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86

  我提前打电话去茶楼订好包间,再把包间号发给央金,措辞非常小心,生怕有一个字不妥她就不见我了,捡查了三遍才小心翼翼地发出。

  然后就盯着手机,只要黑屏就马上按亮,那感觉,每过一秒都比一个小时慢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以为她肯定不会来了,昨天接我电话答应见面,不过是一时失语。

  走到树荫下,正要把手机放进包里,却突然传出滴的一声提示音,迫不及待地点开信息,只两个字:好的。

  内心顿时雀跃!

  特意穿了一身黑,披着长发,脸上除了基础护理什么都没涂,素面对她是用了一点心思,想引起她的同情,哪怕一丝丝也好。只求她能告诉我边巴的后事是怎么处理的、葬到了哪里。因为按本地习俗,边巴中毒而亡只能土葬。我要去看他,哪怕是一个土堆,只要他在那里,对我就是最好的念想。

  我从看守所出来后就尝试着打听,但都无果。

  早早到了茶楼,又给央宗发信息,告诉她我已在等她。

  点了一杯不加糖的菊花,看阳光在玻璃窗上一点点移动。光影里有只长脚蚊,不知道是在外面还是在里面,一会儿在阳光下一会儿在阴影里。这么幼小的生命,细微得只需一丁点力就可夺取它的性命。但它有翅膀啊,只要顺风,就可以高高地翱翔,从高空俯视我等,人才是蝼蚁吧?

  玻离杯里有八朵菊花,五颗枸杞,被我彻底喝成了白味儿。

  央宗来了条短信,很客气的拒绝了见面。对不起,有点事去不了,改天约吧!

  唯有苦笑。起身,买单,走出茶楼,太阳晒得脖子火辣辣的痛。

  我不知道是怎么进了那个熟悉的小区,远远地靠在墙角,阳光下的露台上,黑白相间的遮阳伞、原木摇椅、花花草草,摆放的位置都没变过。

  仿佛又看到边巴坐在摇椅上,搂着我得瑟别人送他的表或是其它物品,脸上永远都笑成菊花状,说着可以吧可以吧这个还可以吧。

  看到他姐姐开门出来,上了那辆边巴用九眼石换来的跑车,从相反的方向驶出巷子。我才踟躅到门前,迟疑许久,终是轻轻拍响门环。

  听到院里传来脚步声,心顿时悬起。不知道那个老阿妈还在不在?如果换成别人,会理我吗?

  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心中的不安却无一点减少。

  随着一声“谁呀”小门被打开,眼神相触,对方和我一样吃惊继而忐忑。

  他是边巴的弟弟。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都有些尴尬。

  终究还是他先开口,有些结巴地说我姐……她……她不在……

  我不找你姐。我说,我来是想问你哥……

  我不知道,东西都是我姐处理的。他飞快地说,就要关门。

  我赶紧伸出手挡在门框上,祈求地看着他。我不是来要东西的,我只是想知道你哥埋在哪里,求你了,求求你了……

  他看着脚下,稍倾悄悄吐出一个地名后就飞快地关上大门。

  穿着那身大红缎面新娘服,青丝盘在头顶,化了新娘妆,戴了一串从lc区地摊上买的塑料仿珊瑚。为了配这套衣服,他专门找人从rb订了首饰,真正的红珊瑚,耳环项链戒指,全套,就放在我们贮藏间的保险柜里。只是他走后,他最心爱的女人就如一张废纸被他家人丢弃,再也进不了那道朱红的铁门。

  过了农田和村庄,再往上就无法骑车了,我把自行车藏到了大青石后面。山坡上,紫色的沙生槐开成了海。转山人踩出的小路,弯弯曲曲藏于灌木丛中,我提着裙袂,急速地往上走去,尖利的小刺不时划过小腿,疼痛远不及就要见到他来得迫切。

  大理石筑成的塔,在热辣的阳光下泛着刺眼的白光。我摸着光滑的石壁,冰凉瞬间从手心传到心脏,双腿骤然间软到无法支撑身体,我慢慢跪到在地上。

  亲爱的,我不哭,流泪只是被大理石的反光刺痛了眼。

  亲爱的,我不伤心,心脏的狂跳只是因为山路太徒!

  张开双臂拥抱着石塔,把脸贴在冰冷的石壁上,哽咽着跟他讲:亲爱的,还记得我们在河边看月亮吗?你最喜欢下弦月,你说像弓一样,我说我喜欢满月,圆圆的,像月饼。我给你唱弯弯的月亮,你说不好,你要我写一首只属于我俩的歌,我已经写好了,唱给你听好不好?

  那个晚上的月亮

  像弯弯的小船飘在水面上

  车里弥漫着蓝调的音乐

  我按下、按下车窗

  掬了一捧银色月光

  想起了很多伤心伤痛的过往

  把我碾碎、把我风干

  变成寒风中飘零的叶

  飘无定向

  我心爱的人啊

  没有你的倍伴

  不知道我要流浪到何方

  那个清晨的雨露

  像晶莹的珍珠缀在草尖上

  屋里迷漫着你的烟草味儿

  我打开、打开纱窗

  让温暖的阳光荡漾

  再没有妄念无助随风飘荡

  把我烘干、把我重塑

  变成春天清澈的溪

  流向太阳

  我心爱的人啊

  感谢你的倍伴

  点亮了我旅路上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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