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出发
才下过雪，大地一片茫茫，厚实的积雪压弯了林树的枝条，垂出了一种令人心忧的沉重弧度。微风吹过了这片大地，却丝毫无法给这样厚实的树丛带来丝毫波澜。
渐渐地，风更大了些，让一些枝条微微晃荡了起来，连带着还甩下了些许细小的雪碎。可惜，便是如此，这些树枝终还是沉静了下去，仿佛就要如此陷入雪压的永恒。
直到某一处灌木从猛地晃荡了起来，落下了大片大片的积雪，展露出了其下叶片早已落光的细密枝杈。一只棕色带白斑点的脑袋从其中探了出来，圆睁着大而明亮的眼睛警醒地观察着四周。
那是一只鹿。
冬日里的食物并不好找，可它也不愿那样轻易放弃。雪地里，它在这片积雪的林中兜兜转转，啃过了树皮，嚼过了松叶，最终还是决定扒开雪地寻寻其下的枯草苔藓。
洁白的雪地中开始显露出一片夹杂着棕黄色的土地。
它成功了，雪下确实有点绿意，但很显然，这类顽强的小生命不在小鹿喜爱的食谱中。它把头埋了下去，腮帮子动了动，终还是犹犹豫豫地抬起了头，环顾起了四周。
不知何时，一只灰羽的小雀已立在了附近的枝头，撑着这一个圆球般的身躯歪着脑袋看着它。
小鹿抬起头了看了它一眼，随即不感兴趣地歪过了头去。
又起风了。
这次，风向有了些许的变化。
在这冰冷的空气中，小鹿吸了吸鼻子，意图从中品尝出些许属于食物的清甜气息。雪日食物难寻，其实并不是真的没有东西吃，只是大雪遮盖了太多痕迹，消弭了太多可供追索的线索与气息。
它本不抱有太多期望
可它闻到了。
那是一股满满的属于植草果实的清甜气息，通常仅在秋日里才能品尝到些许，却没想到今日竟也能有如此口福。灰羽的小雀也嗅到了这股气息，而赶在小鹿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扑闪着翅膀离开了枝头，连带着扇落了一小片雪块。
这怎么可以！小鹿急忙跟了上去，在雪地中留下了一串轻快的蹄印。
那股气息不算很远，至少这个距离在平日里全然不在话下。当小鹿赶到时，正见到那只灰羽的小雀立在一颗大松树下，一啄一啄地吃着一个树洞旁的金黄色种子。这或许是某一只松鼠的藏品，但不管怎么说，既然被它见到了，那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小鹿小步快跑着凑了过去，还不忘用鼻子顶了顶不愿离开的小雀，作势要咬它。
“喳喳！”
小雀愤怒地蓬松起了自己的灰羽，更显得自己像一个圆滚滚的球了。它灵巧地在雪地上蹦着，躲避着小鹿的驱赶，但最终还是抵不过那比自己庞大许多生物的意愿，振翅飞离了这片冬日里难得的优良食物来源。
当然，临走不忘再啄一粒。
雪地重又安静了下来。
小鹿有些得意地在树下晃了晃脑袋，低下了头享受胜利的果实。
果然，这比苦涩的树皮要好上太……
它甚至都没来得及咽下第一口，伴随着一股猛然袭来的压迫感，一道矫健的身影从树上猛然落下。带着一种自然界生物独有的机敏与反应，小鹿迅速把身子一矮，溅开了蹄下大片的积雪。
它躲过了第一次突袭，转身就跑。
然而它到底没能跑掉。
带着雪地般的色彩，落了地的身影在地上利索地滚了一圈，随即如风一般腾跃而起，一把就拉住了小鹿的后腿。
两个身影都摔倒在了雪地里。
一片混乱的翻滚。
那没有持续太久。
白色的雪地上有了夺目的红。
动静平息了。
唯一站起了身的那位有着一头银灰色的长发。她喘着粗气，无所顾忌地把还带着血的匕首咬在了齿间，这才开始整理在翻滚中凌乱不堪的长发。
“讨厌，沾了血。”
她含混不清地说，可其实也不怎么在乎这一点。带着一种满载而归的快乐，她费劲地把鹿抗在肩后，在雪地里拖出了两道沉重的脚步。
就这样，她足足负重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来到了一个小小的营地。橘色的火苗已然燃烧了起来，带给了周边不属于冬日的暖意。
男人接过了她肩上的死鹿。
“嗨，重死啦！”依依姑娘小小地跳了跳，从地上捧起了大片的雪，开始搓洗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迹，“怎么样？看！一头鹿！”
“确实不算小，不过，你连绳索都没带，设了什么陷阱？”
“用麦子骗它靠近啊，食物陷阱！”
“然后你就这样直接扑过去？”
“对啊。”
男人望了望自己准备好了的猎弓，张了张嘴，难得地吃了个小瘪。
无需多说，他单手扛起了鹿，走向了溪边。带着一种志得意满的快乐，女孩快活地坐在火堆旁，直到这时才从行李中取出了属于自己新发簪，开始给自己整理乱发。
没多久，男人回来了，被冻得通红的手中是用一张棕色的毛皮裹着清洗干净了的鹿肉。
“本以为还要到明天才能有收获吧？”望着开始做饭的男人，立下大功的女孩笑嘻嘻地抱膝坐在火旁，“但既然本姑娘出马，当然不用那么久啦！”
“你本可以用弓的。”
“嗨，抓到了都一样！”
这倒是真的，展逾明也不得不承认林依云在这方面比他要擅长不少。换做是他，要么设陷阱，要么用弓射击，否则绝不可能有所收获。
其实用弓打猎也很困难，野生动物都极为机警。
但当天，两人毕竟还是享受到了鹿肉粥，外加分享了一条香喷喷的烤鹿腿。
依依姑娘吃得要多上一些。
捕猎的成功与美食没有让女孩兴奋太久，入了夜，吃饱喝足了坐在了火堆旁的她到底还是长叹了一声，开始怀念诗和远方。
“好可惜。”她说，“她们本来还说要教我绣花的。”
男人沉默了片刻。
“这可不是一日之功。”他回复说，声音低沉，“况且，若有此愿，总有机会。”
“嗨，我只是那么一说，真要我坐下来去弄那些东西，估计还坐不住呢！”
嘴上如此，但女孩显然对云城的生活还有颇多怀念。
是的，年节刚过，他们就离开了滞留数月的云城，告别了尚处惊讶中的少数熟友，借着最大的一场雪刚过的机会重新踏上了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