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临行
天一旦寒冷了起来，人就总显得懒懒得不愿多动。
或者说，其实人总是懒懒的，寒冷给人身体带来的影响还好说，最具杀伤性的是是带给了人一个躺倒的心理借口。依依姑娘起初还在门口好好瞧了瞧街坊放的鞭炮，还去跟着邻居们一起打了两天牌，可到了最后，她还是觉得，安安心心地在火炉边一坐，拿捧一天比任何其他消磨时间的方式都更令人快乐。
别误会，那可不是什么正经的史书经籍，而是冠以游记野史之名的志怪小说，里面可有不少见不得人的内容。
就是“书中自有颜如玉”，有人来了都得扣上书页的那种。
咳咳。
她甚至连剑都不练了，美其名曰：不愿破坏那素白而又洁整的雪地。
那当然是借口，其实还是怕湿了靴子又得洗。依依姑娘没有洁癖，在野外时能接受自己风尘仆仆，但她到底是爱干净的，总不可能时时刻刻踩着一双满是泥渍的鞋。
那叫邋遢。
不过人之奇妙之处就在于，谎言未必能骗过别人，却常常能骗到自己。这么歇了两天之后，她还真对那漂亮的雪地有了某种珍惜喜爱之情。
“如果踩坏了。”她说，“还要等好久才能恢复呢。”
其实，真要说起来，与下雨相比，下雪也并不会额外带来多少水量。然而，雨水落了地转眼就渗入了泥土，流入了沟渠，带来的烂泥被大太阳一晒就很快成了满是尘土的硬泥地。雪却全然不同，它就如同一件轻柔的绒被覆盖在了这片大地上，遮掩住了一切平日里习以为常，但在这时就显得“脏”的一切。在这种寒冷的冬日，雪不会轻易融化，反倒会在阳光下愈发地晶莹透亮，同时也愈发地坚硬固实。
连鸟儿都不能在其上留下脚印。
直待数日之后又一场雪为其更添一份厚度、一份洁白与柔软。
也在她心中更添一份期待。
所以，当展逾明某日庭院习剑结束后，依依姑娘怅然地长叹一口。
“那洁白、美丽的完璧，再回不到从前了。”
展逾明本是那种做事严肃的人，不喜插科打诨，可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他还是忍不住斜了女孩一眼。
“在下走南闯北，形形色色的人都可谓是有所见识了。”他立在斜躺躺椅上的依依姑娘身边，手扶着剑柄，不过女孩当然不会怕他，“多数人行事基于现实，唯有一些闺中女子，终日幻想恍恍，行事癫狂而又不可理喻，宛若白日游魂。究其原因，还是读多了劣书，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依依姑娘一下子就从躺椅上蹦了起来。
当然不忘同时把书藏在自己腰后。
“嘿！”她不满地抗议着，“我只是小小地休息一下而已。况且，难道你不觉得一片银白很好看吗？”
一片银白当然好看，但那等满是歧义的言论又岂是姑娘家可以随意说出口的？
展逾明到底没有和女孩继续纠缠。
他只摇了摇头，留下了一句话。
“你就继续在此冬眠吧。”
……
虽说是在“冬眠”，但依依姑娘最终没有放松太久。
既然不久就要离开，怎么也得花些心思在上面呀。
“我们走官道能直接过去吗？”
女孩放下了地图，抬起了头。
精准的地图是战略物资，私人传绘可是轻则坐牢，重则杀头的买卖。可便是如此，既有商路，那就会有商业地图——他们肯定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拿出去售卖，可只要存在，就会被其他人拿到。
依依姑娘此刻手中就有一份。
这从某种意义上还要归功于罗家。
当然不是买的，但也算不得抢，只能说是某种意义上的贿赂……不是，交个朋友。
“罗家的业务不在北方，这幅地图作用很是有限。”展逾明早就看过了那副地图，但就依依姑娘来说，她总觉得展大哥有一种天然的方向感，不看也知道在哪里该往哪儿走，“自古南北情况最为特殊。就拿这北面来说，不类西侧需提防牧民，太过往北实属苦寒：不能种地也就意味着不能大规模开辟，就连已有住民也必须依赖商贸与内地互通有无。是以，朝廷难以，也无需管控那边，说是归属，但在形势上可能还更接近部落藩属。如此，官道自也代价高昂无甚必要了。”
“藩属？”
“不能种地的地方又岂能吸引朝廷的那些老爷？化外之地罢了。可惜这个时节不算很好，不然我们全然可以跟着朝贡队伍一并过去——他们每年都要送一批当地奇珍来朝，朝廷也会赏赐他们不少东西，那队伍声势不小，适合同路。”
“这样啊。”女孩意识到，目的地有些超乎想象的远，“那我们现在呢？”
“最快的方式其实是乘船，走海路，然后要走的旅程便七者不足其一。然既错过了朝贡队伍，眼下难寻专门去那儿的海船。况且……”展逾明把桌上的地图一卷，“又何必急于一时，既是周游，沿路一路寻过去，先看看其他城市也是好的。”
说是周游，也不意味着是全然的闲逛，路线还是需要规划好的，总得想好哪里会有可以补充物资的村落小城，哪里会有客栈，哪里有大河而哪里有渡口。虽然很多问题可以到时候再想，准备也永远做不到万全，但话又说回来，做不到最好不等于什么都不做，眼下的一分准备就是将来的十分力气。
此外还有物资。
旅行当然不是带上吃喝衣物骑上马就走那么简单，林依云与展逾明两人身手不凡结伴上路还算好，要是普通人，怎么也得打听打听这里那里有没有大虫毒蛇，有没有拦路劫匪，以免在荒郊野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便是他俩，也总得采买一堆物件。
当然，这种采买就是以展逾明的意见为主了，要按依依姑娘的性子，恐怕还真就是没太多准备地仗着体质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
她嘛，实在不行下河捞鱼也能活命。
不过，既然是两人，那自然还得走走正常人的路线，展逾明甚至斥资直接购买了辆马车以存放二人的行李。
外加也算是在极端情况下有了个休息的地方。
唯一的问题是，每次看到马车，一股子羞耻就会盈满某人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