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校园恋情

  第八章校园恋情

  在水利局的化验室里,刘小才正像所有的工作人员一样清洗着烧杯。他伤愈归来后一直闷闷不乐,如同干了亏心事感到无颜再见蔡大川。这时已是上午九点多钟,张仁的身影在窗前一晃而过,似乎在召唤他到外边相聚。刘小才觉得在个人感情受挫的情况下跟他见面是滑稽可笑的事。从前的时光一去不复还,张仁再也不会对他客客气气地讲话。当他在为龙潭奔忙的时候,他的烦恼曾经牵动着副局长的神经。现在他已经落败下来,朋友们都像躲瘟神似的跑得越远越好。

  张仁没容他多想,直接进到化验室来把他叫走了。他担任班组长快十年了,官职虽说不大却是刘小才的顶头上司,有权调配属于他管辖的所有职工。刘小才跟随他来到大门外面,站在避风的角落里等着受训。龙潭被刘百泉收入囊中并非他的过错,谁让张班长食言当了缩头乌龟,不敢来河口村助威,致使他们父子俩人一败涂地。如果翻出旧账来,他还好意思对别人的行为横加指责吗。

  张仁尽量避开敏感的话题,说:“你们村开大会的那天下午,有人上河口村去助阵了吗。”他的话语暗含隐晦之词,说:“我是指水利局的头。”

  刘小才听得不甚明白,说:“别提了,十一月十二号那天我们连你的鬼影子都没有见到半个,那来的头绪去跟刘百泉一较高下。”他开始替父亲申辩道:“白乡长又带着一群干部来村子里坐阵,监督分田分地的工作。我爹在那种高压下好不惶恐,只能将龙潭拱手让给刘百泉。”

  张仁差点叫出声来,蔡大川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考虑竟然爽约了,其中的原由着实令人费解。他至今尚有后怕,原来那天下午白月英正在河口村张网以待,只等贪婪的鱼儿游进围网。他暗自庆幸岳父及时赶到,也算是歪打正着,自己才没有撞到枪口上。他倍感失意,说:“你也不必灰心,只要按照我讲的办法去做,那眼龙潭迟早会掌握在你父亲手里。”他把刘小才拉到树下,说:“李济源最近有了新欢,是我女儿的小姨妈。他们两个人已经在宿舍里见过面,彼此之间有了好感。我估计他这次难过美人关了。”

  刘小才的心里又燃起一线希望。他不用仔细分析也能猜到张仁的意图,说:“是你从中撮合两人认识,要成全他们的一桩美事,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别讲的这么难听嘛。”张仁夸夸其谈地说道:“闻锦蕊比她堂姐还要漂亮三分,面似嫦娥美得无法形容,凡是见到她的人没有几个不动心的。她如今是师专的在校高材生,论学识绝对不会输给李济源。比起你那个秀兰姐姐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她只配给闻锦蕊提鞋。”

  刘小才极力反驳道:“我不许你这样讲她的坏话。刘秀兰在河口村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姑娘。她上山能砍柴,下田会栽种,整天风里来雨里去,被太阳晒红的小脸蛋焕发着青春的光彩。劳动造就了农村姑娘健美的身材。城市里的病态美在我眼中一钱不值。”

  “好啦。情人眼里出西施。”张仁用讥笑的口吻挑逗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刘秀兰就应该使出全力把她追到手。别让李济源那个老小子占尽女人的便宜。失恋的滋味并不好受吧。我今日特地批给你半天假,敢不敢去碰碰运气。”

  刘小才赌上一口气,撒腿跑出南城门。他已经疯狂地迷恋上了刘秀兰,听不得一丁点儿对她不利的消息。李济源怎么能对她的取舍就像脱掉件衣服那样随便呢。刘秀兰只是天分差点,没有能力到高等学府里深造。这些不足之处并不能影响人们的审美观,更不能成为移情别恋的借口。他将要回到河口村去,向心爱的姑娘晓以利害。

