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洗剑水
那个一脸不耐烦的中年男子身侧还有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女童，而两人的身后则是站着一名怀抱长条锦匣的美人侍女。
应天一眼看出，这美人侍女并非是真人，而是一名不知以何人为原型画的符纸美人。
毕竟是有云中境的约束在，并未收到请柬的人是没有资格登船的。
任你是一方的富豪商贾也好，帝王将相也罢，登船之时都是不能带着仆役簇拥的。
所以若是有什么需要用来交易的货品要带上船来，这些人不愿自降身份亲身为之的人，就会使用这种符纸人或者傀儡人。
那中年男子本来就因为那红衣的女使竟然要自己等人而不耐烦，在亲眼见到应天之后，则更加不悦。
毕竟是要登上那云中境去见那位千钧斋的斋主，就算是他也要在这大热天的穿戴整齐，一身工整地去登门拜访，而眼前的这个据说只是城南一间喊不出什么名头的万事屋主人的青年人，却只披了一袭青衣，仿佛是要去郊游的模样，一点慎重也没有。
一副穷酸的模样！
这位出生于城东，自小长在锦衣玉食的修士家族之内的中年男子瞪着应天，应天却视若罔顾，只是放下竹帘，然后走到了南边的窗口，坐在了那张木榻之上。
那个十岁的女童似乎十分怕生，在应天走进来的时候，就躲到了中年男子的身后，抓着他的袖子，然后露出了半张脸来，一双怯生生的黑眸好奇地望着坐在了榻上的应天。
应天也看向她，然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小姑娘脸色通红，随后更加往中年男子的身后缩了缩，打量地眼神也不再敢那么地明目张胆，只是偶尔偷偷了瞥他一眼。
在应天登船之后不久，外边的那位名为绯绯的红衣小姑娘也撩开了竹帘，探了半个头进来，笑着道：“客人们坐好，这就要开船了！”
竹帘被重新放下之后，整个方舟底下的阵图开始运转，将方舟整体从地上抬了起来，浮在空中，船舱内只是在方舟离地的瞬间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随后就趋于平稳，开始由慢及快地稳步飞升而起。
应天坐在窗边，看了一眼外面越见变小的锦舟城，等到锦舟城望去变得像是只有圆盘大小的时候，方舟甲板上的防风防寒的法阵也开始运作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半弧形的遮罩将整个方舟笼罩在内。
虽然若是站在地上看，大多数人都以为那巨鲲离得不算是太远太高，但实际上那不过是因为这只鲲的体型太过巨大所带给人的错觉。
所以即使是简单的从陆地到云中境的这段路程，才会用方舟载人而上，并且也要耗费一些时间。
所以这果盘点心倒是备的很适宜。
应天从桌上随手取了一个杯子，然后倒了一杯茶水，茶水是冰的，但茶水落入那只玉胎杯中却仍是茶香满溢，茶水也呈现出浅碧的色泽。
茶水入口微苦，后味却甘甜，齿颊留香。
这用的是一种名为碧卢峰的上品茶叶，但是也只能算是上品，和茗心馆里售卖的茶叶仍是不可同日而语。
但在这炎炎夏日之中饮下这样的一杯冰饮，正是能够消暑解热。
于是应天又倒了一杯。
在对面正襟危坐的中年男子看了应天一眼，以为他是因为这茶叶的品质极佳而忍不住一再多饮，所以满脸写着“你真是没见过世面”这句话。
应天这次也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悠悠地道：“这是洗剑水，可以用来磨砺心中剑意。”
这茶叶的品质虽然极佳，但是对于云中境来说却是不算什么，男子不知道的是，这泡茶的水中的门道。
这茶的水质极其清冽，入喉如冰也并非是因为这茶壶上与那冰品店里一样有什么保持温度的符文，而是因为这水本身的特性。
但是那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却只觉得是应天在胡编乱造，于是道：“什么洗剑水！难不成洗剑用的水，还能用来泡茶给人喝吗？”
“这确实是用的从剑域汲取来的洗剑水。”
原本站在甲板上的绯绯似乎是听到船舱内的动静，于是走了进来，作为解说人，开始说起这水质的由来。
“客人不用怕，这是上次云中境在剑域附近的时候，斋主亲自去了一趟剑域的三剑锋中名为寒泉的那条洗剑溪里取来的。水质清冽，终年如寒冰，饮之可以清心凝神，确实有砥砺剑心的作用。”
