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75

  老梦见老家旁边的山沟里,层层相接的冬水田,像镶在山坡上的一样。田埂上种有黄豆绿豆或是高梁,秧苗绿油油的,刚及小腿,小鱼儿在秧苗间钻来钻去。如遇下雨,水从缺口里漫出,各家便会在缺口处放个竹编的撮箕,幼小孩子是最开心的,跟着哥哥姐姐深一脚浅一脚穿行在窄窄的田埂上。撮箕取下,鲫鱼在箕里欢蹦乱跳,回家清理干净,用少量的猪油煎过,再放点生姜和葱熬上,汤色雪白雪白的,右邻右舍都能闻到香味!

  当然,这样的人间美味儿是与我无缘的,因为我家没有水田,我们属于农村人羡慕的城市户口,但又是城市人最看不起的贫民。

  六月,炎热的季节,也是最快乐的季节,桃李都成熟了,一树树黄橙橙、红艳艳的,甚是诱人。在我老家,很多李子树长在水田边上,有的树少说也有上百年历史,传了好几代人。李树开白花,花开繁盛时,绿色的秧苗映衬着一簇簇的雪白的花儿,土墙青瓦点缀其间,清风吹过田野,带动的空气微醺,饮烟袅袅,真是一副副绝美的山水画。成熟后的李子皮浅黄,轻轻一掰,果肉和果核便会分离,而分离的核上还会有一层浅白色毛绒绒的筋。李子皮有一点涩,但果肉特别甜。每到成熟季,我会借着挖麻芋子的机会,去偷人家的李子。

  山里人,土地分散,山上山下的,来回一个多小时也正常。李子正熟时,小朋友会打着割草的借口,人邀约一起,去偷偷摇别人家的李子。李子树主杆上一般都绑有刺,防止小孩偷李子。胆大的男孩儿用刀把刺拨到一边,小心翼翼爬上树抱着枝条一阵乱摇,其它小朋友或扯着衣襟在下面接、或是在地上田里捡,听到狗叫或是人声,飞快逃窜,躲进田野里或是屋后面,平均分配,享受胜利果实。

  我没有小伙伴,每次都是趁着农人下地去了,找根棍子往树枝上一敲,李子叮叮咚咚掉进秧田里,挽起裤管下田摸。不过动作得快,否则被人发现告诉我妈,晚上我就惨了。摸时小心避开秧苗和从树上掉下来的八角丁,摸几个李子算几个,洗干净飞快上岸背起背篓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一天的喜悦因此而生。

  在关于童年的记忆里,春天的桐花李花桃花、夏天的李子桃子八角丁、秋天的红薯稻谷玉米、冬天下雨时坐在屋颜下纳鞋底绣手帕,如果没有母亲尖利的嗓音和高高举起的棍子,虽然孤独,但还是很美好的。

  我曾对边巴说过,等李子成熟时,让人从老家发些过来,分送给亲戚朋友。

  不知道天堂有没有李子树?

  失去后方知,他对我来说就是大雪时渴望那件御寒的衣,炎热时盼一室的清冷,他走了,将永不再来,只恨自己那时过于矜持,总认为再深的爱都应该重重放在心里轻轻地表达,明明对他无限依恋表面上却如晓星沉月。现在回想前事种种,心里百转千回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每天都是明晃晃的阳光,每晚都是黑沉沉的无助。

  在我满头白发时,忆及年轻时光,如果总有他在问“可以吧可以吧可以吧”,那该多好啊!唉……

  十点过了我和小青、青桔、姚雨、如意等几个姐妹还坐在化妆间里,本以为今晚没有客人点我们单了,保安刘全突然过来通知我们集体去2222包间。

  推开包间门,迎面一股汗味儿,十几双如狼似虎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们。不用说,这些男人们肯定是刚从某个建筑工地赶来,他们估计也明白姑娘不够,迫不及待地拉过我们,没有选到姑娘的,便冷嘲热讽他的同事都是饿极的狼没见过女人,不管美丑都往怀里拉。我坐在一个姓李的小个子男人身边,其它姑娘或坐在男人腿上、或爬在男人怀里,打情骂俏着。

  边上一个没有姑娘的男人瞄了我一眼,嘲讽他同事。老李,你瘦成这个屁样儿,她那么肥,当心一屁股把你坐垮了哦。

  老李笑着说道: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妹儿,去陪他两杯,给老子把他灌翻了,勉得话多。

  我端起酒杯,给那人敬酒,笑吟吟的。哥,妹子敬你一杯。

  敬一杯干啥子?多敬几杯,最少三杯。老李喊道。

  好,三杯就三杯。我说,拿过啤酒瓶给客人倒了酒,再给自己满上,和那个客人连干了三杯。

  酒到酣处,气氛开始零乱。跳舞的人晃着进了小间,喝酒的人醉眼迷朦已经分不清自己当初选的妹子是谁,随手抓到一个就开始乱摸,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反正是花钱买欢,和谁都一样。

  待小间的人出来,老李迫不及待要拖我进去,我挣脱了,笑着说李哥,我这么丑,怕扫了你的兴,让小青陪你吧。说着扯过小青推进他怀里,老李就高高兴兴地拥着小青去了小间。

  进小房间的费用是不算在水酒和正常小费里的,这种短而快的交易对于我们来说是乐于做的,十来分钟,收入和去宾馆一个价,一晚上可以做好几单。只是我这几天正好生理期,不方便。

  待小青他们出来,旁边瘦高个的男人拉起我跳舞,跳着跳着就要往小间去,我开玩笑地说道,哥,妹子我正发洪水,怕淹了你。

  坐在姚雨身边的暴牙男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放心,他长江边长大的,天垮了都不怕,怕什么洪水哦。

  我涎着脸,讨好地说:哥,你是大男人,又是做工程的,沾红,不吉利的。

  我命硬……硬得很,鬼见了我都……都……绕着走。他脚步不稳,拥着我的肩,一只手暖昧地在我胸前捏了一下,口齿不清地说。这么大,是真的吗?

  我笑着拿下他的手,端起杯子双手奉上,媚笑着说哥,看你说的,坐坐坐,我们喝酒……

  他推开杯子,血红的眼睛色迷迷地看着我,说跳完舞再……再……喝……

  我把青桔推给他,说哥,你和她跳,她跳得好。

  那人推开青桔,翻着鼠眼说你看不起我嗦?

  我赶紧谄媚讨好,吐出的每句话都充满卑微,说哥哥哥,我哪敢看不起你嘛,真的是不敢害你。挣钱事小,安全最重要,有些忌讳咱们还是遵守一下好……

  他乱挥着手,身子不稳、脚跟跤着脚跟,喊道迷……迷……迷信……我……才……不……不信……

  哥,这真不是迷信哦,上次……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不耐烦了,翻脸喊道你看……看……看不起我……换……换……换人……然后点着小青,说你……你出去……叫……叫……妈……妈咪……进……进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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