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老嬷嬷进来后，双目不抬的行礼后便等着敬北侯发话，准备带华冰走。
敬北侯倒是对自己母亲身边的人颇为尊敬，声音也温和了不少。
“嬷嬷，等会我自会去回禀母亲，嬷嬷先回吧。”
老嬷嬷听到此话，并未表态，只是行礼后告退。
华冰嘴角微翘，看来不用试探了，敬北侯必然是有事要用自己，至少比火烧自己的府邸还重要。想到这里，华冰淡笑行礼道：“想来侯爷和母亲还有话要说，玉冰告退。”
敬北侯见华冰自行离去，眉头微皱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孙氏静静的站在一旁，牙齿却要咬碎了。
等书房的门再次合上，孙氏忍不住开口道：“老爷？”
敬北侯安抚的将宽厚的手掌放在孙氏的肩上，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孙氏的面颊泛起一丝温情，轻声道：“书亭，我只是——”
敬北侯微微皱眉，鹰目有些闪躲的走到书桌后，从书架上双手托出一份明晃晃的圣旨。
孙氏见到圣旨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走过去一看果不其然，正是选秀圣旨。顿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扶住了椅子的把手，双眼通红的看着同样面带忧虑的敬北侯。
“侯爷？”
敬北侯抓住孙氏一只手臂将她扶住。
当夜，除了被火烧的地方断壁残垣，其他院子都灯火通明，仿佛在食用这道冒着热气的资讯八卦。
此时华冰的院子里，众人皆是紧张的以待。因为六小姐自回到院子里，除了叫身边的大丫头道房里去，其余什么话都没有说。侯爷和夫人到底对六小姐有什么样的处罚，自己毕竟参与了，到底会怎么样，让院子里的人都心惊胆战。
“小姐，侯爷把夫人送回了东来阁又接着去了老夫人那里，到现在还没出来。奴婢回来的时候看到那些姨娘和小姐的屋子都还亮着呢。”碧荷行礼后便退到一旁。
“这些人这是准备看笑话呢。”白翰斜靠在椅背上，一只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茶盖把玩着，笑嘻嘻的插话。
文嬷嬷自是看不惯这样的做派，但一直看不懂华冰和白翰只见的相处方式，便一直没有言语，看了一眼白翰，转身对华冰道：“小姐，今日之事，可有定论。”
华冰淡笑道：“嬷嬷不必着急，今日之事，没有我发挥的余地，想来此时侯爷和老夫人已经给我选好了结局。”
众人皆是不解，一旁在矮凳上做女工的红缎将手上的披帛整理好，抱着走了过来，行礼道：“小姐，奴婢已经绣好了，请小姐过目。”
华冰接过披帛，抓住一角抖了一下展开来，在昏黄的烛火下，一枝桂花映在象牙白的披帛上，撒下无数的桂花，姿态各异，仿佛随风舞动，在嫩黄和橙黄的交织中有了香味的错觉。
华冰淡笑道：“不错，今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竟绣的这么快，还这么美。”
红缎行礼道：“多谢小姐。”
华冰将披帛披上，道：“翰儿，你这几日便带带红缎吧。”
“好，小姐，今日我去姨娘的院子里觉得吴嬷嬷有些奇怪。”
“姨娘安心了吗，哪里有问题？”
白翰看华冰撑着脑袋淡笑着准备看戏的样子，娇俏的哼了一声道：“小姐！”
华冰笑道：“好了，吴嬷嬷本来就很奇怪，她今天那副样子，不奇怪才不正常。”
华冰看着面带忧色的浑身不安的碧荷，笑着安慰道：“碧荷，不必紧张，我一定会护你们周全的。今日的事情侯爷必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们等会出去的时候也都让门外头那些安心。”
碧荷似是好了不少，行礼道：“是，小姐。”文嬷嬷听到华冰的话也似松了一口气，行礼道：“小姐今日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奴婢服侍小姐。”
华冰点点头，众人皆忙碌起来。直到烛火熄灭，碧荷退出房门，白翰偷偷的溜了进来。看到华冰披着红缎的今日绣的那块披帛，倚靠在榻上，皎洁的月色从背后映在华冰的发丝和和睫毛上，白翰竟有一瞬看呆了。
