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渐渐地外面的声音变得微乎其微之时，吴嬷嬷迈着有力的步伐，横眉冷目的严肃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冷声给华冰请了安，明显充斥着情绪的声音道：“姨娘请小姐过去。”
华冰悠悠的饮过一杯茶，吴嬷嬷的神色明显忍不住的时候，华冰淡淡吩咐道：“碧荷，你去打听一下各个院子的动向，翰儿，你去姨娘那里让她不要担心。红缎，你去把小姚看着，等会拖着跟我走。文嬷嬷，劳烦你把院子看好，菘蓝，你今日累了，便回去休息。”众人应是。
“六小姐，姨娘是叫你——”
听到吴嬷嬷的让人厌烦的音色，白翰便上前一步抓住了吴嬷嬷的手腕，吴嬷嬷立刻便冷汗津津的咬着牙。白翰萝莉般的笑容不知为何带着一丝阴冷的气息，带着笑意的声音道：“吴嬷嬷，主子的事下人还是不要越俎代庖的好，我扶吴嬷嬷走，请。”
红缎送白翰吴嬷嬷两人离开，便折返到昏死在地上满是泥灰的小姚身边，见华冰走了出来，上前行礼。
“红缎，拖上她，走吧。”华冰瞄了一眼地上浑身是伤的小姚。
此时的东来阁内，身着艳蓝色镶金边宫装的孙氏正坐在桌前，用艳红的手指摩擦着茶杯来回转圈，平静的美艳面庞带着一丝稳操胜券的笑意，双眸看着茶末在杯中沉浮。
身后穿着花青色长裙的三小姐正拿着一把宫里赏的缂丝扇子仔细端详。把玩一会，笑道：“周贵妃真是好性子，这皇家之物轻易便赏赐给我了。”
孙氏看了一眼那把扇子，竟带上一丝苦笑道：“傻孩子，贵妃娘娘圣宠优渥，再多的扇子都是有的。更何况，咱们孙家本就依附周家，无论是朝堂还是——还是后宫，都是同气连枝。虽说咱们需要周家帮助，但他们也需要垫脚石啊。”
卜玉琼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索性将那把精美的扇子一扔，扔在了桌子上。
“母亲，你最近怎么了？你怎么能容忍那个卑贱的庶女这么久。”
孙氏放下茶杯，仿佛从往事中抽离出来，微微皱眉道：“不急，今日便有结果。”
卜玉琼冷哼一声道：“那卑贱的庶女把桂嬷嬷弄成那副样子，还欺辱道母亲头上这么久，定然不能让她好死。”
孙氏想到桂嬷嬷哆哆嗦嗦的回来便瘫倒在地的模样，仿佛受了巨大的惊吓一般，心内便升起一股浓浓的不安。因着六小姐性情行为的突变，孙氏本就在观察。突然桂嬷嬷的样子，顿时让孙氏对于这位一直高调巴结自己，低调做脓包的六小姐有了些摸不着头脑的忌惮和担忧。
心内越发不安，孙氏便叫来了身边的丫鬟正准备出去打探，却突然有一个粗使下任模样的丫头带着一身碳灰的味道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匆忙跑进来的守门的丫头。
还未说什么，便见那粗使丫头一脸喜色的跪下给孙氏请安道：“奴婢给夫人请安，奴婢是来给夫人报信的。”
身后跟上来的丫头忙跪下请罪道：“夫人，奴婢拦不住她，请夫人处罚。”
卜玉琼斜斜的瞪了那守门的丫鬟一眼，随手捡起桌上的扇子遮住半张脸蔑视的扫了那带着一股味道的粗使丫头一眼，走到稍远的窗边看着窗外。
孙氏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道：“无事，你先下去吧。你有何事要禀报啊？”
守门的丫鬟行了大礼谢恩后便小心翼翼的退回到门外。那粗使的丫头见夫人与自己说话，顿时更加高兴，起身答道：“夫人，六小姐把厨房烧了，还把三小姐身边的小姚打伤拖走了，我亲眼看见的。”
卜玉琼正斜着眼看这边的情况，听到自己的大丫鬟被‘拖走’，顿时有些激动，但看到母亲的侧颜，便忍住了上前发怒的动作，手中紧紧握着那玉质的扇柄。
孙氏依旧带着晦暗不明的笑意道：“赏，你先下去吧。”
那粗使丫头有些失望，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接过，但看着手中的银子，顿时眉开眼笑的离开。
待那粗使丫头离去，孙氏吩咐道：“更衣，换那身素雅的，首饰换几件银的玉的。还有，把那丫头发卖了。”
卜玉琼一步并做两步走到孙氏面前，正要开口，却被孙氏拦下。
“琼儿，你在娘这里待着，不许出去。”
卜玉琼握着扇柄着急的看着一脸严肃的孙氏，几经纠结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桌前。
敬北侯卜书亭此时在坐在书桌后看着书桌上一道明晃晃的圣旨皱眉。
门外新换的管事急的在书房门口来回转圈，终于还是鼓足勇气敲门道：“侯爷，小的有事禀报。”