  河口村里响起明快的唢呐声,迎亲的队伍抬着花轿准备启程了。刘秀丰穿好新衣戴着新帽骑在马上,勒紧缰绳尽量控制住胯下的坐骑。喜庆的氛围显而易见,他今日迎娶董红艳,明年就能加入到做父亲的行列中。站在路边的刘长文放响一串鞭炮,炸得火烟顺着人缝四处乱窜。

  农村的风俗奇特而又实用,每逢大事必有家族的人前来帮忙。刘百坚带着几个堂兄堂弟在路边砌起大灶,架上柴草把铁锅里的水烧得滚烫,忙着宰猪杀鸡预备晚宴的肉食。厨师全是何花的妯娌,配料出自村子周围的园地,新鲜的大葱和蒜苗还带着清晨的露珠。刘秀兰领着一群小姐妹充当酒席上的招待员,把屋里屋外布置一新,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曹苇应邀参加了婚礼,作为男方的长辈要跟随刘秀丰一起去东村接新娘。分配给他的任务简单而又枯燥,帮着鼓手抬架子。

  曹苇随着队伍走到村口,恰逢太阳从云层里冒出来。他抬起头刚好看到刘小才跑得满头大汗,顺着大道一溜烟地钻进河口村。刘秀丰扬起马鞭和堂弟打了声招呼,叫他晚上过来喝喜酒。曹苇见到儿子归家,急忙和刘长武耳语了几句,转过身子消失在厕所后面。他从刘小才的眼神中看出儿子有要事相告。到东村迎亲只是走个过场,多个亲戚少个长辈无关紧要。儿子才是他的心头肉。

  刘小才躲在大树后面,给他讲了心中的盘算,说:“张仁正在使美人计,要将他的小姨妹介绍给李济源做女朋友。他让我回来干点正经事。最好能搅乱了刘秀兰的心思。”

  曹苇闭上眼睛待了一会儿,仔细分析着张仁的计谋能有几分胜算。他早就领教过此人的能耐,别看他嘴上叫得欢,实际上没有半分真本事。他用脚碾碎地上的纸屑,说:“你别看到人家娶媳妇心里发痒,又跟着张仁瞎忙活。你要等到多少岁才能明白事理。感情不是凭意想天开就能解决的事。刘百泉已经把这条路给堵死了。你即使想破脑壳也不起作用。除非刘秀兰没人要了才会轮到你。”

  “刘秀兰她爹出尔反尔,先叫儿子娶董红艳为妻。这在某种程度上扫了李济源的兴,让黄仪下不了台。换做我也难咽这口气。只要时机成熟早晚都会像火山喷发一次。”刘小才花了不少时间来推测黄仪母子的反应,极力劝说父亲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道:“闻锦蕊现在是乘虚而入,两个人一来二去就会擦出火花。他们都受过高等教育,无论是在精神层面还是生活上都有共同言语,难保俩人不会日久生情。我认为张仁说的没错,鸡蛋出现了裂缝就别怪苍蝇来鼓捣。我为何就不能为了幸福再努力一把呢。有事干总比闲着强过百倍,即便失败了也能做到问心无愧。”

  “李济源在上大学期间,每个月只是和刘秀兰有些书信往来,维系着最低限度的恋情。”曹苇不断地向儿子泼冷水,说:“你在那个时候每天跟在刘秀兰身后满村子乱跑,都没有本领把她追到手。等到他们定了亲,你还想改变现状,恐怕是头脑发昏了吧。”

  “我在出发前还得到另外一个信息。李平的家风十分严谨,他不许儿子出席先塑爷后盖庙的婚礼。唯恐李济源沾染了坏习气。”刘小才和他打赌道:“李济源没来参加婚礼,我将依计而行。如果他的身影在河口村出现,我立马撒手不干。”

  曹苇无法再跟他过意不去,说:“你既然做了决定,就放心大胆去干吧。我只有一句话相告,小心使得万年船。正如你知道的破坏别人姻缘存在着很大的风险。你得静下心来窥测风向,等到局势明朗了再追求刘秀兰。”他将刘小才送到家门口,说:“你和刘秀兰拜堂成亲的时候,我自有办法让刘百泉兑现当初的承诺,把龙潭纳入我的名下。”

