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 痳十九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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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自由吓了一跳,瞳孔立时暴张,他四下瞅了瞅,也没见到武琼花的身影。混迹江湖二十多年,什么诡异的情形没见过,他就是没见过有人会突然不见了的。他这时心里一激灵,突然迸出“妖怪”两个字来:难道这武琼花真是个妖人?

  但他的奇怪想法也只是一闪而逝,武琼花就突然出现了。武琼花一出现就在白自由的肩膀上一拍,微笑道:“白帮主,如何?”

  白自在只觉身上某些穴位一麻,整个人便不能动了。二麻子吓得跳了起来,瞪大眼睛惊恐道:“你……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所有黄河帮的帮众都口瞪目呆,好半天才回过神,连忙刀兵相见,将武琼花团团围住,但他们只是张腔作势也不敢动手。

  白自由心头发冷,强忍着与二麻子一般的惊恐,道:“你……会变身?”他暗下里一运气想着冲开穴道,但气至受制穴位,立时感到一阵针刺般的疼痛,令他不敢再运气冲穴。

  武琼花冷冷道:“废话不用多说。那个穿麻衣的女子呢?”白自由早得了二麻子事先派人通报,知道武琼花是为了那麻衣女子而来。他与他二弟不同,本来向不好女色,当时得知白自在派人送了个女人给他时,他就有些生气,后来闻之白自在“遭了武琼花毒手”,更是暴怒如雷,大呼;“红颜祸水!红颜祸水!”便想一掌毙了那麻衣女子。可他一看到这女子身穿麻衣,便也想起四川的麻家人,那是个可怕而诡异的家族,他不怕但也不愿意得罪。因此当时他也没为难那麻衣女子,只是将她关押在后船底舱。武琼花这时一问,他失了气势,不免又在心底感慨“红颜祸水”,一边佯作强硬的态势说道:“这女人我还你就是,但你杀了我二弟,我绝不会罢休,除非你现在杀了我。”他说这话时有些颤颤兢兢,还真怕武琼花冲动是魔鬼的把他杀了,连忙又补了一句:“如果你杀了我,那么自然会有官家为我报仇!”他的意思无疑是警告武琼花,与他为敌便是与官府为敌。

  武琼花如何想不到,他一想到官府自然就想到了楚江南,楚江南这个人他实在和眼前这白自由一样不予好感,白自由不提官府还好,他一提武琼花这火气就上来了。

  他冷笑了一声,道:“想拿官府来压我是不是?”白自由只道他怕了,得意道:“也不说压你,说老实话,我黄河帮其实都是朝廷的兵,你杀了我的人便是与朝廷作对。所以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解开我的穴道,给我道个歉,我心情好……”

  他还没有说完,萧遥就笑了起来。她人本来生得美丽,这一笑就更为美艳不可方物,就连白自由这样不食女色的人见了也无不荡心荡魄,忍不住多望了几眼。

  武琼花看在眼里,也不知为何竟然有些不舒服起来,猛地一捏白自由的肩头,喝道:“还不快放那麻衣女子出来?”

  白自由痛得呲牙咧嘴,道:“操你……王八蛋,老子都与你不一般见识,还真不怕死了对老子动手?老子放她来就是。”又冲二麻子道:“快去,快去带那女子来。”

  二麻子还哪敢耽搁,连忙跑去后舱将那穿麻衣的女子带了过来。武琼花抬头一看,只见这麻衣女子正是麻十九妹。

  麻十九妹见到武琼花时,不觉一愣,随即惊喜的唤道:“大哥!”

  白自由一听麻十九妹唤武琼花大哥,顿时叫苦不迭。

  武琼花很是欣喜,道:“十九妹,果然是你!”麻十九妹一挣未脱,武琼花朝二麻子一瞪眼,二麻子有些心虚,便即放了麻十九妹。麻十九妹跑了过来,微微欲泣的道:“大哥,明月哥哥被她们抓走了,快去救他。”

  武琼花朝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白自由叫道:“武琼花,我已放了这位姑娘,你快解开我的穴道。”武琼花也不答声,只在他身上一拍,然后带了麻十九妹就走,走到船头,麻十九妹看到萧遥和骷髅马车,不觉笑道:“萧姐姐!”萧遥微笑晗首,道:“十九妹,你还好吧!”麻十九妹道:“不好,他们把我抓来,耽误了大事,气死我了!”武琼花道:“我们先过去再说。”

  二人施展轻功,登上骷髅马车,麻十九妹甚是欢喜,瞧着骷髅马笑呵呵道:“没想到还可以看到骷髅马车呢!”

