人,正是夏公子。

  这样浅薄却有力道的手法,对他人或许是管用的,这夏公子行动之间不像这般操之过急的人,一组连环炮打过来,华冰此时倒是心中对他充满了好奇,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明公子。”

  华冰拱了拱手,白翰早就对这夏公子看不顺眼,自是无视,夏公子也不计较笑道:“实在愧疚,今日运送货物盐帮中人出了点事,在下一时抽不开身,未能亲自陪同。”

  华冰看了眼气呼呼翻白眼的白翰,白翰冷笑一声道:“不敢当。”

  夏公子展开折扇,笑道:“明公子的身体还未大好吗?是在下疏忽了,看来明日在此处的盐商同仁的小宴,明公子是无缘参加了。”

  一听‘盐’字,夏公子马上抓住了白翰的一个挑眉,从移开的眼中看出了什么,又见带着面具的明公子稳如泰山,便只能指望刚刚露出端倪的那个婢女,笑道:“明公子?”

  华冰依旧没什么动作,朝着马车抬了抬头,白翰面无表情道:“请夏公子上车吧,我家公子请回去说话。”

  夏公子拱了拱手,笑着应了声,侧身让华冰等先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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