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五月

  五月,对于我来说,是个转折点,是个出发的月份。

  由于我的家乡处在祖国大陆的北方地区,所以一年四季是分明的,在这四季之中,我最喜欢的季节是夏季,包括春末和初秋。我想了一下我喜欢的原因,我比较喜欢二十度到三十七度之间的气温。这是我身体所愿意接受的范围。再细细的梳理一下,我喜欢有太阳的白天。看见太阳,我就觉得舒服。这说明,我是个容易被自然环境影响的人,我想这是由成长环境决定的。我十八岁之前没出过远门,基本上是在家的方圆三十里内生活,属于井底之蛙,没有经过开水烫和冰水浇,不知道其他的世外桃源是什么样子,只能凭空想象。

  天气逐渐变温暖,而我依旧每天读书做笔记,如此过了一个多月,我忽然觉很厌倦。我知道这是一份适合我的工作,可现在我的生活节奏全乱了,完全没有条理。

  一件事,开始总是兴致极高,伴随着它所带来的不如意,也就渐渐消磨掉了应有的热情。

  工作之初,我想遍览群书,加强文学修养。有人说:“多看书,熏陶,提升自己的气质。”不错,气质是一个有文化有阅历的体现,是难以装扮的。知识修养是要累积的,这没错,但是没有专业性、深入的阅读只能是扩展了阅读面,却提高不了多少阅读层次。

  期间,抛却图书品质,我也算遍览群书。看了很多书,买了很多书,也卖过很多书后,我想,我为什么要看书,想在书中看到什么内容,从书中得到什么东西?细细地琢磨这些问题,发现很复杂,用一本书的厚度也说不完,但用句简单的话,就是:我对书有兴趣。作者,出版社,内容,封面,价格是我对书所注意的几个重要方面。当然,内容是核心,包括文字和图画两大方面——纸张也只能容纳这两种形式了吧。总体上,我喜欢文字流畅、幽默,图画漂亮、有趣的书,只要具备了这两点的其一,那书的品质应该错不了。

  我阅读基本上是无功利性的,因为阅读本身就是一件愉悦的事情,所以哲学、悲剧小说我是不大爱看的。我也曾思考过一些专家学者们研究的问题,诸如这个社会上的人都在干什么呢?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由哪些个因素来决定的?社会发展和自然环境的相互关系就一定是相互制约的吗?人的生命本质应该有解释吗?

  后来,发现这些问题太沉重,思考半天反而可能把自己搞迷糊了,人生已经很悲了,干嘛要弄懂这些呢?还是想一些愉快的事情吧。于是,我把关注点转移到天文地理奇观异物的观察上,设法得到一些充满惊喜的愉悦。

  现在感情的失落依然困扰我,我对工作也失去了兴趣,本来,我是想先在书中看别人的生活,学习到足够多的知识,有了强大的适应能力之后再去看花花世界,开阔我的人生。而今,理想不仅没有实现,反而是消磨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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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中醒来,很困,有睡意,可是没能再继续睡下去。窗外很黑,一定还是半夜,外面传来沙沙的小雨声,我没有听雨的闲情,在半梦半醒间开始思绪万千,涌上心头的事,让我竟有些伤春的苍凉感。

  我忽然有了要辞职的想法,现阶段,或许我的确适合一个人。我需要投入到另外的全新环境,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再加上对爱情的失意,工作也不大看重了。我现在只想换一换环境,改变一下当前不如人意的生活。我所希望的人生是开阔的,至少可以像橡皮筋一样,在一定的范围内可以延伸,可以张弛有度。因为爱情的原因,我把这些暂时忽略了。而现在,我的这些想法是如此的强烈。

  我把要辞职的决定告诉了林纤春,她充满感慨地说:“既然你决定了,那你肯定有你的道理,换个环境也好,可是千万不要让爱情带给你的失落所影响你坚持的东西。现在你就别再去想你的这段感情了,只有等这事过去之后你才能看清楚,就像历史一样,等它过去之后,你才能看清楚,才能做出比较公正的评价。”

  我说:“我看了那么多的书,想要改掉自己性格里懦弱的那部分,可是不管看什么书,到头来我还是一个自卑的人,面对爱情,还是比较心软。”

  “其实,你说的懦弱、心软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种善良,无法改变别人,宁愿自己不协调地别扭着,别动地等待着……也许这样不好,但真的如果克服了,那样还会是你吗?”