  婚宴从院子里一直摆到大门外面,姑娘们端上来的酒菜全是地道的杀猪饭。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猪八碗是典型的主菜系列,旁边再摆上几盘凉菜,满桌的香气扑鼻而来。随着最后一道菜黄焖鸡送上桌,客人们依次入席,宴会上响起一片开酒瓶盖的声音。

  刘小才的目光扫遍晚宴的每一个角落,始终没有发现李济源的身影。张仁的情报果然准确无误,他的智商如果像手腕一样高明的话,肯定是一个任何人都不敢轻视的对手。但愿他这次能够把准李济源的脉,给自己带来好运。他才不管张仁这回出的主意是阳谋也好阴谋也罢,只要管用就是好韬略。

  晚宴进行到一半时,刘秀兰端着排骨炖山药来给酒桌上的宾客加菜。保证客人们吃饱喝足是她们应尽的责任。有几位年事已高的老人由家中的晚辈搀扶着离席而去,空出的地盘几乎成了年轻人的天下。刘长文带领一帮小青年占据了两张桌子,正在商议今晚闹洞房的节目。刘小才也加入到其中,向他们传授一些城市里流行的笑料。刘秀兰在经过他们身边时加快了脚步,以防被醉汉绊倒在地。

  刘小才伸手拦住她的去路,说:“秀兰姐,你的心上人怎么没来参加刘哥的婚礼。他是嫌你家穷还是根本不把大舅子结婚当回事。”

  刘秀兰挥起大勺,往他面前的碗里添菜,说:“他刚接到上级的通知,赶到东山水库去处理大坝上出现的险情。估计今天晚上是来不了啦。”

  刘小才摆出一副泼皮相,说:“他是在和闻锦蕊约会吧。”此言一出即刻惊动了四座。刘长文注意到堂妹的情绪变化。刘秀兰似乎流露出些许的不快,脸上的怒容一闪而过,瞬间转化为冰冷的笑意。这种冷漠太伤人了。刘小才的声音因为痛苦在发出轻微的颤抖,说:“他家还有其他人来嘛。李济源的父母不打算出席刘秀丰的婚宴,归根结底是瞧不起农村人。你在他们心里的地位如此低下,嫁进李家也得不到弟弟妹妹的尊重。”

  刘秀兰的脸上毫无表情,说:“李家并没有失礼。”她指着对面的桌子说道:“他妹妹李济远送来了丰厚的贺礼。六十元的礼金不是一个小数目,差不多够买半头猪了。比你们几个人送的钱相加在一起还要多出个零头。”

  “金钱并不能衡量一个人的诚意。”刘小才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说:“我是掏心窝子跟你讲这些话的。我承认父亲只出了十块钱带着我来吃酒。这是内外有别啊。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而要千方百计地维护李济源的声誉呢。”

  李济远举着酒杯走过来,说:“是谁在背后讲我大哥的坏话。”她伸出左手指着刘小才的鼻子说道:“你凭什么在这儿讲内外有别。她嫁给我哥哥就成了李家的媳妇,你们一个个全是外人。”

  刘长文赶紧端起杯子向她敬酒,说:“我的堂弟喝醉了,满嘴讲的都是胡言乱语。不值得跟他这种酒鬼浪费口舌。”他把刘小才推到墙边站好,暗恨他到处惹是生非,摆明了要挑逗李济远的神经引起不必要的口角。他们两个人都有了醉意,如果各自逞强很容易造成争执不下的场面,因为一言不合导致大闹宴席,惊扰了新人的好事那还了得。他用屁股抵住刘小才的身体,说:“你是有学问的人,莫跟村子里的莽夫一般见识。”刘小才被挤到墙角里无法动弹,要想分辩几句也张不开口,干瞪着双眼受尽屈辱。刘长文把手一挥叫来几名小兄弟,众人拿出看家本领齐声讨好道:“李姐好雅量。小弟们陪你干了这一杯。”

  李济远被他们的豪爽所感动,不知不觉喝得酩酊大醉,伏在桌子上呼呼睡去。刘秀兰叫来两个小姐妹,把她扶到小楼上睡觉。何花始终放心不下她的安危一连来了五六趟,给她送来醒酒汤和散寒的药丸,忙到半夜方才入睡。

