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73

  在小区大门处,保安看到我,眼神有些怪异,却没说什么就放我们进去了。园形的花坛里不过半月,各种花儿开得姹紫嫣红,感觉杨柳掩映下的一排排二层小楼,门前花草打理得干净整洁。

  阿进把着方向盘,在我的指引下,沿着弯曲的小道向西行进着。我眯眼打量着两边的人家,不过半月,竟然有些陌生了。

  仿佛听到边巴在空中某道光线里说桐子,这里永远是你的家。过去他也常这么对我说,而每次这么说时,他或是搂了我的腰,或是拉了我的手,我们行走在茂密的树林里、江水清澈见底的卵石岸、甚至藏身于粉色绵软的被下……

  我那时总回答,有你的地方,哪里都是家,豪华的别墅和普通的公寓没什么区别。说这话时,要么夕阳西斜时我俩坐在二楼露台喝茶,要么躲在玫瑰花的后面看鸟儿在食盘边吵架,要么在水气弥漫的浴室里逗乐……

  有他在的时候,每次出门都会让司机接送我,如果他有空,也会跟着一起去。

  那真是一段甜蜜的时光啊!

  现在,他不在了,我坐在别人的面包车里奔向那属于我们的家,神思恍惚!

  没有他的地方,还能是家吗?

  看到那道熟悉的珠红色雕花大铁门,我示意阿进停下,拉开车门下车,回身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谢谢你们来接我,你们回吧,开车慢点啊,进哥!

  阿进看着我,扭了一下嘴角,说你进去吧!

  红云摇下车窗,对我挥了挥手,眼里已经泪光闪动,迅速转头对阿进说,我们走吧,进哥!

  阿进点了根烟,说等青桐进去后我们再走,下午你们反正都没安排客人,回去也没啥事儿。

  听他们如此说,我也就不再坚持,转身向大门走去,迟疑着按响门铃,不一会儿响起老保姆的声音,谁呀,来了来了!

  一个不熟悉的、夹带几分盛气凌人的声音传出来。问清楚是谁再开门!

  老保姆答应着,又问:谁呀?

  阿姨,是我!我说。我是青桐,我回来了!

  里面半天不再有动静,我再次拍了拍门环。

  又过了一阵,脚步声再次响起,大门右边的小门开了,慈爱的老保姆眼神飘浮不定,迟疑着递给我一个编织袋,低声说:你的东西,我全都装在这里了。

  我脑袋顿时懵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避开我的眼神,悄声说边巴不在了,她姐姐搬过来住,你住这里,不方便!

  我的眼睛越过她头顶向里看去,见边巴的姐姐坐在二楼露台上,正探出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木然接过编织袋。

  唉……老保姆有些为难地看着我,嚅嚅着小声说你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说完迅速关上铁门。

  不知何时,青柚接过我手上的编织袋,拉着我默默向面包车走去。

  阿进探过身子为我打开副驾驶的门,重新发动了汽车。

  在桑拿房的卫生间里,我打了个电话给母亲,用的是红云的手机。母亲听出是我的声音后,顿时就哭了。说你怎么去做那种事哦?街道主任现在见人就说你在外面当小姐,被人包养,客人争风吃醋,毒死人了,被抓起来了。今后你怎么办哦?回来还怎么做人哦……

  妈,那不是真的,你见过边巴的,我们是真心的,都要结婚了。他是被人害死的,你要相信我,他真的是被人害死的,我不是小姐,不是被他包养的……我一边解释一边哭,语无伦次!

  母亲的哭音拖得长长的,说那个通知上白纸黑纸写着你你个死人子啦,这还假得了啊?你让我的老脸往哪搁哦,你死老汉在地下都不安宁,还有你两个弟弟,他们今后拿什么脸见人哦……

  母亲的斥责声就像针扎在我心上,泪水不停地往下流,哽咽着不停地说对不起妈,是我不对,我给你们丢脸了,你就当没生我外,真的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到是说得轻巧,没生你?没生你哪个鬼会给我寄那种丢死人的通知哦。现在怎么办?你说现在怎么办啊?房子还差几十万,你三弟又要钱治病,你让我这个老太婆怎么办?卖血我这个老骨头能抽几两血啊?我都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生了你们三个讨债鬼,唉……

