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小人之心

  满腹经纶的朱熹猜不到孝宗皇帝做出如今这副姿态的真正用意,行事光明磊落为人豪爽的辛弃疾也不明白一个做父亲的怎能如此冷漠。反倒是鱼寒因为原本就心理极其阴暗,最近这一年多又在与高寿嘉合谋坑人过程中听闻了太多贵族间尔虞我诈,而在智商远远不如那两位的情况下率先得出了一个相对乐观的推断。

  根本不记得淳熙七年魏王也就是如今的庆王卒于明州,宋孝宗悲痛欲绝素服发哀于别殿,这件足以体现出赵恺在其父亲心中重要地位的事实。也没有想到史书上有过明确记载,孝宗准备将皇位禅让给赵恺次子,表示出他并没有将老三也就是恭王视为最佳皇位继承人的铁证。鱼寒能够得出这种自以为是的结论,只是因为辛弃疾刚才的一番话而已。

  对太子当年的建议不置可否,对太子离奇的薨逝原因不再追究,表面上看起来孝宗皇帝是迫于金国的压力做出了屈服。拜虞允文出任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这已经说明庄文太子当年的奏章说出的是孝宗皇帝的谋划,以前不办那是因为时机不成熟,在没有建立任何功勋、资历又没熬够的情况下,冒然做出任命只会让有心之人产生警惕。

  调绍兴三十一年率军三千东戍襄阳脱离西部防线,并于同年在茨湖之战中痛揍金兵的吴拱出任利州路安抚使、兴元府知府,还给了他兴修水利屯田种粮这些个看起来有点大材小用嫌疑的任务。鱼寒一眼就看出了此举是孝宗皇帝有意避开朝中那些领大宋俸禄为金人办事的重臣,而选择了在相对可靠的四川重新构筑根基。否则他干嘛在江南所产足够维持朝廷大军供给的时候还派这么一员重臣去重塑汉中“鱼米之乡”的辉煌?这明显就是信不过朝臣,害怕在西线有所动作的时候被人扯后腿而备下的应急之策。

  既然太宗皇帝能够忍常人之不能忍,并没有因为丧子之痛乱了心智,只是强压下心中的悲痛缓缓展开了复仇的布局。那么他如今这种让人感到有些困惑的做法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为并非真的无动于衷,而是在采取一种极为巧妙的手段为庆王提供保护?因为只有在夺嫡之争中不表态,甚至还隐隐做出倾向与恭王一党的举动,才能让金人感到庆王根本没有机会坐上大宋皇位不可能构成真正的威胁,从而在遭受几次刺杀失败后放弃必将致其死地而后快的决心。

  该说出来吗?有了为孝宗辩解的理由,鱼寒却为是否应该真的冷眼旁观任由历史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下去而感到了犹豫。他是只想做个路人,却并不愿意只做个一事无成的路人,那也太对不起当初燃烧了一身肥膘跑到这个时代。

  如果只是想要解决自己一个人的温饱问题,鱼寒根本用不着有这种顾虑,因为以他的能力就算做不成另一个皇甫坦也可以学着法海那老秃驴四处招摇撞骗成为闲云野鹤般的大宋神棍。但身边有了秀外慧中的上官倩妤,视财如命的凌文佑,翟崇俭和翘首以待渴望得到更多帮助的临洮义军兄弟,还有那些已经将身家性命都交给了他的罗殿民众,鱼寒还能如此自私而不竭尽全力让他们也都过上好日子吗?

  不愿改变历史,却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要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偷偷踹历史那头倔驴一脚。只因李凤娘得势对鱼寒来说没有半分好处,就那个拥有纳米级小心眼的妒妇,一旦双方有了利益冲突可不是在闹着玩的。出手保住庆王的性命,甚至依仗自己多出这个时代上千年的见识让他在夺嫡之争中崭露头角扭转颓势,这才最符合鱼寒的需要。

  “依幼安先生所言,庆王殿下确实有些处境不妙,只是您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解决办法?”不管孝宗皇帝为了保护庆王而使出移花接木的推断是否成立,也不管生性耿直眼里容不下沙子的辛弃疾这种针锋相对的应对之策是否有效,反正鱼寒是决定要参合进去玩上一手不太漂亮的隔山打牛。

  “哦?小友可有何良策?还望速速道来!”都已经是在病急乱投医了,辛弃疾自然也不会介意浪费点时间听听鱼寒这小混蛋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若小子所料不差,庆王殿下会有如今这场劫难,关键处还是在北方对吗?”辛弃疾都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鱼寒能不知道自己这话问得纯属多余?但凡事都必须得有个由头,所以这该说的废话还得说一次才行。

  “小友莫非是想要釜底抽薪?此举怕是……”辛弃疾只是因为性格的局限性而不擅长耍弄阴谋诡计,但作为能文能武的燕赵奇侠他又怎会看不穿鱼寒那点小心思?闻言只是摇了摇头,若这事真有那么好解决的话,他还用得着一筹莫展只能蹲在这里跟人诉苦?哪还不得早就跑回北方去,召集人马把大金国给闹了个天翻地覆?

