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招工(9)

  十二月二十九号,一大早,刘晓楠挑着一大担红薯粉皮丝,赶往灶头街。

  昨天晚上,刘晓楠和母亲,还有婶婶帮着,一起把白天晒干的粉皮,用滕条扎缚好,码在一担箩筐里,足足堆码得有半人高,用秤称了一下,一百斤还有点多。

  刘晓楠咯会走出了泉水湾的那条小山路,上了通往灶头街的那条州府老马路。一路上,慢慢地就遇有各湾村也赶着去卖粉皮的。他一路瞟着前前后后别人的粉皮,没有一人的货有自己肩上咯担粉皮的成色好。

  刘晓楠昨天就听叔叔讲,咯些天墟场街市上粉皮价格有些往上涨,好的货色可以卖到四角**甚至五角钱一斤。那咯样算来,自己肩上咯担粉皮,就可以卖上五十块钱了。有了咯么多钱,不但去北岭就不愁了,还可以给自己添补点行李东西。

  咯几年在乡下辛苦地劳作,除了上公社开个会,偶尔赶一场墟,自己还从没出过来江的县界。因此,也从来不曾注意过自己的衣着家伙。现在要到地区所在地的北岭市,进省里的公司工作,总不能还是一天到晚地一身补丁加补丁啊。

  还有,咯些年自己一直与哥哥睡一铺,自己一走,总不能把床上的东西都带走啊。棉被,哥哥在水利工地上带了一床,但队里知青屋里咯床垫褥,却是两兄弟只有咯一床。哥哥到工地上,是如那些年自己在路桥民兵团一样,只带了盖被,而地铺上垫的是工地上统一安排的稻草。所以,自己应该再买一床垫毯么子,把现在床上的垫褥子留给哥哥回来后用。

  对了,还应该买一把伞。当知青的几年,从来没用过伞。知青屋里除了斗笠、蓑衣外,也没有伞。当工人了,该不能戴着斗笠,穿着蓑衣上班吧,再讲,逢了上街走走,下雨了,也还得有把伞。对了,看电影里那些人出远门,那行李都是一个大包袱,一个小挎包,一把油布伞啊。伞是不能少的。

  刘晓楠挑着一百斤粉皮,一路走着,也没觉得有怎么重,转眼就到了灶头街镇子边上的来江钢铁厂的路边。过了钢铁厂就快到灶头街墟场了,但今天不是逢赶墟的日子,卖东西得再走一里多路,到火车站那边去。那里人来车往的,不论是不是赶墟的日子,都有买家。

  刘晓楠和同行的几个卖粉皮的人正要走过钢铁厂,却见从厂门出来几个年轻人,拦住了刘晓楠他们。年轻人,他们要买些粉皮,准备过年放假里带回家去。其中一个高个子年轻人一眼就看中了刘晓楠咯担粉皮,扯着他的扁担,让他放下了担子,跟他讲起价钱来。

  “你这一担粉皮我都要了,四毛五一斤,怎么样?”高个子看来很爽快。

  “不行。”刘晓楠一口否定他出的价,他不记着叔叔讲的价钱:“你看看我咯是么子贷,最好粉皮,怎么也得要五角钱一斤。”

  “我是看你的粉皮好,才出了四毛五。你看他们那些粉皮,人家都出了四毛的价。”高个子讲得没错,刘晓楠也听到旁边的几个担子在讲价,都只在四角钱边上。

  “再怎么四角五也少了,我不卖。”刘晓楠讲着就要挑起担子走。

  “好,好,那就四毛七,怎么样。”高个子见刘晓楠犹豫了,就拉了他的担子一把:“走吧,跟我到厂里去过称,付钱。”

  “到厂里去?”刘晓楠正想跟着走的双脚,又停下了。他在想,不能跟着别人到别人的地盘里去。

  他还记得有一次自己到大水铺卖凤米萝卜,那可是一担当天全墟场最大最好的凤米萝卜。一个四五十岁的小个子看中了刘晓楠的萝卜,跟他在墟场上讲好了人价钱,三分钱一斤。可是,那人要刘晓楠把担子挑到他的屋子里去过称,付钱。还讲,他的屋子在墟场边上不远的地方。

  地方不远,担过去也无妨,自己不在乎咯点力气。刘晓楠就跟着那人去了。到那里一看,屋子里还有好几个人,与刘晓楠的咯个买家都是一伙的,是合伙来大水铺墟场上收贷来了。

  刘晓楠的一担萝卜让那个小个子一过称,原本在家里称了有八十斤的一大担凤米萝卜,就只有六十三斤了。刘晓楠讲那人的称不对,和那人争起来。那人居然讲,称是国家做的,你敢讲国家的称不对啊!刘晓楠见那人不讲理,不和那人做买卖了,担起担子就要走。

  但是,门口早已有那人的一个身高马大的同伙把着了。十六七岁身体瘦弱的刘晓楠毫无办法,又被那人扯下了担子,把箩筐里大个大个的凤米萝卜倒在屋子里的一大堆萝卜里。然后,那人丢给他一块八角钱。

  “六十三斤,一块八角九。”刘晓楠立在当屋,要着他被扣秤后还本该有的钱。

  “几分钱还算么子,走吧,走吧。”那人随口讲了一句,往门外赶人了。

  “九分钱也要。”刘晓楠顶着不出去。

  “噫,你是不是那一块八也不想要了?”那家伙竟然一边讲着,还一边真向刘晓楠手上的钱抢过来,吓得他赶紧提了空箩筐逃出了那个屋子。

  所以,现在的刘晓楠不愿意跟了钢铁厂的人进厂子里去:“不,我不去你厂里,就在咯里过称,付钱。”

  “我没带箩筐来,反正得累你替我担进去。再讲,我身上也没带咯多钱出来。”高个子还是要刘晓楠跟他走。

  刘晓楠挑起担子,没跟高个子走,而是继续走向灶头街。高个子赶紧扯住了刘晓楠箩筐。但刘晓楠怎么也不跟他走:“我不卖了,你的价太低了。”

  “不低了,你担到街市上去,不见得卖得上这个价。”高个子还不放手。

  “没五角的价不卖,不卖。”刘晓楠一边讲着,双手抓紧担子,用力一摔,摔脱了高个子扯着箩筐的手,就一个快步走了。

  刘晓楠赶到火车站前面的那条街市,正是开早市的时间。他的一担粉皮往街边上一摆,立马就被告围上了。显然,他们是看中咯一担好粉皮。但是,买家们谁也不认可刘晓楠五角钱一斤的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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