  白自由望着武琼花三人如此视若无人,好不气怒,忍不住杀机暴积,突地一声大喝道:“放箭!”他说放箭,也并非全部是放箭。有的黄河帮众发射的是暗器,有的竟连随手的刀剑都甩了出来。一时之间,乱七八糟的箭器一齐往武琼花射去。

  麻十九赫然色变,萧遥执了她的手道:“没事!”她还未回神过来,只见武琼花单掌在身周一挽一拂,那飞射而来的箭器便又折返回去。这这反射回去的箭器并没有射中人,却全钉在船板上。

  一众黄河帮的人瞧得口瞪目呆,又望着眼前插在船板上密密麻麻的箭器,无不吓出一声冷汗。白自由整个脸都扭曲了,恨恨的想道:“看来这小子武功又精进不少。”假若他要知道武琼花在上京的实际情形,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武琼花对萧遥和麻十九妹笑道:“我们走吧!”一声吆喝,那骷髅马车便沿着河面飞奔驰去。

  坐在马车之上,麻十九妹早没了那少女天真烂漫的兴致,满脸忧急,便迫不及待的央求武琼花前去营救左明月。

  萧遥好言慰劝,并说道:“那红衣少女掳人男子并不是要害人性命,而是……而是……”她略一迟疑,竟有些羞于启齿。但又怕麻十九妹过于担心,只得说道:“而是要行淫邪之事。”

  麻十九妹起始一听竟是一愣,她这时已是人妇,立时便明白过来,瞪大眼睛望着萧遥惊骇得不得了,好一会才更加觉得急了,道:“真不要脸,怎么还有这样的女人啊?不行,大哥,萧姐姐,你们得快去救明月哥哥出来。”萧遥道:“三嫂,别急,急也没用,我们不正是为这事儿来的么!”

  麻十九吓了一跳,抬头望着萧遥,只以为自己听错了,红着脸问道:“你……你叫我什么?三嫂?你……你们怎么……怎么知道?”

  萧遥微笑道:“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麻十三和麻十四了,也是听他们说的。”麻十九妹“啊”的一声,原来如此道:“是这样啊,那我十三哥十四哥呢?”萧遥道:“他们……”她望着麻十九妹满脸兴奋和期待之色,也不忍将麻十三的惨死告诉她,只得撒了个谎道:“他们去了别去,我们是分开来寻找三哥的。”

  她又怕麻十九继续追问,连忙转移了话题,问道:“你既然与三哥成了婚,我以后就叫你三嫂了。”麻十九妹满脸娇红,忸怩道:“不吧,怪别扭的,还是我叫你萧姐姐吧!”萧遥肃然道:“我与三哥结拜,那便长幼有序,那规矩是不能破的。大哥,你说是不?”

  武琼花驾着骷髅马车,心中也不知在想什么,只应了声“是”。

  麻十九看萧遥那严谨的模样,不觉哑然失笑,道:“好啦好啦!越说我都越不好意思了!”萧遥这才话入正题,又问道:“三嫂,你不是在四川吗?怎么跑这里来了?”麻十九妹道:“我是偷跑出来的。明月哥哥和十三哥十四哥他们不肯带我,我就偷偷的跟他们出来了。这不一路跟到太原,便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所说这么大的事,当然指的就是左明月失踪之事。

  经得麻十九妹一番述说,武琼花和萧遥才明白事情原委。

  原来在太原时,左明月遭到红衣少女的暗算,当时偷偷尾随左明月三人出来的麻十九妹就躲在暗处,她当时目睹一切,只不过事出突然,令她有些猝不及防。她当时看到抓走左明月的人分成两路逃走,一路就是麻十四追赶的红衣少女,一路则是几个白衣少女。这些白衣少女带着左明月与红衣少女背道而行,一脱离太原就往南走。后来他们又坐上两辆马车,继续赶路。麻十九妹一路跟着,因势单力薄,她也不敢强行救人,只是跟踪着寻求机会。所幸她一路追踪,那些白衣少女并未发现她在后尾随。就这些也不知走了多少天,在几天前,麻十九妹随着那几个白衣少女到达山西运城地界。当晚她们都不进城,只露宿在城外的深山野林里。这种情形,破有点神鬼野怪的意味,若非亲眼目睹,麻十九妹真怀疑这些少女会不会都是妖精变的。麻十九妹从小在深山老林里长大,她也没感到丝毫害怕,还是一如既往的缀在那些神秘少女的附近。

  就在那天晚上,红衣少女突然来了,她也不知从哪里带来一伙疯疯癫癫的人。这群人乱七八糟的男女都有。虽然他们疯癫,但却非常听红衣少女的话。红衣少女命令那些人呆立在旁边后,然后和那些白衣少女会合。她们在两辆马车之间的地上燃起一堆火,她们都坐在火堆旁说话。这些神秘女子大约过于自负,或者又自认为这深更半夜是不可能有人来到这深山野林的,因此说实话来也就没有过于隐秘。

  麻十九躲在暗处,也不敢乱动,只是侧耳倾听。此时是夜深之际,树林里除了叫喊得已渐疲累的虫鸣外,便显得格外寂静,那红衣少女她们所说的话,麻十九妹虽然不能听个全部,但也能听个差不多。

