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另一面，最后一丝黄昏的余晖落下。
老夫人的院子里灯火通明，正屋里，老太太正闭着眼，嘴中念念有词，手中不断拨动着手串。
孙氏一脸颓然的坐在一旁，看着老夫人故意冷落自己，也没了心情出言讽刺。
待那柱香燃尽，老夫人终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接过嬷嬷手中的茶，冷淡道：“我原以为你是高门小姐，总会比我强些。”
孙氏怨毒的看着一派悠闲的老夫人，此时周身劳累，只想好好休息。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侯府的夫人，以后文超还要你扶持。”
孙氏冷笑着斜斜的看了老夫人一眼，嘲讽道：“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幽幽道：“看来门第并未让你理智有加啊，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小六为什么顶替了小三吗？”
孙氏明显愣了一下，半晌默然的起身，对着端坐着的老夫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听着门外的动静，嬷嬷将老夫人手边的茶撤下，担忧道：“老夫人晚上喝这些，又该半宿睡不着觉了。”
老夫人捏了一下僵硬的手背，叹息道：“不管怎么说，我是活不过她了。”
嬷嬷轻轻拿起老妇的手开始慢慢的揉捏，安慰道：“老夫人难的时候都过来了，以后定然多福多寿，定会感念老夫人的。”
老夫人似是喃喃自语道：“但是这辈子我亏欠小涟啊。”
趁着文定小宴的前一夜，白翰与苏秦亲自回到了卜府，绕过华冰的院子，直奔赵姨娘的院子。
下半夜，正是人最松懈的时候，白翰蹑手蹑脚的走进正屋，一转头见苏秦正站在暗处按着自己，猛地直起身子，淑女的走近内屋。
一进内屋，见吴嬷嬷正睡在小榻上守夜，赵姨娘正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白翰上前一击，砍中了吴嬷嬷的脖颈，顿时吴嬷嬷‘睡’得更死了。内屋的赵姨娘听到了什么动静，侧起身子轻声喊道：“嬷嬷？”
见一道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赵姨娘吓了一跳。
“姨娘，是我。”
待白翰走近，赵姨娘看到是华冰亲近之人，才放下心来，问道：“翰儿，深夜前来，可是冰儿有什么事？”
白翰上前扶起赵姨娘，找了件衣服给她披上，轻声道：“小姐没事，小姐打算今夜将姨娘接出去，姨娘不要声张，跟我走。”
赵姨娘似懂非懂的有些紧张，穿好衣服，便跟着白翰往外走，猛然见有一男子的黑影走了出来，顿时心吓得漏了半拍。白翰看了一眼苏秦，安抚赵姨娘道：“姨娘莫怕，这是小姐的护卫，便是他带我们出去。”
赵姨娘谨慎的点点头，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吴嬷嬷，拉住白翰的手道：“吴嬷嬷呢？”
赵姨娘感觉到白翰并不像带吴嬷嬷走，求情道：“吴嬷嬷跟我十几年了，若是发现我不见，她定然也是要被问罪的。”
白翰拧着眉，抿着嘴，好不纠结，不知如何是好，便看向了苏秦。
只见苏秦弯腰双手用力，看着宽大的吴嬷嬷竟一下就到了肩上。白翰满脸笑意的盯着苏秦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趁着夜色掩护笑意。
姨娘两人靠着苏秦的轻功终于飞跃的卜府的院墙，赵姨娘回头看了一眼月色下不甚清晰的院墙，隔绝了自己十几年青春的地方，一滴泪顺着眼角不知怎的滑落。
深夜，吴嬷嬷醒来便感觉到脖颈处一阵疼痛，揉着脖子起身，却发现身处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赵姨娘正坐在床边跟小姐身边的丫头说着什么。看到自己醒了，那丫头似是正好说完，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便离开了屋子。
吴嬷嬷浑身一冷，连忙起身，惊呼道：“姨娘，你没事吧。”
赵姨娘笑道：“没事，是冰儿的人带我们到这来的，嬷嬷，放心。”
吴嬷嬷眉头一紧，担心道：“姨娘，真的是六小姐的人吗，姨娘这样出府，若是被人发现，名声可就毁了。”
赵姨娘握着吴嬷嬷的手安慰道：“嬷嬷放心，冰儿的安排不会有事的。”
吴嬷嬷朝窗外看了一眼，道：“姨娘可知这是哪里？”
赵姨娘想了一下道：“天色太暗，我没有看清楚，不过嬷嬷放心，这里很安全。”
吴嬷嬷点点头，开始给赵姨娘收拾床铺，道：“姨娘，现在还黑着，姨娘再休息会吧。”
一两个时辰的精神紧张，赵姨娘的身体确实有些撑不住了，但心中担心华冰，便淡笑道：“我在床上靠一会就好。”
