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江湖规矩
云凡回到后院，走过打扫完毕的废墟，正打算回正厅去，却见自己的卧房门被打开，几名丫鬟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对他恭敬有加。
他并不知晓，这是第二刀让云异传出去的“吃香蕉”事件，让丫鬟们对他这位陌生的大少爷生出许多好感。
卧房很空，桌椅床榻很陈旧，擦拭后的水迹特别显眼，房间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儿。
云凡走了进去，示意丫鬟们继续干活儿，他则定定站在房中感怀起来。
“哎呀呀，大少爷。”
门外，一名尖腮猴脸的管家大惊失色，急叫道：“您快快出来，还没接风就染尘，大不吉利呀。”
“你是？”云凡疑惑道。
“小人姓许名高，姓随父，名随母，嘿嘿，承蒙老爷恩德，在山庄谋了份管家的差事，下人们都叫我三管家，不过大少爷您叫我小高得嘞。”许管家滑嘴道。
云凡被逗得一笑，问道：“简管家与你是……”
“小人与姓简的没有半点瓜葛，是老爷把我从年府唤过来的。”许管家解释道。
“年府？有些印象。”云凡对墙头草没有太大好感，便直接问道，“找我何事？”
“夫人命小人监督丫鬟做事，要将大少爷卧房清扫得一尘不染、气味尽除，还命小人见着大少爷支会一声，忙完了去夫人那儿坐坐。”许管家恭敬说道。
“嗯，知道了。”
云凡心知他话中添了些蜜，随意应了声便出门。
“大少爷，是这边，夫人近日都在小姐的闺房。”许管家弯腰横臂，说道。
云凡点了点头，朝着云灵儿闺房走去。
敲门进房，云灵儿跑了过来，蹙起的眉头瞬间绽开成花。
“早听到大哥声音，母亲就不让出门，生气得很。”
“去找你二哥玩，一会儿大哥来找你们。”云凡牵着她的小手，蹲下身来，刮了刮可爱的鼻子。
“都这么大了，谁还喊二哥呀，都叫云异了，还有，不许刮鼻子了。”云灵儿撅着小嘴，不满说道。
她回头瞧了眼母亲，乖巧离去，出门时还不忘轻轻带上房门。
云凡甚感欣慰，看来灵儿真的很聪明。
云夫人一袭蓝衣，素面端庄，脸上满是激动与欣喜。
云凡心中揪痛，鼻子一酸，眼眶不自觉湿了。
“母亲，孩儿回来了。”
“坐，坐，快坐下说。”云夫人挪了挪身子，抚抚床畔，把褶皱抹平。
云凡坐到母亲身旁。
母子分开一载，说不完的话，房间充斥着温暖。
云凡从进房那一刻便自愧难当，母亲是真的担忧自己，而自己却怀疑她，简直罪该万刀。
母亲不喜欢自己，是出于恨铁不成钢，甚至连一年前的真相她也一无所知，还真当父亲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不得已到寒舍避难。
如今一年已过，亲情思念如潮，将母子二人湮没，嘘寒问暖、关切激动和久难平的激动喜悦。
直至黄昏，母子俩才从房间出来。
望着老槐，云凡暗道：无论如何，自己也绝不让这棵老槐倒下，因为老槐下有自己至亲至爱的母亲和兄妹。
今晚的菜尤其丰盛。
多了客人第二刀和大少爷云凡。
席间无话，虽说是贵族的规矩，但终归是气氛太过压抑的缘故，让云异和第二刀也破天荒的遵从了规矩，一句话没说。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怎就死气沉沉呢？
云夫人的眼色不止一次暗示云庄主，但云庄主仿若未见，神情严肃，仿佛吃好这顿饭就相当于打赢一场卫国之战。
随着晚饭匆匆结束，云夫人才带着云异兄妹和第二刀离去。
偌大的圆桌上只剩父子沉默地擦拭着嘴唇。
云庄主神情肃穆，云凡平静冷漠。
这场战，才刚刚开始。
不为国，为家。
云凡擦好了嘴，洗净了手，回到凳子上，想了想，说道：“简书生是个怎样的人？”
既然找不到合适的开头，那便随意开头吧，反正是避免不了的，不如早早探清对方的态度。
“国律民政项有五条是他提呈通过的。年家三个月前以通敌南妖国的罪名，被灭了族。简老太爷疯了之后，简家生意上的收益较之往年增长了两倍有余。”
云庄主说的很慢，每件事情停顿几息，停顿了会儿，又说道：“他很危险。”
“您怕吗？”云凡问。
“云异很争气。”云庄主缓重说道。
“看来简家太爷疯得好。”
“疯得不是时候。”
“这么说，是我做错了。”云凡平缓说道。
云庄主抬头，凝视着云凡，沉默良久，说道：“真是你做的？”
“是不是有关系么？大家都会这样以为。”云凡神情不变，淡淡开口。
云庄主竟有些语塞，然后沉默。
云凡想了想，说道：“是魔族做的。”
云庄主神色一凛：“你确定？！”
“亲眼目睹，如果神皇相信白痴的话……”。
云庄主缓缓摇头，丧气道：“你的修行是麻烦。”
“以前不能修行是麻烦，现在成为阵师也是麻烦，为什么？”
云庄主没有辩驳，而是解决麻烦，提议道：“如果能保命，废了一身修为又如何？以你的才智和云家的实力，将来也必有一番大作为。”
这个办法很好。
自废修为，变回白痴，就和魔族扯不上半点瓜葛，并且作为亲眼目睹魔族的唯一见证人身份，向朝廷提供一些可靠的线索，便是大功一件。
