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计划
“待雪停了，我们便离开这里吧。”
“嗯？”
正在糊窗纸的女孩愣了片刻，垂下了脑袋。
“好。”
她答应道。
离开。
这个词仿若突然就变得陌生了起来。
她只觉得可笑——且不说降妖人本就该是四处奔走的，就是在年少时期，自她有记忆起，也便是和父亲一起住在了一个荒凉的小城中。
那不是她的家乡，甚至不是她父亲的，他们两人都只是过客而已。
即便她在那里住了十几年，可当父亲死后，她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不，那或许就称不上离开。倘若如果没有一个内心深处的“家”，所谓的“离开”又能从何而起呢？她也不是没有在其他地方久居过，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未觉得，那是一个属于她的地方。
这里，或者那里，哪里都是一样的。
父亲死后，
可至今日，她反倒开始觉得这样的一个住了半年的小小院落成为她心中的一个温暖的避风港。她开始纠结于西侧墙角那不断扩大的墙缝，开始注意屋顶几枚被猫儿踩落的瓦片，甚至会在乎从院外往内望去会不会瞧见里院晾晒的衣服。
早在落雪的第一天，她便开始想着，待来年春日，这院落也该能开辟一块小小的菜地。不种别的，只是来些小葱大蒜。
或许也可以去寻寻有没有辣椒种子。
就和每一户她所见到的其他人家一般。
可直到现在，当听到了离开二字后，她这才恍然意识到，她与这片小小的土地已接近了分别的时刻。
“去哪里？”她问。
正如展逾明不止一次来到了云城一般，她隐约知道了展逾明已有心中的目的地。
真要说来，她一开始便知道两人来此处只是暂居，最终还是要离开的，奈何这种多愁善感还是恼人。
展逾明没给出将至的目的地，反倒是来询问她的意见。
“你想去哪里？”
若要她来说，留在云城也没太多不好。在这几个月中，她把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了读书和习剑上面，只间或帮人处理一些小问题，或者跟着展逾明去对付一些小妖小鬼。这全然算不得勤勉工作，可便是如此，她的个人财富也有了些微不可见的增长。
增长不增长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意味着这种生活完全可以持续。
所以，若要她来说，继续留着当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去北面吧。”留下二字最终还是没能出自她口。在展逾明面前，女孩附下身去，在地上抓了一大把纯白的雪：“我见书里说，北方会比这里更冷，有些地方甚至会下上半年的雪，湖面会结数丈厚的冰。传言在那里有人会用冰块来做成雕刻以庆祝节日——展大哥你想去看看吗？”
这种说法很浪漫，但真要操作起来就全然没那样简单了：越是在天冷的地方，赶路便越会困难。这不仅在于雪地赶路费力而又危险，更在于寒冷的天气本身就是旅者的大敌。
比如，在野外难以生火，难以捕猎，甚至难以清洗自己。衣食住行，寒冷无不会对其造成莫大的困扰。
“冰雕确有其事，可便是在北方，这也非随处可见。”展逾明总是那样的博闻强识，让依依姑娘总忍不住猜想他究竟有着何等过往，“一来，虽说北方较南方要更为寒冷，但要达到姑娘你口中那副场景至少得有千里之遥。二来，便是真到了那等苦寒之地，当地人农事难行，还是多以猎获为生，怕也没多少时光可以花费于此——许多时候，所谓冰雕不过当地人闲暇时弄得些小玩具，除去材质特殊，本身无甚艺术价值。”
“这样吗？”
女孩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展逾明顿了顿，没有全然打破她的希望。
“但正如此地能有云城这般以手工业立足之城，北方自也有依靠一业发展而来的大市。”展逾明的声音不疾不徐，叙述出了一副未见的画卷，“天气虽冷，但在许多北界大河大湖那厚实的坚冰之下，其下鱼虾极为丰硕肥美。只是彼处鱼虾不类此地，反倒如同草原上追逐水草的牛群，随季节水流而徙。牛群可见，鱼虾不可，是以捕获它们也就成了时间机会少、费人力多、需求默契配合的活计。”
他没说完，但如今的女孩已经能领会到他未竟的意思了。
“所以如果他们不也如牧民们一般逐鱼虾而迁，就一定会在猎捕地附近聚居建城，是吗？”依依姑娘是很聪明的，“建城处一定会有别的什么资源可以谋生，而再怎么天寒地冻，也总碍不着他们采采矿，做做手艺吧！”
展逾明的脸上好似有了些笑，但又好似没有。
“许是如此，说不得真会有这样的地方。”他说，“不过在这等地区，便是采了矿，也难以运出——矿物可着实是有些太沉了，在那儿发展此类行业不是不行，但还存在些困难，除非附近难有其他优质矿场，否则人们极少会去那种地方开发。但有价值的资源并非仅有矿产一物，北方有大片大片优质的森林，便是不说其中那许多珍贵的药物与皮草，单单那木材也是其他地区难寻的杰出建木。在那儿，许多人平日伐木，将木材堆放河边，而待夏日到来，冰层融化，无论是抛木下水，还是简单捆扎做成筏子，都是极为省心省力的运输法子。”
“这都可以吗？”依依姑娘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木头不会撞坏或者丢失吗？”
“那可都是冻得结结实实的好木头，极为坚韧，便是用锯子来锯也得好费一番功夫，哪会那样容易碰坏。”展逾明摇了摇头，“至于别的损耗——这各行各业，哪个没有损耗呢？各有各的难处，而只要损耗之下依旧有利可图，那也便不是什么问题。”
“那么，那种城市一定堪称繁华，也就会有冰雕了吧？”
“有，甚至会以冰制灯，冰火交融，当的上奇景。”
依依姑娘期待地睁大了眼睛。
“那我们去吗？”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