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涅盘城之战夜袭 下
敌营粮秣辎重车骑大营外，丁军候计算筹划之后，召来尉史赵昴、主记鱼服和两名疏勒百夫长，将二百名敢死士分为五队，每队四十人。先由最远的东面一队起事，然后五队并发，五队从四面突袭杀入敌军辎重大营。丁军候亲领一队和鱼服所领的东面一队共同杀入西面敌营后，丁军候一队留在营地西面防守，兼顾监视涅盘城下敌营大军来援的西面方向。
突入营中之后，各队全力驱散牛马牲畜以混乱营内敌军，阻遏敌军护卫兵卒反击，然后趁乱焚烧辎重粮秣。四队沿着四面继续深入至敌营中央汇合，大肆焚烧辎重粮秣，砍杀敌军和牲畜，尽力扩大战果。各队以丁军候的鸣金为号，闻听鸣金之后，各队齐聚东面会合，撤回涅盘城。
漫天风雪下的茫茫雪原，尉史赵昴和两名疏勒百夫长率领的三队敢死士在风雪夜色中蹑手蹑脚慢慢潜行，渐渐消失不见。鱼服和丁军候率领的两队敢死士潜伏在东面营地前约五十步外，等待最远的营地东面起事的喧嚷声响，那是由尉史赵昴率领的一队敢死士。
三分时刻之后，敌军辎重车骑营地东面响起惊扰喧哗的响动，尉史赵昴已经举事突入营中。丁军候一跃而起，挥动马矟向敌营西面冲去，两队八十名敢死士也挥着长矛利剑悄无声息的迅速奔向敌营。惊愕的敌军正在朝营地东面喧嚷处探头张望，刚刚转头回顾自己的前方，丁军候和鱼服率领的两队敢死士已经冲到近前，猝不及防的敌军刚刚举起长矛短剑，就被猛冲过来的敢死士砍杀一空。
鱼服率领一队四十名敢死士继续向营内冲杀。丁军候的一队四十名敢死士却各有分工，有人砍杀敌军，防护丁军候占据的营地西面；有人抢夺收集骡马，有人驱赶着驭牛、骆驼、羊羔封堵敌军，有人向辎车里的麦粮泼洒膏脂、火油，有人直接把辎车里的干草、苇秣、箭矢等易燃之物点火引燃。
鱼服带领的一队四十名敢死士手持灌注膏脂的火把和长矛短剑，一边将背负皮囊里的膏脂、火油泼洒到沿途的辎车上点燃，一边向营内推进冲杀。敢死士疯狂地砍杀击刺着敌营内一切能够蠕动的人畜，不论人、马、驴、骡、牛、羊、骆驼。只要这些牲畜尚还存活，就能为敌人所用，就能为敌人驮运粮秣和日后食用，只有杀伤刺死，才能尽量不为敌人所用。
惊觉起来的辎车护卫兵卒在军将和各自头领的指挥下，在一片混乱中竭力保护辎车粮秣。二三百名兵卒骑上战马，呐喊着向四面突入营内烧杀的敢死士迎面冲来。
可是原本杂乱无章的敌军辎重车骑营地内，此刻早已纷乱嘈杂不堪。漫天风雪呼号，敌营人畜纷乱嘈，火光迎风肆虐，浓烟滚滚四起，隶夫惊惶乱窜，牲畜四处冲撞。
营中拥挤狭小，辎重牲畜随意就近安置歇息，本就往来冲突不便。值此营中混乱、乱军冲突之际，防守反击的大批敌军骑兵并不占上风。有些抵抗的敌军骑兵反而被营中横冲直撞的牲畜冲散，更有一些冲上来的敌军战马又被辎重上的烈火浓烟惊惧震骇，有的战马踟蹰疑惧、止步不前，有的战马惊嘶扬蹄将马背上的骑兵甩下马来。即使冲到敢死士面前的敌军骑兵，面对敢死士手上挥舞的汹汹火炬也是束手无策。狭小拥挤而又纷纭杂沓的营地内，不得驰骋又进退失据的敌军骑兵反而不如左右跳跃、进退自如的敢死士矫健敏捷、灵活轻便。
敌军辎重车骑营地一片芜杂混乱，二百名敢死士在营地中大肆烧杀，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惊惶万状的隶夫和张皇失措兵卒在营地中往来侁侁，或逃命，或抵抗，四处奔走纷纷扰扰；被杀伤和受惊的牲畜奋力地挣脱缰绳，在营地内乱冲乱撞，争前恐后地逃命。
狂风呼啸的雪原上，营地四面八方嘈杂喧嚷、杀声震天，敢死士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敌军惊慌失措的呼救声，扬蹄狂奔的牲畜嘶鸣声，被砍杀刺伤兵卒的惨叫声，奄奄倒卧的牲畜悲鸣声，连绵不绝地卷入呼啸的朔风中。