反应过来，白翰笑道：“还是少小姐本来的样子美。”
华冰抬起眼皮懒懒道：“以前你天天看，也没这么说过。”
白翰娇俏的哼了一声道：“四爷和三小姐这么好看，在美人堆里当然显不出来了。”
华冰笑了一下道：“商铺打算怎么扩张？”
白翰叹了口气道：“还是需要钱，单单这两个铺子，生意再好，这么短的时间，我们没有基础，也是没用。”
“小秦，我记得你偷得是小库房？”
“是”果然床尾阴影处又出现了一个黑影。
“不行就继续借用一些吧，修缮府邸，动用的必定是府库。孙氏的私库，想来最近也只会因为卜玉琼打开。”
“好”
“翰儿，拿到钱马上扩张，南中大将军既然在大秦，我们便往大秦做准备。”
“是，少小姐。”
“我看红缎不错，教出来也好担了你的工作。”华冰抽过披帛，趁着月光看着披帛上的图案。
“红缎是有些心思的，但她那绝望的样子——”
华冰淡笑道：“不死，心里就有希望。”
白翰楞了一下笑着点头。
深夜，东来阁内。
穿着单薄中衣的卜玉琼抓着孙氏的袖子愤愤道：“娘，你怎么能放过那个下贱的丫头，她骑到你头上你都不管吗？”
孙氏从被侯爷送回来送走侯爷就一直在发愣的，现在已经深更半夜，卜玉琼终于忍不住冲上来拉着孙氏的衣袖摇晃。
卜玉琼的撒泼打滚似乎终于叫醒了孙氏，孙氏打了个激灵，一巴掌打在了卜玉琼的脸上。反应过来，见卜玉琼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凄惨道：“娘——”
孙氏别过脸，叹了口气道：“琼儿，没事吧。”
卜玉琼在一旁抿着嘴抽抽搭搭的不说话，孙氏用手绢印了印眼角，回过头道：“宫里下了圣旨，选取各家贵女进宫伴帝。”
卜玉琼听到这句话死灰眼中亮起了一丝光芒，但又马上暗淡下去。
“我已经跟何小侯爷定了亲——”
听着卜玉琼话音里的意思失望，孙氏冷硬道：“你还记得你姐姐吗？”
卜玉琼浑身僵住，脸色发青的道：“娘，怎么好端端的半夜里提起姐姐？”
孙氏别过眼不看卜玉琼，生硬的声音道：“当年敏儿便是入了宫——”
孙氏的话还没说完，卜玉琼的眼前就好像出现了大姐姐被剃了面皮的脸，血肉模糊的躺在一个狭小的棺材里，衣服下的身上露着斑驳的伤口。
卜玉琼顿时浑身发抖，抓着孙氏的袖子不停的靠近。
“当年也是这样的圣旨，全家人欢天喜地的接了，敏儿一身荣宠的进了宫，然后悄无声息的被送了回来。”
“娘，我知道，但说不定是大姐做错了什么事，被皇上——”
卜玉琼的话音还未落，就见孙氏在她另一边的脸上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卜玉琼愣住。
孙氏压低的声音，有力的刺这卜玉琼的耳膜道：“你真当你姐姐见到皇上了吗？送敏儿回来的人，明明是周家的人。”
卜玉琼吓得捂住了嘴巴，想起了当时的情况，虽然当时她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全家都沉浸在失去大姐这个天之娇女的悲痛中与担心不知发生何事皇宫会不会降罪的恐惧中，自己当时直到刚刚都没有多想。现在听到孙氏压抑的愤怒和不甘，心中有了一丝猜测，只是定定的看着孙氏。
孙氏抬起头，看了卜玉琼一眼，面庞流着重温失去女儿的痛苦，淡淡道：“周贵妃一直圣宠优渥，周家也是树大根深的世家大族，孙家只能依附周家，更不用说你那不成器的父亲。”当初，周贵妃见不得敏儿的国色天姿，仗着在宫里的势力，皇上的宠爱，周家的势力，将那样的敏儿偷偷的送回来，将敏儿从这世间抹掉，敏儿，敏儿，娘无能啊。
看着孙氏仿佛被抽掉力气一般颓然的靠着，卜玉琼惊慌道：“那这次选秀怎么办，娘，侯府是有适龄的贵女，是一定要有一个进宫的，娘——”
孙氏嘴角终于露出一点得意的笑容道：“这不是还有你六妹妹。庶出的老二已经出嫁，老八还小，虽然你与宣安侯府只是口头的约定，但只要在她进宫之前定下来，便不会有半个人敢说什么。”
卜玉琼终于露出了喜色，转而惊呼道：“娘，要是真的被这个小贱人得到了皇上的圣宠怎么办？”
“不会的，依着周贵妃的骄横跋扈的性格，别家贵女她或许还会掂量掂量，但卜家从上一代就开始走下坡路了，更何况这里面也没有孙家的面子。”
孙氏今日本就心绪受损，回来又被这一惊一乍的女儿来回询问，早已是疲惫不堪，便随手挥退了卜玉琼。
