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问路
走回头路算不上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总让人有一种过往的付出白白浪费了的失落感。不过，要真走起来，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比如，知道该往哪儿走，知道将要到达的地方到底有些什么，这不仅能帮人切实地省下许多工作，更重要的还是能带来一种心理上的放松。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有了足够好的心情去从另外一个角度重新审视一下这一段其实本可以欣赏一下，值得被欣赏一下，但之前只被匆匆瞥过的旅程。
当然也就更容易因此而发现一些有价值的美好事物。
比如，这里的树木相较其他地区更为高大挺拔一些，望之遍令人心生欣喜。
又比如，这里的小动物数量繁盛，松鼠兔子什么的都很容易见到。它们藏身树皮草窝之下，冰雪不仅未曾给它们带来太多困扰，反倒使其居住地变得尤为隐蔽温暖，尤为适合抱着秋日里的储存好好享受这冬日里的生活。
还比如，女孩在一条浅浅的结冰小溪中寻得了一枚晶莹透亮的圆润宝石。
“竟然能有这个！”女孩很珍惜地把这枚自己从冰块卵石间挑出来的宝石用手指好好擦拭了一番，随即将其举起，对着阳光观察其独有的温润色泽。
“琥珀。”展逾明简单地瞧了眼那大小尚比不得女孩指尖的小家伙，“太小了，不值多少钱。”
“便是值钱我也不会卖的。”女孩撅了撅嘴，“我喜欢就可以了呀。”
是的，你喜欢就可以，问题在于，你显然没有把这当成自己唯一的喜好，甚至可能都没法在那么多喜欢的事物里排上前列。
展逾明没把心里话说出口，可他知道：理所应当的，如果它值钱，并且若林依云还有别的更想实现的需求——那大概率是帮助某人——也是当然会把它卖掉的。
只是这时候就没必要提这码子事儿了。
至少在眼下，这枚小小的琥珀让女孩的心情有了极大的提升。
……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对那不大不小的村落有了成见和预设的判断，女孩总觉得再次见到他们的村人并不十分友好。
也许，她想，也许这儿的人们自有一套生存的守则，不需要，也不想要他们这样的外来者来干预。
实际上，这才是远比妖魔的强大狠毒更令她感到踌躇彷徨之处。
不管她如何犹豫，展逾明反正是一本正经地去寻了村长，也不为别的，就是想问问如何渡过北岱河。
“我等在稍北处寻到了一座古桥，可惜业已损坏。”在老人家面前，展逾明便是维持着一张冷脸，也能展现出些许对年长者的尊重，“还请长者赐教，何处可以过河。”
“二位后生果真要到北面去？”那老人家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好似看到了极为愚蠢不听劝的年轻人，“若在夏日，这北面还有不少值钱药草可采，可到了现在，这北面除了豺狼猛兽，便是寒风冰雪。后生，听句劝吧，还是回头向南来得快活。”
“多谢告诫。”展逾明当然不为所动，“不过路已至此，若再不往北一探，岂不遗憾终生？”
“来都来了”这种话对许多老年人具备极强的杀伤性，尤其是随着他们身体的逐渐衰老，他们更会不断怀念自我的过去，会为自己当初未能做出许多尝试表现得极为懊悔。他们可能会说，时也命也，人生自有所途，可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种话的背后是多少自我的安慰和对现实的屈服。
老人家终究没有再劝。
况且本就是陌生人而已。
“瞧瞧这附近，平日里要过河的本就不多，就那么几个也时常去走那断桥。虽然只有几根绳索可过，可若是做好准备，倒也不怎么危险。”老人家考量了一下，“可若是还有马匹马车……”
“正因如此，还望长者不吝赐教。”
“不敢当不敢当。”也许林依云的猜测是正确的，村里人对他们并不是很欢迎，可人都喜欢被戴高帽子，尤其是被展逾明这样一副公子样的人以一种淡淡而又自然的方式旁敲侧击，“真要带着马车过河还是有些办法的。若要老夫来说，只要顺着大河往下游走上三日，汹涌的北岱河就会有一段还算舒缓的流段。这个时节的商队不多，可那儿一年四季都会有许多大船——别说一辆马车了，就是连人带马一起上，那也是不在话下啊。”
可北岱河是向东南方向流淌的，向着下游方向走三天可就意味着绕了极大的远路。
“老先生，若不往下游，可还有别的方式可以过河？”
老人家面露难色。
“这……”
看这样子，他是不会愿意说了。
展逾明可以使用暴力些的手段处理问题，但那也同样违背了他自己的准则。只是，当他走出了门外后，正见银灰色长发的女孩靠立在一棵树下，双手抱胸，唇角带笑。
“呐，没问到吧？”
“显是有些牵涉在内。”
“可我问到了。”
展逾明剑眉微挑。
女孩也不卖关子：“若是往上游处走个两三天，那儿会有一个陡崖，河水自崖壁而下，会形成一个不小的瀑布。”
“有瀑布，当也有瀑布下的湖泊水潭。”
“是啊，但也同样不需要从那儿过。”女孩歪了歪脑袋，目露狡黠，“想不到吧，那崖壁下隐藏有山洞！我们可以穿山洞过去！”
展逾明点了点头，可最终还是问了一声。
“若消息属实，此等信息堪称秘密，你又是如何得知？”
女孩耸了耸肩。
“孩子们告诉我说有办法，所以我就去问了问。”
“问孩子？”
“问他们兄长。”
很好，不用多说了。
展逾明已经知晓村里人告诉依依姑娘这些秘密的缘故了。
怎么说呢，大约也就林依云这样的女孩才能拥有那样特殊的亲和力吧。
这才多久，就已经把一些小伙子勾得魂思不属。
展逾明沉默了片刻，目光笔直地射向了依依姑娘双眼。
“你当还问了其他事情。”
女孩有些不自然地侧过了脸。
“也没什么。”她的声音变轻了，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就是那失去了妻子的男人自我们走的那天起就离开了家。”
然后至今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