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102

  普琼大师闭关的山洞位于小山最顶端。弯弯曲曲的小路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我默默地跟在小僧人后面走着。小僧人叫仁僧,他说他上过初中,所以会说些汉话,他是普琼大师大徒弟的弟子,论辈份,应该是普琼大师的徒孙。他还说,普琼大师年轻时在内地上过大学,现在是他们的堪布,已经87岁了,在隐修者里具有极高的声望,就算没有闭关,平时也很少见外人,来此求医者都由他的徒弟问诊。

  不时有牛羊在灌木丛里穿行,仁增说,牛羊都是治好病的人送给修行者的,有专门的修行人管理,给修行地提供牛奶和酥油。

  到了石壁前,我已经气喘吁吁,身上贽伏的豸彘又开始蠢蠢欲动,赶紧掏出一瓶伏乐加,咬开瓶口狂喝几口,让狂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一些。这一路行来,真是小心了又小心,一瓶分成两次喝,生怕自己到不了这里毒隐发作死在路上了。

  毒虫重新安静,我抬头打量着石壁。洞窟位于石崖上方,离我们所站的地方大约有十来米高,青石上凿了两排错落的小石窝,供上崖上人落脚攀爬。上方石洞边露出一面碎石彻的墙,西边石崖缝里长着一株开着小白花的灌木,一条粉色经幡两头横空挂在灌木和石墙上,这样的景像让我想起故乡野山沟里大青崖上盛开的洞花,春天时,也是这么淡雅的色彩,干净圣洁不染尘埃。仁增说了句姐姐,你小心点,然后一手托着食盘,一手抓着石窝往上爬去。

  爬上石壁后,有一个可供两人落脚的小平台,石墙顺着洞口而彻,封住了整个洞口朝南的一面,中间一道低矮的小木门。仁增示意我别出声,然后推开木门我们弯腰进去,浓郁的藏香扑鼻而来。我站在洞窟中间打量着四周,见里面也被一道石墙分成里外两间,外间就是我们所站的地方,约有十来平米,地上虽不平整,却干净整洁,洞顶石壁有烟熏的痕迹,石壁边放了一张低矮的藏式茶几,旁边立着描金法鼓、桌上放着法铃经书等物、地上铺着黑色的熊皮垫子。正面一道石墙,正中开着尺许见方的小窗,窗台边放着一个精致的陶碗,碗里冒着青烟,香气就是从那里发出的,窗内传出时有时无的法铃声。

  我双手合十屏息而立,从来不信佛的我,此时竟无比虔诚。那个小窗于我,就是通向重生的法门。

  仁增把餐盘放到小窗台上,弯腰退后和我并站在一起,静静地等待着。我盯着那个餐盘,连眼都不敢眨一下,心里盼着普琼大师赶快拿走它,又害怕他拿下之后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如果是那样,我该怎么办?转身回去吗?回到那个酒精和毒品肆虐的,从此不顾一切地用身体换毒资,值到某一天生命在毒雾里耗尽后烟消云散?

  没多久,轻灵的铃声停止,餐盘悄无声息被取了进去。

  感觉是过了千年万年那么久,心脏都快要崩出胸腔时,才见到木盘被重新放回到窗台上,仁增急步过去取过盘子,里面放着一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一排藏文。

  仁增看了纸条后,轻声说:仁波切问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找他有什么事?说完,从怀里掏出笔和一个小本递给我,又说,你可以写汉字,仁波切汉话很好。

  我接过,飞快地写了一句:我叫青桐,被人陷害了服毒品玛啡,现已上隐,桑布奶奶让我来找您,求求大师,帮我戒掉毒隐儿。

  仁增把小本放进盘里,再把木盘重新放到窗台上。木盘被取下后,不一会儿又重新放回到台上,我捅了捅低着头的仁增一下,他赶紧过去取下,拿过本子递给我示意我自己看。

  我接过,见上面用汉语写着;把你服的毒品给我看看!

  我赶紧掏出刚才没喝完的优乐加放进木盘里,仁增把盘子重新放到窗台,这回我清清楚楚看见一只白晰的手把瓶子拿进去了。

  不一会儿,一张纸条和瓶子重新放回到盘里。我不等仁增去取,就过去飞快拿过纸条,见上面写着“里面除了玛啡,还有,把右手伸进来。”

  仁增取走瓶子。“”三个字在我心里掀起万丈狂澜,我没有迟疑,只是紧紧咬着嘴唇,把右手赶快伸进小窗。

  感觉有两根冰凉的手指搭在我手腕上,过了一会儿,手腕被人放开,低沉的两个字传来:左手。我赶紧又换上左手,这次比右手时间略长,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的人放开我,问道:服了多久了?

  我咬牙回答:56天。

  不像,你最少也服了两个多月了。里面的人说。从脉像上看,你中毒最深的不是玛啡,而是。

  俗称“k粉,在夜场里常见,分成小袋包装,包装上印着精美的杯子或是玫瑰花,不懂的人会当作奶茶或是咖啡。第一次勉费送给客人,第二次、第三次……最多也就三次,你就再也离不开那玩意儿了。一向小心的我,上钟期间几乎没喝过任何不安全的东西,大师却说我已经服了两个多月的,这是从那儿来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大师,我真的只服这个,朋友说里面有玛啡。

  你那个瓶子里也有,比玛啡量小一点。

  我惊恐地瞪着眼,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感觉一丝血腥味沁出嘴角。刘全他们真够狠的,居然把两种超强成隐的毒品混在一起害我,看来他们不仅仅是想我成隐赚钱那么简单,这是要人命的了。

  里面再次响起轻灵的法铃声,大师低沉的声音从小窗飞出。如果想戒,你必须要有进入地狱的心,能不能从地狱出来,还得靠你自己的信念。话落,“咚”的一记的法鼓声敲响,闷沉的声音飞出碰撞到石壁弹回,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我跪在地上,冲着闭关室磕头,认真地说:大师,我想过了,与其这样不死不活的作个毒女,还不如来个了断,要么好好死,要么好好活。大师,求你,帮帮我吧,桑布奶奶说只有你能帮我。

  法铃声停下,大师哑声问道:桑布……好吗?

  我哽咽着说,奶奶很好,她住在养老院里,我每周都去看她。

  大师不再说话。念经声再起,法铃咽咽。我直直地跪着,双手合十,泪水汩汩而下。从来不信佛的我,此时是多么渴望天门打开,赐我一丝希望的光束,那怕让我用十年寿命交换,我也愿意!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师的声音再次传出。

  仁增,去叫你几个师兄来把门打开。

  仁增看了我一眼,答应着去了。

  我匍匐于地,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内心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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