卜玉琼看着唤来丫头的母亲的背影，顿时想到了从前活在亲姐姐阴影下的时光，眼中充满了愤恨和妒忌。
翌日一早，华冰正用着早点，便见丫头在碧荷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而后碧荷快步走过来行礼道：“刚刚小少爷院里的人来说，小少爷刚起便冲着这里跑过来了，小少爷马上到，让人先一步看看六小姐起了没。”
华冰失笑道：“本以为这小家伙昨日就应该过来了，没想到他还耐得住性子。”
话音刚落，便见一身着月色绣竹袍子的少年跑了进来。进了门才开始平复呼吸，看了一眼华冰，有些拘谨的行礼道：“六姐姐好。”
华冰端着一杯茶看着桌上的点心淡淡道：“坐，陪我用些点心。”
卜文超拱手道是，而后规规矩矩的坐了下来，身后伺候的一帮下人顿时吃惊不已，顿时对这位六小姐刮目相看。
华冰放茶杯的时候见身侧立着侍候的文嬷嬷手指微动，目光顺着便向上看去，只见文嬷嬷面无表情，眼中却又异色。
华冰淡笑道：“还不到七日之期，你来找我，看来是书都读完了，那我便考考你。”
正端着茶杯喝茶的卜文超一惊，边咳嗽边答道：“没有，咳没有，六姐姐，咳咳，我还没读完。”身后的嬷嬷忙心疼的抚着卜文超的后背拿出手绢擦拭着嘴边的茶水，还不忘白了华冰一眼，身后的几个丫头也着急的连忙上前查看。
卜文超瞪了身旁的嬷嬷一眼，看了一眼华冰并没有生气，才道：“我今日来，是——”话道嘴边，昨日之事，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华冰看着卜文超面带忧色，便心中了然，淡笑道：“你认为本朝的朝会之战如何？”
正想着别的事情，卜文超明显楞了一下，接着有些心虚的看着华冰磕磕巴巴道：“朝会之战是.....是本朝...的....以少...以多.......”
身后的丫头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道：“六小姐，少爷这几日天天在书房挑灯夜读，辛苦极了。”
“竹墨，下去。”
看到小少爷的眼神，竹墨连忙退下。
观这丫头谈吐，也是识字的，看来这小家伙也是有些用人之思的。
华冰淡笑道：“挑灯夜读本就是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你从前落下的，早晚都要补上。”
看了一眼脸红低下头的卜文超，华冰又道：“七日之期未到，你没有答上来，我便不罚你。”
华冰将手边碧荷新做的果子酥推到卜文超面前接着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看着卜文超微微张开嘴巴，盯着糕点想说却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华冰淡笑道：“吃吧。”
卜文超看了华冰一眼，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才将注意力转到面前的早点中。本以为六姐姐的早点不会有什么吃的，正准备让人去拿一些，却见面前的桌上摆着各色精美的糕点和粥菜，竟是比自己平日用的都好，顿时有些惊异。
两人边吃边聊，慢慢的卜文超发现，六姐姐竟是比父亲还要厉害，便越加钦佩，只顾看着六姐姐了。
正当正屋里气氛颇好时，老夫人房里人来了。
一位和蔼的老嬷嬷见两人正有说有笑的吃着早点，惊讶之余行礼道：“老奴给少爷小姐请安。”
卜文超认得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连忙让丫头扶起，学着华冰的表情淡淡道：“嬷嬷来六姐姐这里，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嬷嬷笑道：“几日不见六小姐，老夫人心念，便来请六小姐去说说闲话。”
卜文超心内有些猜测，但却又无法阻拦，便皱着眉头想应对之策。
华冰淡笑道：“好，这就来。”说着安慰的看了面带忧色的卜文超一眼，又吩咐道：“文嬷嬷，你在这里侍候小少爷。”接着与文嬷嬷对视一眼，从文嬷嬷眼中第一次看到了落荒而逃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