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戴克伦
模糊的意识在一点一滴地凝聚，原本那些难耐的痛楚也几乎消失不见，凯茜不知自己是否依然清醒，她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在一个巨大的虚空之中，四周都是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淡淡的人影，仿佛幽灵般的在她的面前飘来荡去。
“我这是在哪儿？”她疑惑地问自己，“他们要做什么？”
凯茜有些害怕，在一片虚无之中她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响动，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包括她自己。
可是，她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些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如同看待一个物件。紧接着，她感觉到有根针管扎进了自己的手臂，一种浸入骨髓的阴冷开始蔓延她的全身。
恍惚之间，她仿佛听到那似乎来自于自己内心深处的诡异的声音。一种远远超过人类的强大意志在直接进入了她的大脑，同她进行着意识的交流。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空气中洋溢着暖洋洋的气氛，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受到这令人舒服到麻痹的错觉，如同罂粟般的诱惑——满是死亡却甜美异常。
凯茜本能的知道这个声音里有死亡的力量，只是她的思想已经完全的麻痹了，陷入某种恍惚的状态，似乎自己一生最大的目标就在眼前，只要臣服在它的脚下，听从它的吩咐，自己的目标就可以达成，自己的理想就可以实现。
“哦，不行了，眼皮好重……好想睡哦……”
少女几乎就要向那个声音屈服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一丝光明。
一道光芒就从黑暗的中心亮起，一股空前的力量爆发出来，这种突然的明暗刺激，甚至凯茜有那么一瞬间看不清楚什么东西，视觉的残像上留着一些重复交叠的情景：沉默如山的盔甲，美轮美奂的天花板，更近一些，仿佛还有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当凯茜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眼前的少年面貌英俊，最多不过二十岁，剑眉星眸，手腕处还缠着绷带，正微笑地望着自己。
是戴克伦！
“你醒了？”他问道，声音带着低沉的磁性。
他的脸色苍白，也许是常年没有见过阳光，也许是现在重伤之下缺乏血色，苍白得几乎透明，甚至能看到颚下淡淡的青色血管。
“我昏迷了多久？”凯茜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这双眼睛……
毫无疑问，戴克伦的眼睛很漂亮，深瞳之中始终反射着跳跃的火焰——这让它们看起来很温暖，虽然只是淡淡的看人，却带着摄人心魂的魔力。
不知怎地，她总感觉眼前的男人和原来躺在地上的那个垂死的少年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很亲切，亲切地仿佛心跳的频率都是同步的。
是因为对方已然康复的关系吗？还是因为这个男人的身体里，如今正流着自己的血？
亦或……
只是一个错觉？
凯茜不知道，她感觉对面的男人似曾相识，既熟悉又陌生。
“三天。”戴克伦回答道，“我想……或许我该说声谢谢。”
“是吗。”凯茜淡淡地应了一声，如今宛如一张白纸的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人的感谢，所以……
“我现在该说什么？”她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呃。”戴克伦狠狠地噎了一下，女孩的问题简直让人无所适从。
而她明澈的眼睛更让他无所适从。
“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表达。”他努力地筹措着言辞，“或者如果你愿意谦虚一点的话，你也可以说：‘不用谢’……”
“谦虚？”凯茜直接打断了他，“为什么要谦虚？”
“这个……”
“我觉得你的感谢是应该的，我救了你的命。”
“呃，这个……看起来……的确是这样，不过……”
“是你说的，我只需要表达自己的想法。”
“……好吧。”
戴克伦觉得自己的后脑勺一定挂出了巨大的汗滴。
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尴尬，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凯茜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在自己的目光下逐渐变得坐如针毡，过了一会儿，就连脸色也开始泛起了微红。
“这个人真有意思。”她暗自想道，“他的脸还会变色。”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戴克伦动了动被少女的视线扎得有些生疼的身体。
“因为你很好看。”凯茜如实回答道。
应该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是她刚刚学会的事，可她却没想到自己的话反而引发了对方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戴克伦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个女孩，还真是……
够直接。
“好吧，”他赶紧转过了话题，“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是想问我是什么人？”凯茜反问。
两人之间的世界，在这一刻停滞了短短的一秒。
戴克伦怔怔地盯着女孩，凯茜的一语中的让他实在不能不惊讶。
这的确是他想问的事——事实上，这也是这三天以来，萦绕在这个小小的幸存者团队头上挥之不去的疑问。
这个女孩究竟是谁？
她救了戴克伦，这毫无疑问，她所用的方法尽管匪夷所思却行之有效，这也毫无疑问，可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人体损失30%的血液就会危及生命。很明显，戴克伦全身的血液都被她替换过了，这得损失多少的血量？她也是人，再怎么说血量也不可能比别人多出那么多吧？
可这个女孩却没死，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知道。”凯茜回答道。
“……好吧。”戴克伦点点头。
“能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吗？”他试着换了一个角度发问。
“我不知道。”凯茜微微地摇摇头。
戴克伦不由得怔住。
他设想过各种各样的情况，少女或许会说实话，或许会编个理由敷衍……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听到这样的答复，这个回答实在是很牵强。
他怔了三秒钟，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好吧，”戴克伦轻声说，“我明白了。”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但他却知道凯茜说的一定是实话，在第三秒的最后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能读懂女孩的心思。
“没关系，这不重要……”他说，“来吧，我带你认识一下大家。”
他没有征求少女的意见，也没有问她现在是否还有力气站起来——因为这些都不需要。
少女的体质一定很好，她一定已经恢复了，并且一定愿意留下来。
不为什么，他就是知道。
并非是“愿意相信”这种无聊的理由，而是因为那就是斩钉截铁的事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