  李济远在天亮的时候慢慢清醒过来,仰靠在床头上重温昨晚的旧梦。她梦见耿昌又背着自己去找闻锦蕊,在湖畔的花前月下共叙衷肠。耿昌现在对她仅存怜悯之心,昔日的温情连装都装不出来了。她十分厌恶男朋友的薄情无义。他怎么能背叛曾经的山盟海誓,又去巴结别的女人。耿昌的无耻行为对她而言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奇怪的是她尽管在心里大骂这对狗男女,却割舍不掉对耿昌的依恋。她开始着急起来,生活中再也没有安全感了。

  李济远又回想起刘小才讲过的醉话。闻锦蕊在和大哥谈恋爱吗。这倒是一个值得关注的新动向。闻锦蕊真的跟心目中的男神走得很近,说明她对学长只是虚与委蛇。耿昌的单相思只能无果而终。这使李济远觉得好笑。小丫头和所有的人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耿昌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她的心。

  只要有这些信息就够了。李济远整天都在思考着如何把握住这次机会。星期一早上她踏进校园,便在暗中偷偷地观察闻锦蕊的一言一行。闻锦蕊虽然比她低二个年级,幸好她们都在数学系里读一个专业,碰面的时候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多。李济远甚至能感受到她坐在隔壁教室里面的气息。

  操场旁边的腊梅今年开得格外鲜艳,好似一团红云绽放在料峭的北风里。足球场上刚刚结束了一场比赛,观看球赛的人群相继散去。教练吹响哨子,催促球队收拾好行装离场了。看台上仅剩一抹红,映衬在蓝天白云下面显得格外夺目。那是一名女大学生坐在向阳的主席台下方专心致志读书的身影。

  闻锦蕊是个充满幻想的女孩,这对探讨数学问题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活泼可爱的性格赋予她广交朋友的便利。闻锦蕊和闻雅洁一样出身高贵,从小生活在大城市的氛围里,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她因为贪玩没能考起大学,只好退而求其次来师专镀金,随时准备着重返省城。她起先并没有在中小城市找对象的打算,只是遇上了李济源这样优秀的人才,才触动了女孩胸中最为隐秘的那根心弦。目前正是落实知识份子政策的大好时代,只要具备真才学实,她完全可以说服父亲动用关系把李济源提拔到重要岗位上工作。物竞天择已是现代经济体系的准则。全世界的猎头公司都在乐此不疲地扩大着搜寻版图。

  闻锦蕊初次来到这座陌生的小城,活动范围仅限于校园内外,偶尔也会进城看望堂姐。她在闲暇时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博揽群书,每当读到精彩之处就会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任何人都能找到各种借口在这种时候接近单纯的姑娘。

  耿昌利用了她的弱点,从足球场左边绕到看台上,缓慢地靠近了闻锦蕊身旁。李济远藏在球场后面的树丛里,密切地注视着即将上演的好戏。如果刘小才讲的是真话,耿昌肯定会碰一鼻子灰。刚进校的新生还处在懵懂期,为了扩大交友的领域几乎是来者不拒。等到她们安定下来后就会有选择性地形成各类社团,把异己排除在小圈子之外。李济远也有过类似的经历,过上几个月才慢慢地适应了学校里的环境。耿昌出身低微,无法跟上大小姐的消费水平,总有一天要被闻锦蕊踢出局。他可以持之以恒地追求高傲的女孩,直到承认自己失败后,才会夹紧尾巴滚回老家去。

  远处响起急促的铃声,召唤莘莘学子快进教室读书。闻锦蕊选学的专业正好错开了这节课时,还能坐在操场边上再晒四十分钟的太阳。她听到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把手中的书籍横放在膝盖上,说:“学长今早不去上课,又跑到绿茵场来练球。”

  耿昌大献殷勤,说:“你呆在风地里体能消耗很大,这会儿应该感到饥肠辘辘了吧。”他递上新鲜的面点和暖壶,说:“我特意为你准备了早餐,刚出炉的巧克力面包又松又软,再配上鹊巢咖啡应该是每个女生的最爱。”

