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德之谋 下

  其实即便没有要借助转移完颜雍视线来帮助庆王摆脱危机这事,就冲着当年初来乍到时被大金国勇士当成猎物还在臀部扎了一支利箭这份旧情,鱼寒与金国的关系也早已注定。既然双方的敌对立场根本不可能获得改变,再要去猜鱼寒会不会手下留情,这不是纯属浪费时间么?他是一个会尊重自己对手的混蛋,但他对待敌人的态度只有一个而且还是在罗殿的时候就已经灌输给了身边那些青壮们。

  “哦?小友有何良策可解此困?若不嫌弃某等无知,还望能不吝赐教!”没见过猪跑还能没吃过猪肉?虽说早年见就有神童汪洙写下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混话,但在宋代大多数儒者还是更愿意遵循先贤教诲尝试学以致用,行事不拘小节的辛弃疾当然也是知道不少赚钱的法子,只可惜即便是以他的见识还是很难想出如何能够在短时间内获利十倍,更要攒下上千万缗巨额财富的法子。

  “汝这孽障,到底有何阴损法子,不妨赶紧说出来!”朱熹的想法要简单许多,跟鱼寒相处数年,他还能不知道这小混蛋是个什么性子?如今就连这混蛋自己都说是个缺德法子,以至于他都不敢在罗殿使出来,那还能以正常思维去判断么?

  “到底是损招还是良策,幼安先生何妨先看看此物再做评判?”故意不理那个有些恼羞成怒的榆木脑袋,鱼寒却在桌上挑了一枚铜钱递到辛弃疾的面前。

  “小平钱?金国正隆通宝?”要说鱼寒现在挑出来的这个东西朱熹可能不认识,但在北地跟金人闹了那么多点的辛弃疾可是再熟悉不过了。翻来覆去地认真查看了数遍,就差没去找人讨个显微镜来仔细观察,却始终没能发现任何特别之处,只能有些颓唐地承认。“恕某愚钝,不知小友以此物示人到底是何用意。”

  “幼安先生真没发现什么?”很是有些得意,却依旧没有揭晓最终答案的意思,只是将桌上剩下的几个大子继续推了出去嘴角挂着一丝贼笑道:“那这几枚呢?诸位不妨再仔细看看,须知小子琢磨出来的弱金之策可就藏在其中哦!”

  小小的几枚铜钱里藏着真正的弱金之策?听到了鱼寒这话,即便不太愿意相信却也没人再敢抱着轻视之心。毕竟要让这小混蛋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首先就得要找出其疏漏之处不是?

  “贤弟,这不就是几枚寻常的铜钱么,真没什么特别的啊!”要比对钱财的喜爱和熟悉程度,在场众人怕是没一个能超过凌文佑,所以让这财迷做出最后判断并出言相询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反正要丢脸也是他的事,跟其余没说话的人基本没关系。

  “凌兄啊凌兄,亏你还自诩财迷,居然连这都没……”摇头叹息着,似乎对凌文佑的表现非常失望,伸手取回一个铜板掂量着,鱼寒这才再次转移话题道:“在俺指出其中蹊跷之前,凌兄可否能告诉俺,大宋造一贯钱的成本是多少?”

  “大概得有一千一百文吧!”要说这个问题还真就难不住凌文佑,完全没有经过思考就已经给出了一个相对精准的数额,可一贯铜钱只有一千文这是常识,如今这财迷给出的成本价却还要高出来一成,莫不是他已经被绕晕了头在说胡话?

  听上去有那么点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答案,却真不是凌文佑在信口雌黄。别看大宋拥有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科技,但受到天然储量及技术手段等等各种现实存在的条件制约,经过寻找铜矿矿脉进而开采冶炼再到最后的制模铸造等工序,算上原材料、运输、火耗……这些必要花费,一贯铜钱的成本就得一千一百文,这还必须是在对所有参与其中的工匠们施行最严酷压榨尽可能减少工钱支出的情况下才能得到的一个相对保守的数据。

  铸钱是个亏本买卖,而且是造得越多亏得越多,可问题是不这么干还不行。为啥?社会生产生活需要呗。大宋给金国的岁币可以用银两进行支付,那是因为数额太过庞大,但换做平常过日子还能这么干吗?跟后世影视剧里那些大侠一样,去路边摊吃二两小面就扔一大锭银子?这是想让大宋也出现通货膨胀呢,还是想吃霸王餐?况且还有那路边卖菜的大婶呢?买两根葱给人家十两银子?这还真不如不给,否则让人家翻箱倒柜把家底都抖搂出来进行找补也确实很麻烦。

  “若是俺能把铸造铜钱的成本给降到每贯不足一百文呢?”如此坑人的买卖还必须去做,即便是以大宋的富足,可每当官家想起这个问题都得头疼半天。但鱼寒是谁啊?他可是穿越者,还是专职捣鼓赝品的混蛋,想要节约成本什么的,对他这个掌握了超越时代上千年技术的混蛋来说很难么?

