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地下宏城

  秋风劲,夜阑珊。

  五人一行,在寒风中且行且谈,约莫半个时辰后终于从叠嶂不休的山峦中走出,一出荒林,展风蓦然觉得眼前一亮,不远处的南离城竟是灯火通明,遥遥可见,城内遍立的火把,将其上的那一方天宇也映衬的格外明亮。

  展风与李义二人未见过如此情形,愕了愕,齐地顿足远观。

  温寒知道二人心中的惊讶,注视满城灯火,语音微重道:“这每一点灯火都代表着我南离城弟兄已故的亲人!”

  展风二人闻言一讶,向他望去。

  温寒头也不侧,目光灼灼地望着南离城道:“我南离城的弟兄姐妹都是经历无数坎坷独自存活下来的,他们的亲人俱都不再,所以有人会燃香或是燃火记悼,久而久之便成了现在这每夜灯火的情景!”

  展风心头震动,这“不夜荒城”之名,竟是来源于此,这满城灯火又代表着多少的痛苦与不幸?江湖,这就是江湖!注定了是浸泡在不幸中的江湖!念及此处,不禁轻声一叹。

  温寒回过头来,看他一眼,淡淡道:“我们赶快入城吧!”言罢,又自率步而去。

  展风几人亦是点头跟上。

  五人又只行了片刻,便到了南离城之门口,在满城灯火的渲染下,这残破的城郭透露出了与白日决然不同的韵味,似是涌起了诸多生机一般!

  步入城内,展风与李义二人又是一震,这里没有悲恸,也没有哀号,每间残破的屋舍下俱都点着火把,其旁的南离人都各自忙碌着,但从他们这丝丝毫毫的举动中却分明地透露出肃穆庄重的气息,令得展风心中也是一沉。

  李义受此氛围感染,似是想到自己妻儿的过往与不幸,露出迷离神色,顿足思忆。

  温寒三人,神色平静,却也透着丝许沉重之意。

  过了片刻,展风二人也逐渐适应了如此的肃穆气氛,恢复平静之色,继续跟着温寒三人在这荒城的街道中继续穿行,沿途所遇之人眼见他几人,都只是微微点头致意,仿佛对这南离城主只是普通城民一般,并无特别之处。

  正行走间,温寒道:“展少侠二人都未用餐吧,我先替你们择处落脚,稍后再使人给你们送来饭食。”

  二人点头,并无异议。

  却只行了数步,靠近一家破旧客栈门前,忽地一个麻衣大汉从屋内闪出,展风一眼望去,那汉子眉浓鼻挺,形如铁塔,在来往的寥寥人群中显得尤为扎眼,打量间那大汉也只几个大步便迈到众人身前。

  铁塔大汉扫了展风二人两眼,靠上近前,恭敬招呼了声哑师和温寒后道:“城主,关堂主邀你去他处一趟,有事相商!”言罢,又用眼尾扫了展风二人一眼。

  温寒眉头不经意地一皱,点头应了一声,那大汉便是阔步远去。

  一旁的展风直觉感到此事必与他有关,而那名关堂主想必便是自己先前在武当山下所遇的那人,也就是关远。

  温寒在门前驻足片刻,良久才微微舒展眉头,忽地转首向展风二人凝重道:“我南离城成立至今,我南离城人具是昼伏夜行,伏居之所乃是隐秘之极之地,你二人稍后便可随我入内,但事关我南离城之密,所以我要事先以特殊手法,封住你们的穴位感官,如此,你们是否愿意前去?”

  展风闻言心中一惊,感官穴位被封,便是等若将自己性命等完全交付他人,若生变故,则是危险之极,但内城是何状况却也让他心生好奇,一时间微微犹豫起来,沉思片刻,终于点头同意。

  李义思索无果后,见展风并无异议,同样点头同意。

  几人正待成行,温寒忽似想起什么来一般,侧首望向李义道:“李义兄弟,若你同意加入我南离城,可不受此约束。”顿了顿,又正色镇重道:“李义,你是否愿意加入我南离城?”

  李义被他这突然的一问弄得呆了一呆,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如今已是孑然一身,无处可去,在这南离城中定居下来却是最好的打算,便点头答应道:“我愿意。”

  温寒面色一正,又道:“入我南离城后,所有城民具是兄弟姐妹,生死同赴,甘苦共处,危不言离,险不相弃,你可愿意?”

  李义环目一扫,周围遍立的火把,想到自己与他们同样的不幸遭遇,心中升起丝丝暖意,点了点头,同样正色道:“我愿意!”

  温寒闻言,猛然上前一步,重重拍在李义肩头,笑道:“好,从此时起,你便是我南离城人!”

  立在一旁的哑师见此,面上露出微笑,先前与李义生死相搏的洪姓青年也是微笑致意,似是将先前的不快尽皆抛弃。

  同侧的展风也是微感激动,加入南离城,这正是对这看似坚强而又脆弱的铮铮汉子最好的结局。

  商议妥当后,几人也不再多言,由温寒领着向客栈之内而去,向此处负责之人要了一间客房后,便开始为展风封穴制脉。

  客房内除却展风外,仅有温寒与哑师二人在侧,展风以五心朝元之姿坐于榻上,仍二人运功施法。

  静坐中,展风只觉数道精纯无比的真气从自己的身上各处经脉涌入,瞬息间便游遍全身,将自己的视、听、感、闻等穴位尽皆封闭,刹那间,展风只觉脑中嗡鸣一声后,万籁俱寂,整个人陷入空灵死寂之中,再不知外事为何。

  但如此死寂的清形却只持续了数息时间,便又消失不见,同时间展风只觉自己体内那鬼叟所传的功法猛然增速运转,瞬间,自己便陷入那无名心法的修炼之中,如同先前所遇一般,身体的感官尽皆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超乎寻常灵觉,周遭的事物,陋室、桌椅、人物,俱都浮现在脑海之中,比之目见犹要清晰几分!