“而这洗剑二字，不过只是一个传闻而已。据说是剑域之内久远前曾有一位剑神，在三剑峰上用天河水淬洗剑锋，洗剑之水流入人间，就成了三剑峰上的三条洗剑溪。一条是滚烫如岩浆的炎阳，一条是终年如寒冰的寒泉，还有一条是水如重铁的沉水。这三条洗剑溪之中，寒泉之水最适宜用来泡茶了。”
绯绯这番解释之后，那来自锦舟城城东的中年男子，先是因为剑域两个字而惊讶，后来听她说起洗剑二字，脸色又渐渐变得铁青，然后斜眼看了应天一样。
在绯绯话音落下之后，这个男子轻咳了一声，为了掩饰尴尬，也取了一只杯子来，然后倒了一杯茶水，囫囵饮尽，但是因为心情的关系，茶叶的醇香也好，水质的清冽也罢，在他口中半点滋味也无。
而他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却是慢慢挪步到了应天的身边，然后伸出了一只手掌，那手掌上托着一枚用薄薄的塑料纸包着的红色糖果，然后道：“漂亮哥哥，要吃糖吗？”
那中年男子骤然神色大变，随后就要一巴掌拍落女孩手中的糖果，但是应天却抢先一步拿到了手，顺便微微抬了抬手，然后正好挡住了男子落下来的手掌。
中年男子收回手，在见到这个青年已经将糖纸剥开，将糖果放入嘴中之后，男子微微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把将那个女童拉回了身边。
这枚颜色艳红的糖果一点也不甜。
应天神色出现了一点点的变化，然后看了那个女童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绯绯这时却看了一眼窗外，然后道：“我们要到了。”
方舟经过了这将近一个小时的航行之后，终于已经升到了巨鲲之上，从此处往下看，那锦舟城已经只有巴掌大小，而巨鲲本身也因为巨大而再看不见，只能见到那三座山峰矗立，一道瀑布飞流直下蔚为壮观，而这三座山下就是极为分散的一座座建筑，都各有各的特色。
而且哪怕是在这样的夏日里也是满目春景。
与在锦舟城中观望不同，在这里再没有了遮挡视线的云雾，看到清晰无别。
这就是所谓的移动商国云中境最为原本的面貌。
在云中境的上空也同样有一座笼罩了整个鲲背的法阵，这个法阵的作用有三。
其一是因为这云中境一直处于极高的空域之中，难免就寒冷并且空气稀薄，所以是为了让整个云中境维持四季如春的恒温且让人能够顺畅呼吸。
其二是为了阻挡外部探究的视线所以若从外部来看则是像一层轻纱薄雾，使内中的景致看不真切。
其三是因为云中境中拥有惊人的财富，所以往往不免就要遭到那些拥有能为的歹徒的觊觎，所以是为了防御外部的攻击。
千钧斋的这架方舟之上，拥有这座法阵的通行符令，所以能够畅通无阻的越过这层防护，进入其中，最后缓缓降落在了一处僻静的竹林之中。
那名为绯绯的红衣少女最先下了船，因为已经到了自己的地盘，哪怕是有客人携带重宝，到了这里也就不在害怕有别人窥视，所以少女绯绯掀开竹帘，并用上方的那只玉勾扣住，好方便里面的客人进出。
那中年男子拉着那名小女孩，然后用灵力驱动着那抱着狭长锦匣的符纸美人一同先下了方舟。
在方舟之下千钧斋早就安排着人在等着了。
这次是两位二十余岁的女子，面容姣好，一黄一紫站在两边，在见到红衣少女的时候都十分恭敬地喊了一声：“绯绯姐！”
这让中年男子不由看了一眼身边这笑得灿烂，小丫头一样的女使。
这名为绯绯的少女的真实年龄到底是多少，他也没有底。
中年男子的修为在凝神境后期，却看不穿绯绯身上的灵气流转，也就是说要么，这个少女是个体修，本身就并没有什么灵气流转，要么她便是已经迈入了逍遥境，可以遮蔽气机，让人看不出她身上灵气流转。
绯绯没有在意或者说早就已经习惯了，新来的客人的这种前后神色变化的差异，没有多大的反应。
那两名侍女却在下面窃笑，好似是故意喊了那一句姐姐，要观察这些客人们的反应。
不过，与中年男子不同，跟在他身后出来的一身朴素青衣的俊美青年，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反而是看了她们一眼。
两名侍女也抬头看看他眨了眨眼，脸色微红地收敛起笑意。
正这时，有一名身着暗碧色竹纹长衫的青年匆匆向这里快步而来，他的步子不疾不徐，但是速度却极快，转瞬已经从远处到了眼前。
不说左右一黄一紫的两名侍女，就连绯绯脸上也出现了惊讶的神情，然后三人一同向着这个青年鞠了一躬，然后道：“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