  “我不知道,对自己坚持的很难说对和不对。可是,因为自己坚持所以才会碰壁,这倒是现在的事实。”

  “也许再过几年,我们也会变得庸俗。读书,毕竟是解决了生存问题以后的精神消费。”

  我听出了一些林纤春的言外之意,可我没有细问,我已经够烦的了,不想再去考虑额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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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月芬自始至终不知道我和彭英英的事,她在问我辞职原因时,我找了个理由推搪了过去。她见我去意已决,就没有多说什么,在心平气和地与我沟通协商之后,她同意我辞职,让我于月底交接完工作。

  我对关月芬是有一些感激之情的,在工作上,她对我比较信任,也给了我不少的空间,这让我能愉快的工作。对于我,我觉得她是爱才之人,慧眼识珠发现了我,虽然我的才还没有得到太多人的认同。而最重要的一点,没有她的赏识,就没有这大半年的事情。

  一念间的事情,偶然间发生,改变了原本预料之中的事情。假如我不来书店工作,假如我没爱上彭英英,假如她成为我的女朋友,我现在会是怎样一种状态呢?

  可是,人生就是人生,哪会有那么多假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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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上午,大约十点多钟,我从关月芬手里接过工资,说了声“谢谢关姐”。

  关月芬说:“陈平,感谢你这几个月对书店所做的一切,以后你想回来书店随时欢迎你。”

  我还能说什么,只好再次说:“谢谢关姐!”

  “你想看什么书,我送你一本。”

  “不用了,我买一本,你给我签上名就行了,我想留作纪念。”

  关月芬笑着答应。

  我在书架前挑了一本《在路上》。这个书名和作者所处的流派均和我的现况吻合,我也很想让无处释放的青春变得闪亮,像凯鲁亚克那样背起行囊慷慨上路,可我没有同伴,也没有明确的方向,不能横越中国大陆,只能横穿中山东路。

  关月芬接过,在书后空白页上写下了一段鼓励我的话。

  我拿过书,到款台结账。

  关月芬说:“给陈平按进价!”

  徐畅在收银,她接过书,小声对我说:“老大,你走了,咱们店可就没有男丁了!”

  我觉得徐畅很可爱,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有你就行啦!”

  当我拿着书要离开的时候,关月芬送了我一个红色的袖珍记事本,扉页印着一个显眼的缤纷书居的印章。

  我再次道谢,然后和关月芬和同事们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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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顾了近几个月来的生活,这是属于我的一段难得难忘难能可贵的芬芳的书店时光。

  缤纷书居的这种环境将不会再有,以后将不能免费地看最新的杂志,也不能想看什么书就可以看什么书,我放弃了一座荒岛图书馆。熟悉的上班路线,图书市场,形态各异的群书,我要暂别今天的你们,这些与书有关的很长很温暖也带有匆忙脚步紧张心情的事情马上会随着我的离去变成留恋的岁月。

  这段时期,我买下了几十本书,足有五大包。在书店,我有足够的挑书时间,这些书都是在经过了慎重考虑之后买的,每一本都有不可替代的价值,都是可以看两遍以上、甚至可以作为收藏的书。

  选书,只要时间充足、内心平静,就会是个愉悦的过程。在一大堆书里寻找自己喜欢的,经过鉴定,筛选,然后遇到了一本好书,小心地翻书页,内心布满惊喜,就像遇到对味的朋友一般。

  我经历过看到喜欢的书而没有立即去买、而后再去买却没了的遗憾。尤其是杂志,当期杂志的售卖期顶多一个月,过期后就很难找再。那种欲买而不得的失落是令人极其懊恼的,有点像爱的人没等你到来就跟别人跑了的状况,这是难以追悔的。所以,碰到想买的书,有条件就立即拿下,不然错过了会很可惜,要知道好书和好朋友一样难得。

  有人说买了书而不去看,它就没有价值,算是一堆废纸。没错,买来的书肯定是要读的,不能埋没好书。可我现在看不懂或者是一时没有时间,只好先将它们收起来,日后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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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对爱情的失意,我竟然产生了诸如人生虚幻,爱情假象,感情失控,心灵枷锁等貌似很有普世价值的碎片式哲学思想。

  我开始怀疑世间所有的一切,眼前的大都是被我的意识否认的东西。叔本华说:这是一个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意志的支配最终只能导致虚无和痛苦。相信唯物论的我不禁要问问:这个人类的世界上究竟都有哪些是真实的呢?我也曾试着从书里寻找指引。心灵鸡汤类的书是我所讨厌的,那么,试着读读哲学吧。中国古代的思想不足取,佛家的思想我还不想过早触及,最后我选择了西方哲学。我先看各个哲学简介和主要观点,纵览了一遍,发现全都不适合我的口味。这样努力苦撑着看了不少,可是越看我想得越多,也越来越迷惑。哲学家的思想肯定具备独到之处,他能想常人所不能想,那他肯定是非常人,要么是太正常,要么就太不正常,我只好悲观地想:我的修为还不够,这样下去可能问题没解决反而把自己搞得脑子短路,那就更悲哀了。于是,我只好停了下来。没找到答案,或者答案只是骗人的一种。