漆黑的夜空下，营地各处星火遍地、火光冲天，辎车和帷帐烈火熊熊、浓烟滚滚。火借风势，张扬肆虐，麦粮、干草、苇秣、毡毯、箭矢在狂风大火中轰轰烈烈地燃烧，即将化为灰烬尘土。
荒野雪原上，席卷营地的朔风中逐渐弥漫起奇异的混淆气味，有焦糊味，有芬香味，间或还有恶臭的味道。那是烈火中的麦粮、干草、苇秣、毡毯、箭矢熊熊燃烧的夹杂气息。焦糊味是麦粮焚烧的味道，芬芳味是干草、苇秣、箭矢燃烧散布出来的草木焚烧味道，牲畜皮毛制成的毡毯燃烧后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散发恶臭渐渐烧为焦皮的毡毯，那本是姑墨三国联军严冬御寒的冬装。
一个时辰之后，四面杀入的敢死士逐渐汇聚在营地中央。会合在一起的两名疏勒百夫长迎面击掌相庆，相对囔囔畅言，哈哈大笑着望向营中遍地的火光黑烟。尉史赵昴和鱼服也和疏勒百夫长一样，满面烟熏火燎的黑灰，白色的羊裘外袍上黑灰涂染、血迹斑斑。敢死士的四名头领略微辨识了一下方向，又指手划脚地率领属下敢死士沿着各自方向冲杀。
四队敢死士又向北面、西面、南面未经焚烧过的辎车区域重新冲杀，逐渐向丁军候占据的西面突击靠拢。只是膏脂、火油一路引火烧来已经用尽，所幸每人腰间缠挂着灌注膏脂的火把还有数支，一众敢死士点燃火把，一路引燃沿途容易燃烧的干草、苇秣、毡毯、箭矢，竭力张扬火势，扩大战果。
腾燎烈焰的敌军辎重车骑营地中响起铮铮清冽的刁斗鸣金声，那是丁军候召集敢死士撤退的信号，涅盘城下姑墨联军大营的援军正向此地赶来。鱼服顾不上还未点燃的辎车，将最后点燃的两支火把全部丢进一辆辎车中，取下腰间的三角赤旗，连连挥动手臂，招呼身边的敢死士赶紧向西撤退。
一路疾进的敢死士沿途奋力地砍杀挡道的隶夫和敌兵，已然顾不上还在纷乱四窜的牲畜。杀开一条血路，冲向丁军候占据的营地西面。
鱼服冲杀到营地西面时，丁军候已经聚拢起一百多匹抢夺收集来的驴、骡、战马，有十余匹牲畜背上已经驮装着粮袋。丁军候下令率先赶回的鱼服领着撤回的一队敢死士，防护牲畜外围，他又指挥着后续赶来的敢死士赶紧向牲畜背上驮装粮袋，一边收拢部众，一边抢掠麦粮。
一片混乱的敌营中，追过来掩杀的敌军并不多。敢死士撤退后的营地区域，狂风阵阵，火光汹汹，浓烟弥漫，紊乱奔走的兵卒和牲畜在烈火浓烟中影影绰绰。敌营内的敌兵和隶夫正慌慌张张地扑打辎车上的烈火浓烟，抢救尚未化为灰烬的粮秣；匆匆忙忙地呵斥驱赶营中的骡马牛羊，聚拢遍地狼奔豕突的牲畜。
鱼服回望敌军来援的西方，敌军星星点点的火光和夜空中的漫天繁星连为一片，敌军援军距离此地不足十里。他焦急地望向仍在贪图驮载麦粮的丁军候，敢死士已经收拢齐聚，尚有一百五十余人，一百二十多匹骡马牲畜背上也满载着粮袋。
丁军候命令人马立即向北进发，辗转回撤涅盘城，大队人马开始腾腾启行。他却促狭地笑了笑，命令断后的敢死士将四十几头驭牛驱赶列队一线排列直面西方。鱼服有些莫名其妙，当他看到驭牛尾巴上绑扎着灌注了膏脂的草束，顿时心领神会。丁军候是在效仿齐国田单的火牛阵大破燕军。
断后的尉史赵昴指挥敢死士用火把一齐引燃牛尾的草束，灌注了膏脂的草束猛烈燃烧起来，然后又用长矛利剑对着牛臀狂刺。迟钝的驭牛遽然被刃刺火烧，顿时惊恐癫狂起来，驭牛沉闷地哞吼着，扬蹄疾冲，牛尾火光汹汹，逼迫它们一刻不停地向前狂奔。四十余头角锐皮厚的健壮驭牛，向前方隆隆奔去，前方便是敌兵援军渐渐涌来的西方。
趁着夜色风雪，敢死士们奋力地驱赶着骡马向涅盘城狂奔。西面陆续传来敌军人马惊恐的喧嚷嘶鸣声，应该是火牛阵冲入敌军大队人马中，众人想像着那一幕大快人心的场景。四十余头健壮驭牛锐角厚皮，亡命狂奔，敌军肯定抵挡不住，此刻必定冲撞得敌军七零八落、人仰马翻、自相践踏、死伤遍地。敢死士一边气喘如牛地赶着骡马奔跑，一边忍不住嗤嗤窃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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