吴嬷嬷点点头扶赵姨娘上床，转身去查看门口，却看到门外头有人在来回巡视，转身看到赵姨娘撑不住失去了意识，便坐在椅子上发起了呆。
文定之日，天还未亮，文嬷嬷带着文静雅按照计划到了赵姨娘的院子，以防有哪个机灵的察觉主子不见了偷偷报信。
文静雅戴着面纱低着头跟在文嬷嬷身后进了姨娘的院子，偶遇到一名小丫鬟行礼，文嬷嬷挥挥手让其退下。
进了院子，文静雅赶紧摘下面纱，紧张的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道：“文姨，吓死我了，会不会被人看到呀。”
文嬷嬷看了文静雅一眼，冷声道：“你且换上姨娘的衣物，我给你梳头发。”
文静雅看着文嬷嬷点点头，道：“是，文姨还从来没给我梳过头发呢，谢谢文姨。”
文嬷嬷微微皱眉，低着头不说话，走到梳妆台前。
坐在梳妆台前，文嬷嬷给文静雅梳了一个妇人的发髻，文静雅怯生生的笑道：“真好看，这桌上的首饰也好看，要是是我的就好了。”
这桌上的首饰，都是赵姨娘没有来得及带走的，不说值不值钱，单是规制便都是些妾室才能戴的款式颜色，文嬷嬷看着文静雅眼中掩藏的欣喜，顿时反感涌上心头。
转过身子，文嬷嬷冷声道：“床头有绣品，你今日便在窗前坐着做些活计就好。”
文静雅拿起绣品，看了一眼文嬷嬷，讨好的笑道：“是，我用这个给文姨绣块帕子。”
文嬷嬷一言不发，也在屋里寻了个地方，忙着手头的活计。
接过菘蓝递过来的茶水，华冰看着这个瘦小却不弱小的十二岁的女孩，问道：“这边都准备好了吗？”
菘蓝看了一眼身后的门口，轻声道：“银子都保留了贴身的，也提前给翰儿姐姐通过信了，还给戴嬷嬷留了出府两日的字条并手上所有的金子，马车和衣物也准备好了，都准备好了。”
看着菘蓝数着一样样慎重的模样，华冰淡笑这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天色刚亮，府里便忙碌了起来，连把守着宫女的小院子也能感受到外面热火朝天的气氛。虽然前有孙氏私库失窃，但好在老夫人疼爱孙女，从自己的私库里拿出了不少东西，今日的卜玉琼看着倒也体面。
因着华冰现在的身份，虽然是自家姐妹文定，但也不敢轻易露面。华冰也乐得清闲，省得见人的凡俗礼节和勾心斗角，端着一杯清茶，拿着一本书，只等着下午晚间热闹的时候静悄悄的离开。
正厅内，主宾皆已到齐，上首父母皆是满意微笑，下方两人却是心思各异。卜玉琼喜不自胜，何小侯爷却在一进卜府，眼睛就忍不住看向四周，似是想看到某人一下跳出来似的，此刻虽然谨守礼仪，温润如玉，却是心不在焉，郁郁寡欢。
孙氏看在眼里，唤了身后的嬷嬷，问道：“可是都看好了？”
“是，夫人。姨娘们的院子里都有人，定不会出来丢了脸面，那位小姐院子进不去，便让小厮在院门口守着呢。”
孙氏与亲家对视一眼笑着点头，又看向一对璧人，眼中盛着满意。
卜玉琼行礼期间忍不住偷偷瞄着何小侯爷，被何夫人笑眯眯的看了一眼，立刻低下头行礼。
及至小宴，觥筹交错，何小侯爷正按照母亲的意思提前离开，脚却忍不住的绕路走向了后门，许是只想经过那个院子罢了。
早已对卜府路线轻车熟路的何小侯爷，此刻趁着夜色在后门附近的草坪上踱步，不时抬首看向东南方向。
少倾，何小侯爷听到有几道淅淅索索的身影正向后门附近靠近，进入视线后，却在后门东南一角停了下来，像是准备翻墙而过，忽然一颗小石子击中了其中一人的手臂。
何小侯爷惦着脚轻轻的靠过去，人影却像是有所察觉一般，停了下来，看向自己的方向。何小侯爷虽然此刻心内疑惑以自己的武功为什么会这么快被发现，但还是不得不迎上去，渐渐看清了阴影下的身影。
何小侯爷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待嫁入宫的小姐此刻为何想要翻墙逃跑，也许是看着华冰清明的眼睛盯着自己，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只见何小侯爷木讷的行礼道：“六小姐。”
华冰瞥了一眼四周，冷冷的盯着面前之人，一动不动，在月光映衬下，眼中尽是寒光。
“希望小侯爷不要逼我做鱼死网破的事情，觊觎天子未嫁之妃，光天化日之下强抢皇妃，小侯爷想来也不像扯上周家吧。”
言尽于此，华冰便后退一段距离，急速冲着墙跑了过去，脚尖手上一用力，便到了院墙上，紧接着开始拉还在墙下的菘蓝碧荷。
朗朗乾坤，不，是月明星稀之下，待嫁的小姐便在外人面前公然携丫鬟出逃，还威胁的这么理直气壮。
何小侯爷看着华冰敏捷利落的身手，明显的不会武功，身影却轻巧灵便，一跃便上了墙头，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全然不似见过的她，眼神忍不住的黏着那道黑影。
及至院落重新归于平静，何小侯爷依旧站在原地，不知是回不过神来，还是不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