  妈,你别哭了,钱的事儿我来想办法,我来想办法啊……

  红云一把夺过手机放在自己耳边,气愤地说阿姨,她以前是卖过,怎么着?你儿子一天到晚要钱治病,她不卖,从哪儿给你们弄钱回去?你儿子是你养的,你女儿就不是你养的吗?她刚放出来你就这么逼她,看哪天把她逼死了,谁还挣钱给你儿看病?说完挂了电话,看着我,气愤地说你妈是不是你亲生的啊?哪有亲妈这么对自己女儿的?

  我抹了一把泪,强压下心里的委屈,向外走去。

  桑拿时,红云告诉我,那天跟边巴一起吃饭唱歌的人都被带走了,后来还抓了尼桑和尼玛以及熊得伟的几个手下,现在都还没放出来呢。

  大家都在传,说是尼桑下的毒。给我搓背的青柚说。

  我下意识地说道:不可能,那天晚上吃饭没有尼桑兄弟,他们没有机会。

  花钱请人罢。青桔说。要不然,他们抓阿超干啥?肯定是尼桑花钱请阿超干的啊,阿超他们那群人,只要给钱,什么活儿不敢接啊?我觉得,从道理上讲,也只有尼桑才有理由对边巴下狠手,因为他爱你,恨边大抢了他的女人。其它人,再恨也不至于恨到要他死的地步吧。

  青柚厌恶地说:阿超那个恶棍,抢毙二十次都应该的,我祝他永远不要出来。

  我总觉得不是尼桑。红云说。虽然他喜欢你,但还不会蠢到为一个女人去杀人,再说他和边巴毕竟是亲戚。

  ……

  我爬在原木凳上,浑身发软,青柚和青桔帮我搓背,红云坐我旁边,舀了水往炭上倒去,哔的一声,热气升腾。

  按她们的作息时间,晚饭下午五点钟。是啊,她们,才多久,我已经不能适应衣襟弥香的场面了。一屋子的女人,其中好几张生面孔。

  阿进一一介绍着:玉儿、如烟、月月、圆圆……过去一一拥抱,始终无法集中精神。

  阿进指着对面大眼高鼻锥子脸的美女说,她就不用介绍了,无无,这周才到我们这儿来的。

  我抬头看向她,习惯性地挤出笑脸,脑海里觉得这个名字和这张脸熟悉之极,却始终想不起是谁。

  离世不过半月,却感觉隔了几个世纪那么久。

  紫烟笑着说青桐你是不知道,进哥花了多大的代价才把无无请到我们这儿来啊,她现在可算是咱们半个妈哦。现在咱们夜总会天天客人暴满,房间都得提前预订,这都是无无的功劳。

  哦……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到是坐我右边的小青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

  阿进举起酒杯,说今天一是给青桐接风,二呢大家平时也忙,难得有这么个时间聚在一起,来,为欢迎青桐回来,干杯!

  我勉强端起酒杯,起身时身子有些摇晃,坐我旁边的红云一把扶住我,说青桐在里面吃苦了,这次出来,我们这些姐妹好好给你补补。

  我和每个伸到面前的杯子都碰了一下,玻璃相撞的叮当声隔外刺耳,在众人的注视下,仰脖把一杯白酒全灌进喉咙里,那种绝望,就像一把尖刀从嗓子直拉到心脏。

  我吃了很多,烤羊排、红烧肉、炖蹄膀、大闸蟹、鸡尾虾……别人在聊天,我在埋头对付盘子里红艳艳、白嫩嫩的各种高蛋白。

  看你瘦的,好好吃。紫烟说,把一块鱼肉放进我盘里。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无无说,把一只剥好的大虾放进我盘里。

  吃点青菜。青桔说,把一筷子小白菜放进我盘里。

  你少吃点,刚出来,胃会不适应的。红云说,夹走了我盘里一块红烧肉。

  ……

  我知道,我狼吞虎咽的吃相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或互使眼色或交头接耳,我管不了那么多,此时,我需要用一种机械的满足感去和心里的无助抗衡。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