  遇此情形,展风心中骤然一惊,这无名功法究竟是何来历,竟有如此超乎寻常的效用?不禁回想起阴山鬼叟传艺时的些许情景,但这些片段在其脑海也只是一闪而逝,同时暗忖道:因唐门秘籍之事,自己必要再赴阴山一趟,到时必须向鬼叟问明此功法的来历细节,如此才能放心。

  念方至此,感官中又见温寒开启房门,唤来一个身着灰衫的中年汉子,嘴唇微动,言语几句,那汉子便走到榻前将自己背起,向着门外走去。门外李义等人也都随在自己身侧,由温寒启步,冲客栈外而去。

  展风清晰见识到如此情景,忽地想到,自己稍后所感所见将都是南离城的隐秘,如此岂非空负了温寒等的一番作为?念起之间,便欲挣扎,却无法可施,才蓦然发觉,自己竟被硬生生迫入这无名心法的修习中,不能自然退出,同时暗道:难怪自己杂念纷呈竟未从此灵异的境界中挣脱!

  同时心念急转,又想到,这种方法比之自己无意间才能修习这门功法胜过太多,若有此法,不仅在此内力上可以骤增,在伤重之时也可加速痊愈,是有多大的益处?不禁心神震动。

  片刻后,收拾思绪,留神外观,温寒几人已带他走到南离城之一角,又行了小片刻后,一齐步入一间毫不起眼的屋舍中,无声无息中,众人俱都走到院落的一口枯井旁,施展轻身功夫跳入其中,在井底处未有如何动作,枯井底部又是一震,开出一条半丈方圆的过道,展风凝神打量,过道同时连接着数个有数丈方圆的石室,几人只看了一眼,便又步入其中的一间石室。

  石室内桌椅俱全,几人随意择位坐下,展风本以为已到内城,但却又见温寒不到一面墙壁之前,熟练地或轻或重击打数下,片刻后,石室的地面竟震动起来,开启了一个数尺大小的地道,透过缝隙,展风已可见那缓缓挪动的石块,足有四尺之厚,若非机关枢纽控制,纯以人力极难开启。

  看到此处,展风心神震动不已,不论这地道之下是什么情景,都已是极为隐秘了,谁能想到密室之中再有密室呢?同时赞叹道:凡人之常情,密室都是极为隐秘之地,双重密室的设置更是让人绝难想到,有此构想的人真是此中奇匠!

  片刻间,地道开启,内中隐隐有灯火之光传出,温寒招手示意,几人便是先后拾阶而下。

  十数步左右,众人便是下到地道之低,展风的心神骤然为之一亮,四周的景物部署十分开阔,较之此前一路来此的情形使人生出豁然开朗之感,这分明是个宏伟的地下之城,除却无法看到天空之外,屋舍、街道、灯火一无所缺,更为难得的是,此地的通风也是极好,正适宜人们的长居久住。

  刚刚到达此地的李义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呆,愣愣地打量着四周,满面不可置信之色,他先前曾信口开河道:南离人是从地下爬出来的,谁知却正是如此!此刻眼见,登时驻足无语。

  温寒见状微微一笑,轻轻一拍他的肩头,笑语两句后,又转首向背负展风的那汉子交谈几句,几人便又起身,沿着宽阔的大道继续向前行去。

  不足半柱香的时间,几人又是步入一家客栈模样的屋舍中,但这间屋舍无论从外观或是内里陈设的物具都远非地上那座客栈可比!

  思感中,自己被置于一张舒适的软榻上,同室的温寒和哑师二人互望一眼,点头致意后,便是齐步走到展风近前,两人的双手也是同时舞动起来,急速地在展风身上点按。

  展风只觉得又有数十道精纯无比的真气涌入,在自己经脉中微微运转后,竟将先前潜藏在自己经脉穴位中的真气牵引而出,最后汇聚一处,分别向温寒与哑师二人的掌心处涌去。

  当最后一丝真气从自己经脉中消失后,展风只觉得身体骤然一轻,而后又是蓦然一沉一般,刷的睁开了双眼,眼前所见,正如所感。声音、光线、气息等事物瞬间冲击到他的五感之中,猛然坐好后,展风惊讶地望向温寒二人。

  温寒微微一笑道:“展少侠,可还无恙吧,此处已是我南离城的内城!与外界决然不同!”

  展风沿途所见甚多,此内城以土为墙,制以木石,分毫不是差于普通的屋舍,眼见如此,不禁连声赞叹。他虽眼见来此经过但是绝不会透露出去,此时却也不会向二人说出而自讨烦恼,当下只是留神环顾!

  二人见展风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均是露出笑意。

  赞叹过后,展风想起自己被强行制住感官而运行功法之事,微一迟疑便开口道:“温城主,先前你们封闭我观感的是何种手法,竟是如此神妙,又不伤人经脉精神!”

  温寒笑了笑,指向哑师道:“这种手法的运用确实巧妙之极,乃是哑师研究而出,需偏阴和偏阳的两道真气共同催使,方可使人达至混沌状态,而我与哑师真气,分侧阳和阴,正好可用此法!”

  展风闻言一讶,这哑师与人体经脉穴位的造诣必是极深,否则稍有不慎便是致人死命之局,同时也暗觉可惜,自己并无两道不同属性的真气可供驱使,自然不能施用此法!

  谈话间,敲门声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道:“城主,关堂主等正在内堂等候,还请您从速过去!”

  温寒答应一声后,便收起神色,启步而去。

  展风心中也是微一悸动,从那声音判断,应是自己在城上所见的那铁塔大汉,关远寻温寒前去,为的又是何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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