  闻锦蕊谢绝了他的好意,说:“我最近正在减肥,不想吃这些高脂肪的食物。”她的声音宛如莺啼,即使是拒绝也让人听起来格外舒心,说:“你留着慢慢享用吧。同学们都说你瘦多了,早晨起来还出现低血糖的症状。你不用勒紧裤腰带来讨好任何人。谁糟蹋了这些东西都会于心不忍的。”

  耿昌激动得差点流下泪来,他在与女朋友的交往中从来只有付出没有回报。闻锦蕊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她连这么微小的细节都能注意到,说明自己在她心目中还是有份量的。他忽略了至关重要的情感,说:“这些全是我心甘情愿做的事。能看到你生活得幸福愉快,那怕是脱上几层皮我也在所不惜。你需要我在什么方面效力的话尽管开口。”

  “我们都知道你是位生活节俭的同学,用自己的方式关怀着身边的每个人。”闻锦蕊不便和一个好心人撕破脸皮,说:“你没有必要处处谦让他人,特别是像我这样的高干子女。我是柔情似水的姑娘,同时也有着很强的独立性,没打算要谁来充当保护神。说来不怕你见笑,在上高中的时候我已经是学校里的散打冠军,几乎是打遍全校无敌手的女中豪杰。我因为迷恋那些花拳秀腿没有好好学习,才被父亲贬到中小城市来锻炼。老人家的立意是正确的,他要女儿先吃点苦中苦,日后成为国家的栋梁。他是从艰苦的战争岁月里走出来的将军,一直以自己的女儿为骄傲。我也不敢辜负了他的期待,沉沦在儿女私情里尽情享乐。”

  耿昌领会错了她的本意,说:“我也是个身体强健的武术爱好者,曾经获得过马拉松长跑的第七名。足球运动是我的强项,在赛场上的表现从未输给任何人。你应该见识过我用脑袋顶球的绝技,只有独占鳌头的人才能一招破门。”

  “我父亲希望他的姑娘学有所成,而不是和同学拼蛮力的孙二嫂。”闻锦蕊清楚地说道:“他每个月都会视我的学习成绩汇来数量不等的生活费。我期中考试进入年级的第三名,他在高兴之余寄来一百块钱,让我买些营养品和护肤膏。这些钱是普通学生四个月的开支,却被我在二十天内花得精光,还得跑到堂姐家去蹭饭。试问学长供得起大手大脚挥霍钱财的娇小姐吗。”

  耿昌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说:“我崇拜心中的女神,正在努力攻读硕士,早晚有一天会让她过人上人的生活。”闻锦蕊不屑一顾。北来的寒风吹跑了她放在腿上的书籍。耿昌赶快拾起掉到地上的杂志,发觉它并不是本地刊物。他出于好奇翻开这本国外期刊,夹在中缝上的书签十分漂亮,旁边正好是一篇精妙绝伦的论文。他细看文章下面的署名有点眼熟,李济源的大名好像耳熟能详,说:“他是我的亲戚,学问可好了。那天我介绍给你认识。”

  闻锦蕊接过他递来的刊物,用手拂去封面上的草屑,倍加小心地装进手提袋里。她礼节性地说道:“我还要回宿舍准备文具,在下节课听伍教授讲解微分的奥秘。”

  美丽的女人都是些无情无义的东西。耿昌仍旧痴狂地热恋着她们。一旦失去爱情的滋润,他的理想将像冬天的小草一样枯萎。闻锦蕊显然占了上风,把他的快乐全部夺走了。耿昌的心灵受到重创,很难在短期内恢复过来,再集中精力对她穷追不舍。

  李济远对男朋友的忍耐终于迎来了新的转机。她没有那么蠢,会在他失意的时候主动送上女性的温柔。男人们在寻欢作乐时从未考虑过女人的感受。她也不会替单相思的人分担忧愁,牵挂他们的挫折和磨难。耿昌如果有什么苦恼需要倾诉,应该来找她表露心声。