  依麻十九妹的转述是,那红衣少女的同党不知如何被困在少林寺出不来,于是红衣少女决定赶往少林寺去见一个人,这个人便是圆方大师。以红衣少女的意思,似乎要救人,只有圆方大师才可以做到。

  麻十九妹说完,便有些气怒,望着萧遥接着说道:“第二天那红衣少女带着一大帮人便出发了,一路到达黄河,她们租了一艘大船过河,于是我也跟着阻了一艘小船准备过黄河。谁知道那船老大是黄河帮的,船到黄河中间时,他们突然弄翻了船,我又不会游泳,在水里只以为要死了,不一会儿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等醒来时就落在他们手里了。幸好你们来救了我,否则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她又问道:“对了,大哥和萧姐姐,你们又怎么知道我被他们抓住了?”

  萧遥道:“别忘了以后还是叫我四妹吧!我们也是无意间听白自在他们说话才知他们抓了一个穿麻衣的女子,我们当时也没想到会是你,只以为是你们麻家人,于是大哥才决定去黄河帮救人的。”麻十九妹恨恨道:“可恶的黄河帮,等救了明月哥哥,我就求我十四哥去灭了他们,太气我了。特别是那叫什么白自在的,当时说话太恶心死我了……”说着又是满脸通红,大约是白自在的言语或许猥琐龌龊,她自不好说出口。

  萧遥叹了口气,道:“你也不必那么呕气了,那黄河帮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麻十九妹抿了抿嘴道:“那也是。”

  她们说话之间,那骷髅马车已在黄河水面行去几十里,这时到达黄河南岸,寻了个偏僻滩岸上去,便见一处长长的堤坡横在眼前,坡上种着一排排杨柳,绿叶霏霏的柳树随风飘展,看起来甚是婀娜多姿。

  麻十九妹一路经得萧遥宽慰,心情早已好了许多,这时一见如此美景,不由赞叹道:“好美的柳树啊,萧姐……就跟你一样的美!”萧遥不觉莞尔失笑。武琼花也笑道:“别人都以花美喻人,你如何却独取柳树了?”麻十九妹满脸都是笑容,道:“鲜花虽美,但多媚俗,或者冶艳。你看萧姐……哎呀,结了个婚真别扭。你看四妹妹虽然初见之时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但一接触后,才觉得更多于温韵,一股柔韧的美那是无法形容的,总不是那哭哭啼啼的柔弱之性,所以要我形容便是宛如这一排排的柔柳,那是多美啊!”

  武琼花听得心头一动,莫名的又想起温柔来。也许在他心中,温柔便是那么一种柔弱的美,若不是自柳家庄一战,这种感觉持续下来会是多么的温馨。可如今这只能是一种无法隐忍的痛,毕竟温柔是骗了他,而且还残酷的利用了他,却又恨不起来。他知道,自己是爱她的,可是这种煎熬并痛着的爱又能持续多久?他觉得自己都无法回答。就是这次去柳家庄,看了温柔之后,会怎样呢?他觉得自己只有愧疚,就好像是自己背叛了她,背叛了爱情。否则为什么会对铁镜公主许下一个看起来模棱两可自己却心知肚明的回答?否则又为什么在听说左明月失踪之后,会不顾温柔的病讯的去寻找他?

  麻十九妹接着说道:“明月哥哥当时还作过一首咏柳诗呢!我念给你们听好不好?”萧遥欣然道:“好啊,听说三哥会作诗,我倒要听听!”麻十九妹道:“他哪会作什么诗,九哥老说他写诗没有韵律,但明月哥哥说写诗是为了抒发感情,只要读来顺畅应景就成,何必一定要拘于文字的规律和约束呢?九哥一听就气得不行,直呼‘气煞!气煞!’……”她还未说完,便自个想着不觉幸福的笑了起来。

  武琼花暗暗道:“这才是真正的左明月,若非自幼秉承复国重任,他定当不负江湖!”

  这时只听麻十九妹轻轻吟颂道:‘莫道北风催枝冷,自如梅芳竞相寒。春风一夜垂细柳,条条丝绦最逍遥。奈何依依忘国恨,幽幽翩舞几时弦。谁言相知何恨晚……谁言相知何恨晚……’”她的声音渐渐顿却下来。

  萧遥见她神色有异,诧愕道:“三嫂,怎么啦?”麻十九妹扭头往萧遥脸上望来,却不说话。凝望了小会,方才笑道:“没什么,这第八句我倒是忘了。”

  三人说着话走近柳堤,麻十九妹首先爬了上去。她刚要回头招呼萧遥,似乎觉着眼角余光瞟到柳堤后不远处坐着有人,她顺着扭头望去,不觉“呀”的一声,竟险些叫了出来。她急忙用手捂住嘴,好让自己不发出声音,跟着矮下身子,回头朝武琼花和萧遥打了个“柳后有人”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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