  “意思差不多,但这具体的法子么……”并没有因为辛弃疾那失望的表情就改变自己的想法,鱼寒只是微笑着,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却突然转向了朱熹道:“元晦先生可还记得咱在罗殿的时候是如何混了个风生水起的?”

  “混?那是你这个混蛋的专用词好不好?朱某可是当世大儒是正人君子,在罗殿的时候也只是兢兢业业地教书育人,什么时候又跟你做的那些破事沾上边了?”刚才还在一旁敏思苦想揣测圣意的朱熹先是在心中对于鱼寒胆敢将那个字扣在他头上发表了一番无言的抗诉,紧接着就用一句话表示出了对这小混蛋所提问题的不屑。“荒谬至极!金国可不是大理!”

  在罗殿趁着大理本身内乱不止、高氏无法对地方形成有效控制的时候阴差阳错勾搭上高寿嘉那个专坑自家亲戚的石城郡守,还闹出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动静攫取到了一定的利益,但这一能照搬到北边去对付金国么?

  有着金国小尧舜之称的完颜雍可不是处处受人欺负的段正兴,人家能够力排众议做出某些程度上的妥协以换取与大宋的停战,为的就是要腾出手来先收拾掉家里的祸害。瞧瞧如今的金国,除了那些不识时务不愿为异族所奴役的大宋弃民,还有谁敢跟完颜雍对着干的?是昔日海陵王完颜亮的属下,还是被揍服帖了的契丹贵族后裔?

  想要里应外合搅乱金国朝野,鱼寒不是第一个有这种想法的人。隆兴元年兼职的淮西招讨使李显忠无论才智还是武略可都要比这个小混蛋胜上不止一筹,他也打过相同的主意甚至还联络上了金军主帅做为内应,可结果呢?金国没能出个临阵反戈一击的叛将,倒是大宋这边跳了一串诸如在朝堂之上竭力唱衰的史浩和在战场之上一门心思争权夺利扯自家人后腿的邵宏渊。结结实实地被人糊弄了一次,不但李显忠自己功败垂成被揍了个灰头土脸,还让大宋官家一想起这事就心有馀悸。

  “元晦先生,在您心中俺到底得有多傻?”耐心听完朱熹的分析,鱼寒并没有立即提出反对意见来证明那个想法的可行性,却是指了指自己的小脸蛋露出一脸的委屈。

  “汝这孽障……”很告诉这小混蛋,在自己心中他其实就是愚蠢至极的现实参照物,可又考虑到暂时还没必要放下君子风度做出这样刻薄的评论,朱熹也只能是话锋一转略带调侃地道:“莫非还有什么别的法子不成?”

  “当然!”如今的宋金两国在军事实力上对比悬殊,连孝宗皇帝都不敢轻言开战,就鱼寒这么个回京述职的从九品小官,除非他真把手下那近两千青壮都当作了天兵天将,否则又怎么敢兴起采用武力解决的念头?

  况且这一次参合进去主要还是为了在保住庆王不被人谋害的同时阻止恭王继续获得孝宗皇帝的欢心,以便为将来的飞黄腾达铺好路搭好桥,鱼寒犯得着去跟人玩命么?拿金国下手,那不过是顺手为之,欺负完颜雍和他那票手下见识不如自己而已。当然了,如果有可能的话这个小混蛋也是不介意在达到目的之后跑到北边去对着金国君臣们说上一句“抱歉,利益所需,若有误伤纯属故意。”

  “那你个孽障还不赶紧说出来!”鱼寒可以暂时陷入对未来的憧憬之中,朱熹却实在无法忍受这种被一个智商明显不如自己的小混蛋吊胃口的感觉。

  “说是肯定会说,不过……””被人狠狠地在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跟满是酒渍油垢的桌面来了个亲密接触,鱼寒却出人意料地没有立即出言反讽朱熹作为报复,也没有按照辛弃疾渴望的那样立即给出答案,而只扭头对着旁边的凌文佑道:“凌兄,拿出来呗!”

  “啥玩意?”有些迷茫,这也是相识这么多年来凌文佑首次没能做出最准确的配合,毕竟这财迷的个头稍微大了点,还没办法成为鱼寒肚子里的猴子或那啥。

  “钱啊!”一个混蛋找财迷还能做什么?自然是要钱才对啊!鱼寒觉得凌文佑作为自己兄弟没能猜到这个要求主要还是因为长途跋涉后没能及时休息所以才会犯点糊涂,于是继续提醒道:“可千万别拿错了,俺只要你藏在鞋底的那几枚!”

  “贤弟你咋知道愚兄的藏钱之所在?”财迷么,雁过拔毛那是必须的,当初就是觉得鱼寒拿出来的那几枚大钱看上去成色不错才决定搁鞋底里做个好彩头,却没想到还是没能逃出那双贼眼。被人揭了老底的凌文佑也就只能一边脱鞋,一边有些委屈地嘀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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