  李济远不动声色地离开足球场,加快脚步跑进教学大楼,迎头赶上闻锦蕊。她做了个有力的手势,十分解恨地说道:“小姑娘,加油啊。”

  闻锦蕊颇有礼貌地对她报以一笑,跟着同学们迈进楼道旁边的教室。她对李济远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只是觉得她很像某个人。随着上课铃响,伍教授抱着教材走上讲台。闻锦蕊赶忙摒除一切杂念,翻开面前的课本,认真聆听导师的教诲。

  小卖部门前增设了一处简易的咖啡屋,成为大学生日常聚会的场所。李济远挑选了最为抢眼的位置,坐在太阳下面享受午后的时光。再有几天学校就要放寒假了,淡淡的忧愁悄然爬上她的眉头。她依然在等待恋人前来诉离别。

  耿昌的情绪十分低落,一直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熬过几日魂不守舍的苦难后,他终于鼓起勇气来见老相好。李济远叹息一声,有教养的人应该心胸宽阔,没有必要揪住男朋友的过错跟他生闷气。耿昌在自作多情后还能迷途知返,说明他陷得还不深,两个人的感情尚有挽救的余地。

  李济远只想请他喝上一杯清茶,说:“你的小朋友呢。她这些天很少在校园里露面,连午餐都是请女友帮她上食堂里打饭。她即使要写文章也得上图书馆去查资料,成天缩在宿舍里也不是常法。你不会是被人家给甩了吧。”

  “都是那本杂志惹的祸。”耿昌今天的表现并不佳,嘴唇上的胡子都没有刮干净,就像是刚从农村出来的土老冒,说:“你在教学楼里和闻锦蕊相遇的时候应该见过她手里拿着的期刊。有位名叫李济源的人在上面发表了一篇论文。那些华丽的词藻一下子勾走了大小姐的心。”

  李济远犹如触摸到电线似的震动了一下,说:“李济源确实是我哥,也爱在某些纯学术的刊物上登文章。”她终于弄懂了小姑娘的心思,闻锦蕊喜欢的是成功人士。女孩的心如同天边的云,变幻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耿昌无法把握住它的规律,最终成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连求爱的机会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李济远就像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说:“大哥准备在明年娶妻生子。我前几天还去河口村参加他大舅子的婚礼。你可能是怀疑错了人,东拉西扯把他当作了攻击的对象。”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耿昌的思维异常敏感,以此类推联想到李济远的身上,说:“你们是亲兄妹,大哥帮助妹妹也符合逻辑。说不定他耍了什么鬼花招,才会把这本期刊送进校园,故意流传到闻锦蕊的手上。”

  李济远看出他毫不介意这次碰壁的经历。这个乡巴佬可能预见到了所有的困难,耐心等待全部情敌浮出水面,再采取一一击破的策略抹黑潜在的对手。他这样干也会碰到一些问题,对付校友尚且绰绰有余,能否把手臂伸得够长还得打上个问号。李济远好想跟他大吵一架,说:“我没有那么卑鄙,会使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来达到个人的目的。”她开始意气用事,说:“你也不是个人见人爱的美男子,可以在师专里面任意拈花惹草。你真能读懂闻锦蕊的心吗。告诉你吧,在你没有拿到硕士文凭以前她不可能给你授勋,只会让你尝尽失恋的苦头。你想逞能都摸不着庙门。”

  耿昌捧腹大笑,说:“你这位大专院校的高材生也有动怒的时候。你在恨我吗。人们常说爱有多深恨就有多强烈。你可以尽情地发泄不满,甚至用被子捂住脑袋躺在床上大骂三天三夜。我也会受用的心花怒放。”

  李济远端起杯子,把剩余的茶水泼到窗外。这是在赶人走的动作。耿昌的笑声随着寒风越飘越远。李济远最终放弃了捶打脑袋式的自虐,更加担心自己会陷进无法自拔的感情泥潭。耿昌简直是个恬不知耻的负心汉,竟然当众羞辱心高气傲的李济远,不给人留一点面子。她开始愤世嫉俗,决定要好好地报复耿昌。

