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拔寨

  是夜无月,人定时分,军司马越斗先派出五十名汉军带着金鼓号角,沿着敌营四面大肆惊扰,并严令不得与敌接战,遇敌不利则辗转躲避。骚扰敌营的汉军都身披黑色羽披,以便夜色中隐遁身形。夜色漆黑,军情不明,敌军也必然不敢贸然出营。五十名汉军在敌营外擂鼓、鸣金、吹号,竭力骚扰疲惫敌军。

  盘橐塞中准备出击的四百名汉军吏士和疏勒死士以二百人一队,分为两队。军司马越斗和千人卫壁率领一百二十名骑士和八十名步卒冲锐,丁军候、士史鲁奎、鱼服和一个名叫竭叉的疏勒百夫长领二百疏勒死士陷阵。天色尚早,塞墙上和敌营外的汉军擂鼓吹号疲惫敌军,夜袭的四百吏士在盘橐塞中养精蓄锐,待机而发。

  鱼服原本担心军司马只是一介鲁莽暴躁的猛将,亡命突入强敌之中,不恤吏士性命,恐怕损失惨重,但见他筹谋布置倒也颇有些谋略。

  平旦伊始,夜色星光稀疏,盘橐塞中留守的二十几名汉军又擂起了战鼓,为出城夜袭的勇士鼓舞壮行。塞墙外敌营前,隐蔽的五十名汉军也鼓号齐鸣,喧嚣一片。

  城头隆隆鼓声和敌营外的鼓噪喧嚣掩盖了出城兵士悉悉索索的声响,各队部属牵引着各队头领的长长绳索摸索前行。待接近敌军营寨二百步外,依稀的敌营篝火正好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东方微微显露鱼肚白,敌军营寨的栅栏还未完成。对于间或锣鼓喧天的惊扰,敌军已经见惯不怪、习以为常。篝火闪耀处,几百名敌兵仍在汗流浃背地赶修栅栏。

  军司马越斗一马当先,挥舞钺戟杀入手无寸铁的筑栏敌兵中。沉重锋利的钺戟寒光闪闪,斧刃上下翻飞。越斗咆哮如雷,气势如虎,敌兵惨叫连连,抱头鼠窜。一百二十名骁勇骑士操持着长矛,从尚未封闭的栅栏间隙突入敌营中,随着轻骑一起冲锋的八十名汉军兵士挥着钩镶和环首刀冲进敌营栅栏大肆砍杀敌兵。

  丁军候、士史鲁奎、鱼服和疏勒百夫长竭叉率领二百名疏勒死士冲过斩杀一空的敌营栅栏,深入到敌营内。重重叠叠的敌营帷帐中一片慌乱,盘橐塞和营寨四周的汉军鼓号日夜不停地噪声喧嚣,敌军疲惫不堪,也多以为汉军不会夜袭。此刻突然遇袭,敌兵猝不及防,惊惶失措地跑出帷帐的敌兵大多衣冠不整。

  甲胄鲜明的的汉军吏士矛剑锋利,如入无人之境;威猛强悍的疏勒死士恃勇无惧,觑千军如无物。两股洪流般涌入营寨的四百名汉军吏士和疏勒死士,在敌营中左冲右突,切瓜刈草般所向披靡。敌营中敌兵张皇失措、惊惶奔走,毫无招架之力的敌兵纷纷溃出栅栏,弃营四散而逃。

  日出时分,营中敌兵的尸骸四散零落,二千敌军已经放弃营寨,败逃得一干二净。一个多时辰的猛烈冲杀,杀死敌军二百多人,汉军吏士和疏勒死士也阵亡四十余人,却也掳获了三十多匹战马。败逃的敌军和敌军援军不久就会整军重来,军司马命令全部敢死士加紧焚烧敌营帷帐和栅栏鹿角。

  汹汹火光和滚滚浓烟在敌营中弥漫开来,汉军吏士和疏勒死士收齐人马撤回盘橐塞。

  日中时分,敌军渐渐收拢了败兵,重新聚集盘橐塞下。次日又增兵二千温宿兵卒,姑墨三国联军四千兵卒在盘橐塞外三十里安营扎寨。盘橐塞墙下三百步安插有尉头哨骑,监视汉军动向。敌营外三百步也密集燃起篝火,照亮营寨外的视野,防止汉军突击夜袭。

  军司马见敌军俨然有备,只能派出千人卫壁的轻骑间或出城,袭杀城下徘徊逗留的尉头哨骑,可是收效甚微。夜间又派敢死士从盘橐塞不为敌军察觉的暗处缒城而下,奔袭敌营却也是不得其便。倒是零散派出掩藏在盘橐山中的敢死士,不断袭扰焚烧敌军转输粮秣的车骑,尚能小有战绩。

  匈奴仆僮都尉与姑墨三国联军合兵有一万余人,纵使盘橐塞牵制了城下敌军四千人,对敌军转输的粮秣车队微弱的袭击,仍然不能阻止大部敌军侵入疏勒。盘橐山内的疏勒和南道列国形势仍然岌岌可危,只有盘橐塞中的汉军把姑墨三国联军杀得哀鸿遍野,打得痛彻肺腑,敌军视为手中芒刺、心腹大患,才能吸引敌军大军回师围攻盘橐塞。