如此一来，简家非但不会对他出手，反而还会感谢他说明老太爷疯癫的真相。
皇族不会与他为难，因为没有什么比魔族的线索更重要。
受益最大的还是御剑山庄，以二品阵师换来大少爷的性命和一个足智多谋的供奉，以及皇族和简家之间更牢固的关系。
而这笔大赚的交易，只需要云凡自废修为和编一个顺理的故事。
“这是目前我所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云庄主作为御剑山庄的家主，在短短几息时间能想出的这个办法，的确很有头脑，连他自己也这样认为，所以轻松一笑，继续说道：“凡儿，你的意思呢？”
“父亲，您若是一年前和我商量，一切都会不同。”云凡摇头感叹。
云庄主顿时语塞。
云凡虽有些怨气，但很想接受这个提议，为了家族，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好不容易能修炼，再废弃修为，对任何人来讲都是件无比艰难的抉择吧？
而且父亲刚才在笑。
他竟然笑？！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父亲。
罢了，反正这般做，也不是为了他。
云凡这般想着，心如深渊。
他正打算接受这个提议。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哐当一声被猛踹开，几根木屑疾射到满桌菜肴中，云异与第二刀大步走进来，声已至。
“老家伙，你真不要脸！”
云异怒气冲冲，将整张圆桌掀翻在地，盘子碗盆叮当碎裂。他胸口剧烈起伏，矮小的身体和坐在凳子上的云庄主对视着。
第二刀没有走近，站在门口，脚踩着被踢落门框的门板，一脸漠然地看着云庄主。
云庄主深深吸了口气，没有训斥，甚至没有接触云异火辣辣的目光，脸色铁青的看着满地碎瓷和狼藉的烫水烂菜，沉声说道：“难道你要让御剑山庄变成这满桌菜肴，才甘心吗！”
这句话不知是对云凡说，还是对云异说。
云异一条腿踩在倾倒的凳子上，厉吼道：“除了山庄，你还知道个什么屁！”
“没有山庄，哪来的你！”云庄主腾然起身，怒目训斥。
云异怒哼一声，将凳子踢得粉碎，仰头喝道：“没有大哥，更不会有我！”
云庄主抬起右手，掌间元力流动，一巴掌就要盖下来。云异非但不避，反而伸直脖颈，怡然不惧。
“滚！滚出去！”云庄主猛一拂袖，终究没能下得去手。
“话撂这儿，你想做什么，随时奉陪！大不了江湖规矩！”
云异重重哼了一声，稚音听起来没有气势，就像他比云凡矮两个头，却拉着云凡手阔步走出门外，看起来有些滑稽。
第二刀难得没有插嘴，跟在两人身后出了房门。
云凡只感心中温暖，一路压制不住的傻笑，弟弟为自己出头，他真的很开心。
走了很远，云异才松开手，回过身来气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哥，一点魄力都没有！”
“江湖规矩又是什么？”云凡笑问道。
“江湖规矩……”
云异心想说只是一句唬人的口头禅，但觉得这样很没有面子，想了想，说道：“你废我也废啊，大不了同归于尽！”
云凡心说这又是哪门子规矩？
似乎云异说话从来都没有道理可言，但是对他来讲，都很有道理。
先有山庄才有他，他觉得不对，是先有大儿子才有二儿子才对。
江湖规矩同归于尽，却又是他和云凡同废修为，这样做老家伙估计才真的会气死吧。
偏偏云庄主就很怕他胡来。
“我很赞同小怪物的说法，你真的很白痴。”第二刀冷不防插嘴说道。
“我……”
“你就是白痴，跟个傻/逼似的。”
云凡还未说完，第二刀又不客气说道。
“我……”
“你以为按照你父亲说的去做，才能保全山庄？”
第二刀剑眉高挑，冷冷说道：“我告诉你，这只小怪物还在，御剑山庄就不会倒，你父亲不过是贪心，想用你去换取其他价值来稳固地位。”
云凡沉默下来，没有试图辩解，因为他的话起来有些道理。
“家族之道，汪洋行舟，风浪何止一时两阵，掌舵的没能力，就该换人，凭什么让别人以身平浪，汪洋大海，平得满么？到最后人都平了海，船只就是空架子，有意思没意思？”
第二刀轻哼一声，又说道：“好好想想吧。”
“滚一边儿去，小爷劝我哥，你说什么海啊船的。”云异不耐烦道。
“拜过把子我也是你哥，你怎么跟哥说话！”第二刀气道。
“不服你来打我呀。”云异横道。
“一炷香让你趴下！”第二刀挽着袖子。
……
云凡笑笑摇头，不再理会两人斗嘴。
前院的寸发农夫拿着水壶在接假山流下的溪水。
回廊的护院挺着身子，敬职敬业如木桩。
府门前的护院灵犬惬意地啃着骨头。
云庄主的身影从饭堂走来，经过三人时脚步不停，冷声留下一句话。
“你明天就回御青书院！”
待他身影消失后，第二刀灵光一闪，说道：“我真他妈聪明绝顶！”
兄弟俩不解地望着他。
“嘿，明儿见，本人回客栈了！”
第二刀故作神秘，长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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