  这个学期结束后,李济远打起被包回到财政大院。她想利用假期做些家教,打了几个电话给昔日的朋友,她们都在上班,约好了晚上相见。沮丧的心情使她没有兴趣去逛大街。一个人呆在家里,她不禁想起了和耿昌的争吵,更加感到孤单与无聊。

  好在黄仪心疼女儿,比往日提前半个钟头赶回家。老太太生起火炉,放上一把擦得锃亮的铜茶壶烧水,顺便让李济远坐近些取暖。她们靠拢在一起,以便讲上几句贴心话。黄仪迫不及待地问道:“耿昌没送你回家。你们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竟敢在师专里偷鸡摸狗,不把我闺女放在心上。”

  “他被闻锦蕊抛弃了。”李济远似有满腹苦水无处倾诉,说:“小姑娘另有心上人,不屑再与他继续交往下去。妈,你别打岔。闻锦蕊一直在暗恋我哥。她最近也不知道是从那儿弄到一本杂志,上面有李济源的署名文章。喜得她整天爱不释手,每到一处都要带在身边,有空了还会给同学们念上一段论文。耿昌是个白衣书生,跟我哥没法比,不论是经济实力还是学问上的造诣都略逊一筹。他似乎还不想认输,绞尽脑汁要翻我哥的老底,重新赢得闻锦蕊的芳心。”

  黄仪有点困惑,说:“你都把我给弄糊涂了,他们的事怎么会跟你哥扯上关系。耿昌不怀好意还想将你哥的往事晾在公众面前。”

  李济远用开水冲上一杯咖啡,说:“他只有这点能耐,学识上输给别人,就从生活作风上抹杀对手。有些时候这一招还挺管用的。”

  黄仪抓紧时间削好一盘苹果,说:“你们这些小知识份子的学问越深脑子越不灵活。”她递给李济远一根牙签让她随便挑着吃,说:“你们毕业班下个学期要实习了,校方通常在这段时期管理松懈。你可以公开和耿昌的恋情,让闻锦蕊瞧瞧谁比谁更黑。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耿昌只要回到村镇上,小姑娘就会对他另眼相看。”

  李济远认为母亲出的主意是下策,贬低了男友并不意味着抬高了自己的身价。她需要双赢的局面,说:“以毒攻毒只会搞得两个人都受伤。耿昌如果记恨在心,我们只有分手了。妈,你能不能在我大哥身上多花些功夫,让他缠住闻锦蕊半年。等我毕业分配后局势就会趋于明朗。到那时耿昌只能俯首听命,我叫他跪着绝对不敢站立。”

  黄仪既心疼女儿,又担心李济源脚踩两只船会引起天大的麻烦。她不想让李济远看出自己的内心活动,决定先上儿子那里去了解清楚情况,再针对具体问题做出适当的调整。

  闻锦蕊先她一步来到李济源的宿舍里。她准备在上省城之前再次拜访心中的偶像。她把行李寄放在堂姐家里,如果有可能就让李济源帮忙送到火车站。他可以在月台上和她依依惜别,互相留下通讯地址,以便俩人在假期里约会。有姐夫提供的支持,她的情报绝对准确,从来都不会扑空。

  李济源正在屋内整理资料。县里准备在今年春季对所有的水库进行检查维护,赶在雨季到来之前排除一切隐患。他对闻锦蕊的到来颇感意外,小丫头放假后并不急于赶回省城去和父母团聚,滞留在这座城市里必有蹊跷。他审视着身着学生装的客人,很想搞清楚她此行的真实目的。

  闻锦蕊有正当理由来回答他的所有疑问,说:“我是来还书的。”她把期刊放到书架上,说:“我想研究你的成长过程,从中获得某种启迪,也给自己未来的发展设计出一幅路线图。”

  李济源出于礼貌十分热情地接待了来客,俨然像个大哥一样关心着她的成长。客气的寒暄能够消除人们心中的隔阂。他留心过两种待人处事的方式会带来截然不同的后果,消沉的女孩具有某种惰性,积极向上的大学生总能绽放出天使般的笑容。正是这种乐观的见解使他获得了朋友们的好评。他放下手头的工作,说:“你不像女大学生,好似钻研学问的博士,假期里也不放松身心休息一时半会,还在求知的道路上锐意进取。”