  “降到一百文?贤弟你还有这份能耐?”财迷不爱钱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刚才本就被鱼寒吊起了胃口如今一听到这话,凌文佑能做到不兴奋得当场倒地不起口吐白沫就已经够克制了,谁还能怪他冲上前去抱着自家兄弟仔细鉴赏?

  “汝这孽障!竟而敢言铸造劣钱?”朱熹这下总算是搞懂了鱼寒的阴谋,却也再次忍不住怒发冲冠。要知道,历朝历代会在财政紧张时会铸造劣钱,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就连大宋这些年在某些特定的地方比如西南边陲都会因为铜料紧缺而选择发行铁钱。但作为当世大儒,博闻强记的朱熹又怎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危害?

  在物价水平相对较低,无法使用银两哄抬金国境内普通商品价格的情况下选择采用劣质铜钱,朱熹对鱼寒的这个计划本身并不持反对意见。但考虑到宋金两国之间因停战而逐渐繁荣的边贸往来,如此大量的劣钱涌入金国之后必然会重新流回到大宋境内,而这种情况一旦出现可就不是完颜雍一个人头疼了。更重要的是大宋官家命人造一贯铁钱的成本就不止一百文,鱼寒这小混蛋敢把成本压到这么底,显然是没考虑到事后大宋百姓的生活如何为继。

  “流回大宋境内?”朱熹说的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但鱼寒既然敢说出这个计划,还会不考虑到祭出了这把双刃剑之后可能对自己造成的伤害而没有点预防措施?重新举起了那枚金国正隆通宝,笑道:“莫非元晦先生认为我大宋境内会有人要这破玩意?”

  按道理说铸造铜钱这种明显坑人的买卖,都能让大宋都感觉有些不堪重负,那些个只懂破坏不懂建设的金国蛮子就更不会去做了。而事实上自完颜阿骨打立国到金熙宗完颜合剌归天的那几十年里,还真就没人有心思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更可能会让他们原本就不太富裕的国库日渐萧条的破事。

  可谁让人家大金国出了海陵王完颜亮这么个好大喜功的新主子呢?为了展示出自己非凡的能耐,为了能让世人觉得自己远胜祖辈,完颜亮当然需要用一系列的文治武功来证明。军事方面就不说了,还有什么能比得上穷追猛打把大宋这头肥羊给彻底吞掉更值得炫耀的?至于那文治么,舍不得花钱兴办学校培养人才,他倒是另辟蹊径选择了通过统一货币来展示其目光之远大。毕竟老是象以前那样使用宋辽旧币或者沿用伪齐刘豫的“阜昌元宝”、“阜昌通宝”、“阜昌重宝”,也确实有点让他感觉颜面无光。

  要说这造就造吧,反正当时的大金国就他完颜亮说了算,谁还敢说个不字?可也不知道这位是忘了请个江湖术士给自己算算流年还是真么的,他早不造币晚不造币,在位十二年偏偏是挑在正隆二年开始干这事。

  绍兴三十一年也就是正隆六年十月,完颜亮分兵四路意图一举拿下大宋把早就被吓痿了的高宗皇帝给拧回北方去,结果亲率大军意图渡江的他却非常倒霉地撞到了虞允文手里,被揍了个灰头土脸不算还在心犹不甘之时让自家人纳合斡鲁率众给剁了,正隆通宝的铸造工作自然也就不可能继续下去。

  随后卧薪尝胆一怒而安天下的完颜雍重夺大权,处心积虑地想要消除与自己有着夺妻之恨的完颜亮对大金国的影响,可他什么都敢做就是没胆子销毁那些让他看了就会心烦的正隆通宝,因为完颜亮那狼崽子当初率先推广新币的地方选在了金国腹地之内,现在手里还攥着这种破烂的可都是大金国勋贵最少也是他们的三亲六戚。

  一种发行量极少没有机会大范围流通,却又被大金国承认的法定货币。制造的工艺水品能让鱼寒都感觉若不是出于需要仿造起来都会丢脸,更重要的是这破烂还让金国现任君主恨得咬牙切齿就指望着有人帮忙处理掉别再出现,哪个大宋商人犯了傻会去要?

  “照此说来,此计或可供详加斟酌?”不需要大宋调动一兵一卒,只是在金国粮食运输主通道上借助义军进行大肆收购,而且还有那些与金国大臣同宗同族的契丹叛民从旁协助,借此推高其北方数州物价让那些成天好吃懒做的女真族人重新陷入穷困潦倒之中。所使用的又还是在大宋根本不可能获得流通,却在金国境内没人敢不收的正隆通宝,这确实是一个以最小代价搅乱金国朝野的损招。就连朱熹现在都觉得这样做即便不能帮上庆王的忙,也确实值得一试。只不过鱼寒这混蛋说得太过笼统,真要执行起来怕还是少不了让朝中那些有识之士仔细琢磨出个具体的方案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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