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蔓延
两日后。
林依云独自坐在小院里，小心而又细致地给秋水进行上油保养。
她过往几乎从未做过这等事情，最多就是用清水洗洗刀具后擦拭干净，觉得那样也全然足够了，没必要费其他额外的功夫。但现在看来，她那时会有这等想法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没能拥有一把真正值得她爱惜的武器。
是的，她觉得她已经越来越开始喜欢上这把剑了——轻盈、锋锐、剑刃剑柄几为一体，握手处平衡感绝佳，无论单手还是双手握持都极易掌控发力。
展逾明告诉过她，受限材质工艺，这把剑算不得多么完美，其固然超越了大部分市面上的武器，可还有太多太多的优秀刀剑可以在剑刃碰撞中给它留下豁口。便是单纯论及锋利，秋水也全然算不上削铁如泥，甚至做不到吹毛断发。
更别论这把剑兼顾了长度和轻盈，那么厚度和坚固自然会有所不足。
他认为，女孩需要对现状有这样一种清醒的认识，以免错误地与他人的兵刃选择了错误地交击。造成武器的严重损坏还在其次，关键不能影响战斗的胜负。
不仅如此，过去两天也有懂行的捕快向她表示，她手中的那把武器虽然已然不错，但城内完全还是能够买到更耐用的武器。
别的不说，他们的佩刀质量其实就相当不错。这种直接由优秀钢材打造的厚脊单锋武器在锋利和轻盈程度上可能会有所不足，却绝对是一种可以放心使用，不用轻易担心损坏的武器。
他们的话语间都带有可见的遗憾，也都是好意，林依云能明白。她也明白捕快之所以这样说，是忽视了妖力与武器的契合因素，可便是排除了这一切，她也不很明白他们“追求最好”的心理。
是的，秋水算不得神兵利器。
可那又怎么样呢？
就像她自己也不是那种绝世高手，又为什么一定要有一把顶尖的神兵利刃呢？
为什么那样多的人总要追求那理想中的“最好”？男人们想要追求最漂亮的美人，武者则总追求最为坚固锋锐的神兵利器，便是周边的姑娘，见到了最新的胭脂也总想尝一尝鲜丰富收藏……
可当真有此必要吗？
依依姑娘觉得，只要东西自己觉得好，也就够了。
这世间哪有什么最好，只要在那一个瞬间，当她握住剑柄的那一刻，心满意足，也就是那一个瞬间的极致了。
它……
不，她。
依依总觉得，无论是秋水这带有些许雅气的剑名，还是那修长窄薄的剑身，都宛如一位如玉佳人亭亭而立。
这把剑该是一位姑娘。
她想。
一身轻声的呼唤唤醒了她的注意。女孩循声望去，正瞧见隔壁那位亡了丈夫的邻居提着篮子立在院口。院子门没关，但她也没进来，只是探头探脑地暗示她过去一叙。女孩把剑放在桌上，这才起身迎了过去。
“展先生不在吧？”她嘴上是这么问的，语气中则早已确认了这一事实，“小林姑娘，你可听说了前天晚上的事情？”
“前天晚上……”林依云有些犹豫和惊讶，“夫人是说凶杀案么？”
“可不是嘛，就是烟柳巷的那一档子事。”
得，那天的事在过了两天后果还是在全城闹得风风雨雨。别看这个年代的小道消息几全靠口口相传，但社会本就是人与人相连结合而成的，真要有什么事情，不用两天就能传遍全城。
这种城市本就不算太大。
“算得上是略有所知吧……”
“妹妹可别谦虚了，这些日子，那些官差来这儿寻了你们好几次呢！”眨眼间，两人之间的称呼就成了姐妹，“妹妹你有所不知，现在那事儿传的可玄乎啦，有说是嫖客太过分使得那些青楼女子怒而动手，也有说是有嫖客被拒绝因爱生恨……你说，这可滑稽不滑稽？姐姐也就是打听打听，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谓的官差来寻指的是这两天展逾明和林依云两人跟着他们去一些地方排查搜查，自己其实没有太多事情要做，只是跟着他们在外出调查时提供提供保护。捕快虽然有点武力，但到底不是兵，勇气和武力都严重不足，虽然有些刑侦技术，但到底还是需要人保护才能继续办事的。
展逾明对此事并不怎么上心，没有了过往那种一定要知晓背后细节的精神，可林依云则不一样——她虽没有明着要参与此事，但还是认为多知道些也是好事。
于是她跟着出去的次数反而是两人中最多的，这两天就跑了不下五个地方，眼下也是才回来休息了一阵。毕竟，即便只是跟着一起走，那当然也跟着获取了不少信息。
虽然不一定能算得上是实际的追捕成果，但也算是种排除和猜测验证了。
只是没想到很快就有人来从她这儿打探消息了。
她有些犹豫，而就在这犹豫的关口，对方再次开口劝说。
“林妹妹，姐姐也知道没出结果的事不该乱说。”依依姑娘不得不承认，对方虽说已有了孩子，但岁数并不算那么多，那许多仪态，那说话间眉眼的流传，仍带有一种难言的勾人意味，“可那消息越传越离谱，城里进来也越来越乱，便不说那杀人者了，就是那些捕快，最近也总有破门搜查的消息传来。还请妹妹体谅，咱这孤儿寡母的，生怕什么时候就遇到一些歹人，若能提前知道些消息，总也还能多些准备，安下些心来。实在不行，咱也可以避避风头，免得在这时节遭了灾。”
这话确实在理，捕快们破门搜查的行为也确实会对一个家庭产生重大影响，尤其是对寡妇而言。林依云到底还是暗叹了口气，略微松了一点口。
“不是不愿说，只是涉及妖魔之事，知道了可能并非好事。姐姐，若是你真的担心，那便多采买些蔬菜什么的，在家中避避风头吧。”
……
来打探消息的人走了，只剩林依云默声回到了桌前继续保养自己的武器，真切感受到了近来城中蔓延的混乱已然波及到了身边。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门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随即走进了一位佩剑劲装的潇洒男士。他一直手扶着剑柄，直到见到女孩后才放松了些。
“今日动了兵刃？”他问，声音平缓无波。
“嗯。”女孩应了一声，“当时气氛有些不对，没成想当真有人袭击。”
“可瞧清楚了？”
“没，只简单交了下手，他力道很大，难怪能徒手撕裂人体。我也是仗着有武器才没后退受伤，可对方也很快就跳墙跑了，地形复杂没敢去追。”说着，依依姑娘觉出了几分不对，“展大哥？难道你也……”
“那家伙贼心不死，还妄图再度袭击。”
说着，展逾明把一张布巾抛在桌上，女孩瞧出那是他常用来拭剑的布料，可如今，上面已多出了一大抹黑红的血迹。
女孩有些惊喜。
“大哥，你成功……”
“不，对方身姿诡异，断了大筋依然行动无碍。在下不长于速度，教他跑了。”展逾明若有所思，“现在想来，对面明明是男人体型，行动间却多有女儿姿态，说不得此事颇为复杂，不止一魔牵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