  闻锦蕊畅游在书籍的海洋里,说:“你更像个知识渊博的学究,终其一生著述无数。你非要等我翻破万卷书,才肯停下写作来喘口气吗。”她在书架上翻找着同名期刊,快速查看每本杂志的扉页,只要有李济源署名的文章统统收入囊中。在她的脚下很快摞起了一迭刊物,细细数来竟有三十多本书刊。她拍着书堆说道:“我堂姐真是时运不佳,入宝山空手而回,最终放弃了你这位学富五车的才子。”

  李济源动手整理翻乱的书籍,说:“我和闻雅洁认识的时候还是个小工人,那像你讲的这么有出息。这些论文全是我在大学里得到教授的指导写出来的拙著,能够与人分享就心满意足啦。那敢期盼书中自有颜如玉。”

  闻锦蕊的率真简直让人受不了,说:“闻雅洁讲她的初恋败给一个比我还年轻的农村姑娘。我是应该为堂姐鸣不平呢,还是要替她出口气。”她的语气富有挑逗性,说:“我堂姐至今不明白她失败的原因何在。她也想当面问问你为何要割断数载的恋情。”

  李济源无法回答这个意味深长的问题。往事如烟飘散在并不遥远的年代里。谁也不会再去触碰内心深处的疤痕,翻出滴血的伤口大声呼痛。他找来一根绳子捆好地上的书籍,说:“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闻锦蕊不想追根究底求证他的人品。她要的是结果,说:“我能成为你的红颜知己吗。”

  李济源已经对不住她的堂姐,那能再伤及小女孩的心,说:“你读过我的文章,又给予这么高的评价。我早把你视为不可多得的书友。”

  闻锦蕊正想表明心迹,忽然听到走廊里传来呼唤儿子开门的声音。李济源走过去打开房门,母亲来得正是时候,帮他解除了眼前的难堪。黄仪举步跨进屋内,发觉书架前面站着一位小姑娘,已经猜到了此人是谁。

  李济源赶忙介绍她们互相认识,说:“这位是我的母亲。她是闻雅洁的堂妹。闻锦蕊上我这儿来借几本书,方便在假期里多学点知识。”

  闻锦蕊第一次露出娇羞的容颜,说:“伯母,我听过你的英名。你是这里的副镇长,不辞辛苦养大了四个儿女。”她怀着崇敬的心情说道:“李大哥的文章写得妙笔生花,读过后能让人回味无穷。我很想探讨他的人生,感受一下水利专家的成长经历。”

  黄仪饶有兴味地问了她的近况,得知闻锦蕊是个刚进学校不久的新生。她的基本情况正好和李济远的描述对上号。黄仪深表赞赏地说道:“你和你的堂姐一样漂亮。闻雅洁却没有你幸运,十六七岁就出来工作了。你跟他们不同,是个大有前途的好孩子。”她对闻锦蕊的追求不会产生任何错觉,说:“我的儿子们都很傻,面对着心仪的姑娘连真话都讲不清啦。”

  闻锦蕊感到十分惊讶,说:“他刚才还在侃侃而谈,纯粹是位多才多艺的帅哥。并没有任何表述不清楚的言语嘛。”

  李济源朝母亲递个眼色,示意她别再多言,引起闻锦蕊的猜疑反而不美。黄仪想给他们创造些单独相处的时间,说:“你带着这么多书籍行动不便。”她一语中的,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闻锦蕊心里想着的事,说:“让李济源送你到车站吧。”

  闻锦蕊心存感激,抱起地上的期刊放到办公桌上,说:“多谢伯母的关怀。李大哥,我先去堂姐家拿行李。我坐的是下午十三点的火车,要提前半个钟头进站哟。”她出了门又转过身来挥手致意,说:“我们一会儿见。”

  黄仪趁着室内无人向他通报了李济远的情况。她轻声央求道:“你就当作在帮助妹妹,赶紧把小丫头追到手吧。”

  李济源扛起书籍出门,说:“我不能玩弄女孩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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