“进来吧。”
听到这声浑厚的声音，管家松了一口气，缓缓推开门行礼道：“侯爷，下人来报，说——”
看着侯爷不耐烦的冷漠表情，管家沉了一口气咬牙道：“下人来报，六小姐把府里的大厨房给烧了，连带着西边的几间房子也烧着了，水龙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说完这些，管家顿时觉得后背冷汗津津。
敬北侯看着把头低得死死地管家，书房中突然安静了几秒。管家紧紧的咬着牙，他甚至听到了侯爷磨牙的声音。
“去把六小姐带来。”
听到这沉稳的声音，管家终于松了一口气，忙行礼退了出去。
管家到后院的时候正看到这位六小姐正平淡从容的朝着前院走，身后跟着的丫鬟正气喘吁吁地拖着一个满身是脏的丫头的一条腿，努力跟上自己主子的步伐。
管家上任前也是跟陈管家打听过的，看到眼前这一幕，咽了咽口水，心下道果然贵人们都是不简单的。想到这里，管家上前老老实实的行礼道：“六小姐，侯爷请您到书房，要不要小的背着她。”
华冰看着管家手指的方向，小姚已经痛晕过去几次了，此时如死猪一般一动不动，红缎累得气喘吁吁，便淡笑道：“好，有劳管家了，你拖着她吧。”
红缎的桃花眼终于带上一丝笑意，然后将小姚的腿递到了管家的面前。管家脸色奇怪的看着面前已经掉了鞋子的一只脚，只能悲壮且认命的接过。
华冰一行人走到书房附近时，正巧碰到孙氏穿着一身素雅常服，带着两支镶玉的银簪在书房门口跪下。
几人走到书房门口，正好与孙氏并肩，管家忙上前行礼客套。红缎看着华冰的眼色，将小姚拖到了身侧，松开的腿猛地落到地上，激起地上的尘土，在孙氏与半死的小姚中间隔了一层雾，孙氏面色一愣，忙调整思绪。
“侯爷，六小姐来了。”
“进来吧。”
管家开门将华冰领进去，又忙回头道：“夫人稍等，小的马上禀报侯爷，请您进去。”得到孙氏的点头，管家跟进门着华冰进了书房。
华冰进门便看到敬北侯正背对自己，背着手面朝书架，不知是在找书还是沉思。
管家上前一步道：“侯爷，夫人来了，不知为何跪在了外面。”
“让她进来吧。”
似乎是听到了管家向外走的脚步声，敬北侯道：“你可知罪？”听着敬北侯不轻不重的声音，威严却并未动怒，仿佛并未质问自己，只是在叙述一般。华冰微微皱眉，心下疑惑，对于我的行事，表现的这么——无所谓，这不该是敬北侯对一个不宠不爱甚至不熟庶女的反应。
正待开口，孙氏走了进来，面容艳丽，在淡色衣裙下也显得多了几分娇弱，平日里不用此道着更甚。
“侯爷，妾身来请罪了。”孙氏缓缓跪下行礼。
应声敬北侯转过身来，果然表情有一丝松动。
“夫人，你先起来。”
孙氏并未起身，略带哭腔的声音低诉道：“妾身没有主持好侯府，没有教养好六小姐，妾身有罪，请侯爷处罚。”
“本侯知道了，你先起来吧。”
看了一眼越发平静的敬北侯，华冰心内越发疑惑，这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还是有什么事情是关于我而我不知道的，又或者是其他的——
正当华冰思绪翻飞的时候，敬北侯威严的声音传到耳边。
“你母亲都跪下请罪了，你为何还站在这里。”
此时的华冰泰然自若的站在孙氏的一侧，与敬北侯对立，丝毫没有一丝的不安与该有的慌乱，只是静静的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敬北侯也渐渐惊觉这个女儿似是有些不同，面对上过战场的父亲，竟没有一丝怯懦与敬畏，身上不经意漏出来的气势竟能与自己分庭抗礼。顿时眉头皱了起来，在沙场上的直觉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危险，但看到那灰黄的面庞，微微低下的头颅，又与以前见过的神态别无二致。
华冰心内有了计较，敬北侯现在对我的态度，除了我还有用，没有其他解释。否则早就处置了，也不会在书房里问这么不痛不痒的两句话。孙氏明显是来借力打力的，挑事的小姚是卜玉琼的身边人，火烧卜府把这件事掀到了她没有想到的境况，怕连累她心爱的女儿，便来一石二鸟来了。
“玉冰啊，你快跪下吧，母亲会为你求情的。”
华冰看了一眼满是伤心模样的孙氏，未闻缘由，只看结果，断章取义，果然稳准狠。
华冰正想试探敬北侯对自己的态度，门外的管家却敲门道：“侯爷，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了，说老夫人请六小姐过去。”
华冰心内暗笑，今日我倒是颇受欢迎，一个，两个都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