  姑墨距离疏勒有将近二千里之遥,沿着疏勒河行军有千余里为荒漠,因此盘橐山西面不远的涅盘城成为姑墨三国联军中转、囤积粮秣的仓库。已有多名敢死士尾蹑敌军辎重车队来到涅盘城下,探察到涅盘城内外车马川流不息,估计城中囤积的粮秣甚巨。

  丁军候数次向军司马越斗提议攻击涅盘城,军司马越斗都嗤之以鼻,置之不理。盘橐塞外敌军监视防护严密,只能步卒从暗处缒城而下;轻兵长途奔袭八十里,一路敌军的粮秣车骑络绎不绝,很难不被敌人察觉,一旦进退失据被敌军骑兵包围,区区数百步卒必将损失惨重。即便全部兵卒毫发无损地抵达涅盘城下,都是轻兵步卒,毫无攻城器械而且数量微弱。

  涅盘城经过丁军候苦心经营,已然外城、内城具备,壕沟、鹿角齐全,墙高壕深,防御坚固。当日姑墨三国联军万余人借助大量攻城器械,都未能攻下坚城;如今区区数百步卒,仅凭血躯短兵就想围攻敌军重兵防护的仓贮重地,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这几日,汉军众吏在屋内商议策动姑墨三国联军回师之计。汉军众吏绞尽脑汁地筹谋划策,也不过二条计策,或是夜袭城下的敌营,或是焚烧行进中的敌军粮秣车骑。但是夜袭敌营,汉军损失太大,本就人数微劣的汉军耗费不起;焚烧敌军粮秣,又战绩不显著,无损敌军源源不断转输的大局。军司马越斗主张,若要使敌军惨痛酷烈,只有不惜代价地夜袭敌营。

  上次夜袭杀伤敌军甚多,但汉军损失也大,也并未阻遏敌军之势。丁军候事前已是百般不情愿,事后更是颇有微词。他不愿耗费属下兵士性命行此血肉相搏之举,奇袭涅盘城又无法说服军司马越斗和千人卫壁,得不到二人支持,他气得奔出舍外暴跳如雷。

  姑墨三国联军入侵疏勒已有六七日,敌军前锋可能已经抵达疏勒王城城下,疏勒和南道列国形势岌岌可危。千人卫壁也是无计可施,他已经竭力阻止了军司马越斗数次不计伤亡、不惜代价的冒进突击敌军,可仍然缺乏破敌良策。

  千人卫壁懊丧地步出屋舍,看着气急败坏的丁军候若有所思,于是向丁军候请教攻破涅盘城的计划。丁军候却对破城详情讳莫如深,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提到自己属下的士史鲁奎可以轻易潜入城中,只要打开城门,突袭的汉军便可以一举突入城中。

  鱼服之前见识过士史鲁奎的神通广大,半夜能悄无声息地逾越城垣外杀人越货,却又能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潜回城中,简直匪夷所思,当真是有飞檐走壁的身手。

  反正也是束手无策,引敌无门。千人卫壁把丁军候请回屋内,重新和军司马越斗商议突袭涅盘城之事。屋内众吏又是吵吵嚷嚷了好一阵子,最终丁军候愤然以项上首级担保破门成功,计无所出的军司马越斗只得勉强同意夜袭涅盘城的计划。

  破城之事交由丁军候承担,但是大队兵卒潜行八十里却非易事,来往时日需二日以上,一路敌军车马络绎不绝于道,难以掩盖大队兵卒的行军动向。夜间尚可凭借夜色掩护,日间却难以隐藏身形。

  循行邹娄悠然拈须,微笑道:“来日三五天内必有大雾,必可掩盖我军行色。”

  军司马越斗不悦地说道:“即便来日有大雾,可是纵然敌我不能辨识,我等众人亦不能辨识。而且八十里行军,身处敌境,长途奔袭,大雾中方位不辨,如同盲人骑瞎马;一旦方向错误,便是夜半临深池,死生而不自知。”

  循行邹娄掏出怀中的罗盘,瞪着眼睛说道:“此罗盘即可辨识方位,指示南北。上古黄帝大战蚩尤,就是作指南车在浓雾中辨识道路。上古可行,今人必定可行。”

  循行邹娄虽有罗盘襄助辨识方位,但他占卜算卦一向十算九不准,众人闻听他预言大雾也都将信将疑。此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抱有一丝希望。若真有大雾弥漫,汉军八十里突袭倒是真能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众人便日日磨砺兵刃,天天期盼大雾弥漫。

  两日后的一个清晨,循行邹娄在城头仰天长啸:“起雾了!起大雾了!”众吏士闻声纷纷奔出营房外,果然漫天大雾迷茫天地,纵使相对交谈之人也不能辨识清楚面目,恍如漆黑之夜的场景。丁军候喜形于色,连连拍打着循行邹娄的肩头,却不再称呼他邹卢的贱号,反而赞许地称呼他为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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