  我想把大脑的系统盘格式化,把过去的生活经验和思维习惯统统都抛去,打破思维定式和感情喜好,借以开辟新思路。管它好不好,反正今天的失败就是因为它们的指挥不当造成的,那么就都清零了吧。不能再让它们再阻扰我了,我要探寻新的行事准则和指导思想,以便能做一个综合性的提升。我知道,毙其功于一役是不大可能的。这是个过程,需要循环渐进,一步一个台阶,可进可退,着急不得。做到推陈出新这一点很困难,而且需要自己一个人面对,没有人能提供指引,因为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个人的经验没有对或错,只有适合不适合,所以只能靠自救方能改变。当然,蜕变过程中不能脱离社会,要知道没人留意是很容易让人陷入孤独的,当然,菊花能孤芳自赏,狗尾巴花却只能随风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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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来临以后,我不再记日记。一个习惯可以保持很多年,改掉它却只需要一个念头。

  一方面,我变得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做;另一方面,过去写的日记我很少回头看,更没打算给别人看。现阶段生活太平淡了,没有起伏,我忠于自己的书写只能是再现我的平淡生活。在出现转变之前,我还是避免谈论平淡为好。

  当然,我的一些思想小片段还是颇具闪光点,值得一记。可是基本已用打字代替书写了。

  日记,一天一记。小学时,老师要求记日记,记自己的有意义的事。可是啊,那时不知道究竟什么事是有意义的,所以,不知道该记什么。这总让我为难,不记就是没完成作业啊!于是就伪造,什么帮妈妈做饭洗衣服啦,和同学如何帮老奶奶做好事啦,自己如何通过克服困难独立完成作业啦。同学们都做这些事,这就出现了大多数的雷同日记,稍微城实的孩子记了今天吃了什么饭,好吃不好吃,帮没帮妈妈洗碗啊这些事就会被老师斥为流水帐。当然那时我们都不知道流水帐是什么样子的,可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当听到老师的批评时,我们幼小的心灵深处会很受伤的。

  后来,到了初中,这时知道点隐私了,会把日记本压在书的最底层,以防止被人偷看,还在日记本的扉页上注明:偷看日记的是某种动物。随着身体慢慢地发育,青春开始萌芽,开始注意到女同学了。害羞,怕被她知道,也怕被同学老师知道,怎么办?不敢跟任何人说。记日记,日记第一次有了重大的作用,开始出现了满是纯真的爱的字眼。

  现在,我对彭英英的爱意逐渐减退,然后近乎淡忘,我的感情再度进入空白期。一时之间没了爱恋的对像,我又成了孤单一人。

  我把爱情放置到了一边,开始待在租住的小屋里安心地写起了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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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和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哎,我本想与她消磨一生,无奈生命太过短促啊。对于我来说是失败了一次,可是对于她来说可是失去了一次绝佳的机会。所以,我决定和她相见不如怀念。”

  “那你最近单身生活怎么样?”

  “凑合吧。”

  “不寂寞吗?”

  “还行,在追求高一层次人生时,寂寞是难免的。”

  “听起来好像你不太在意。”

  “不去想就不会寂寞的,我在看康德的哲学。”

  “我操,这能排解你的性欲望吗?”

  “还好吧,我不知道是不是康德的哲学起了作用,最近我有些性冷淡。生活真无聊,我想通过写作来扩展我的人生。你难道不为目前碌碌无为的生活悲哀吗?”

  “是有点失落,已经有好久没有过令我激动的事情发生了。我又厌倦了现在这种无新意,重复的平淡生活。”

  “来,喝三杯茶,流点热泪。”

  “作家是在经历过很多事情后,有了阅历,有了积累才可以去写的,你凭空硬写是写不好滴。”

  “你就等着吧!目前,我手头上有三部小说要写,我积蓄着巨大的能量,正迫切找寻适合我的描述方式,一出手就能形成自己的风格。半年后我会拿出我的作品。”

  “好,我就搁这儿死等了啊!”

  “等的同时你也可以写部报告文学——因为你将见证一个文学家的诞生历程!”

  “我将见证一个流氓是怎样炼成的!你现在写的这部是什么题材?”

  “纯爱小说——比你的眼神都纯。”

  “纯爱?是纯的没有性的爱还是纯性爱?”

  “是前者,后者得经过充分体验之后才能动笔。”

  “你是个客观的经验主义作家!”

  “其实,我温和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充满激情的火热的心。”

  “是吗?还真不好看出来,是普通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肮脏的心吧?”

  “我想写一本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下那种单纯的爱恋的故事。”

  “这种题材的你写了也不好发表。”

  “我不过是想给自个儿的青春留下点有纪念价值的东西。”

  “名字起好了吗?”

  “冯唐写过一本叫做《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我的这部叫做《给我一个十八岁的姑娘》。”

  “好题目,但是还不够醒目,要不改成《给我一个八岁的姑娘》吧?”

  “妈的,给我一巴掌得了!”

  我和菜六经常漫无边际的随性调侃,相互打击,这几乎成为了我俩之间独特的沟通方式。要是认真起来,那一定是因为有了严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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