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现实11:梦的解析

  她追上我后,跟我并排着走。

  “你怎么不去卖水?”我好奇地问。

  “奶奶病了,我在家照看她。”她说。

  “那你还跑出来?还不快回去?你家大门没锁呢,屋门也没锁。”我说。

  “有人,锁什么!”她说,没有回去的意思。

  “那你跟着我干嘛?”我问。

  “不干嘛,我觉得大叔特有意思,跟你去看看你的房间如何?我还没见过作家的书房呢!”她说。

  “我不是作家,我只是个提前退休的老头儿。”我说。

  “不能算老头吧,你还没我爸年纪大呢!怎么能叫老头儿?就是一个大叔嘛,哎哟,这个大叔还不错哟?”她说。

  她学着周杰伦的语调,我觉得好笑,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这让她很满意自己的表演效果,继续孩子气地学着周董的腔调。

  也许是身边有一个大孩子的原因吧,我感觉这两天来积在自己身上的阴郁气氛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走了,我的脚步变得轻盈、年青、有力了许多。尽管还是要不断地停下来躲避会车,但只用了一半的时间,我们就回到了旅馆。

  一回到我的房间,她就开始发起牢骚来。

  “哎呀大叔,你为什么黑着窗帘呀!”一边说,一边就利落地拉开了。

  “光线太亮不利于思考。”我一边说,一边走进洗手机,关上门小便。

  等我出来时,发现她正在研究我的时空螺旋图纸。

  “哟,你是搞机械的呀,这不是轴承吗!我叔叔的拖拉机上有一回卸下来一个,跟这个图上的有点像。”她看到我出来,张口就说。

  “我画的不是那个,你看不懂。”回到我的房间后,我重新恢复了阴郁的气质,变回了那个古板的作家先生。

  “那是什么?”她瞪着大眼看着我,一脸真诚的无知。

  “时空螺旋,你没听说过吧?”我说。

  她想了一会儿,又反复看了几眼图纸,摇摇头,把图纸放在一边,不客气地在我的椅子上坐着,转着身子左看右看,显然对时空螺旋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但我却一时来了兴致,很想听听她对我的新理论有什么看法,尽管我明明知道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乡野村姑。

  “我发明了一种理论,来对我近来做过的梦进行解析。”我在床沿儿上坐下,认真地对她说。

  “你的梦?你做过什么梦吗?奇怪的梦?”她来了兴趣。

  我这才想起,我的梦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听过。于是,我稍作犹豫,打算先把我的梦讲给好听。

  我非常耐心地给她讲了第一天和第二天晚上我做的梦,在那个梦时里,我是一只猫,我遇见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可是她看不见我;然后又讲了第三天晚上的做的梦,在那个梦里,我对一个神秘的衣柜产生了兴趣,并且对她的生活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最后我又讲了第四天晚上做的梦,在那个梦里,我听到了她和一个男人的对话,听说了她的梦,以及梦中的“我”,还有“我”在她的梦里对她说的话。

  当然,做为最为诡异、恐怖的意外,我又对她讲了那扇莫名其妙被打开的窗户,以及我为了录影而发现的一只诡异的手。

  我一直专注地给她讲,她一直专注地听,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后,关于梦的故事才讲完,这中间她居然一直没有插话打断我,这让我感到满意。直到我开始对这些梦进行时空理论的分析时,她才打断了我的话。

  “大叔,你以前经常做梦吗?”她一脸严肃地问,不知为什么,我感觉自己现在面对的是一名医生或者老师,而不是那个刚才还疯疯癫癫的家伙。

  “对,我经常做梦,这也是我想成为作家的原因之一。”我老实说。

  “那你能记住自己做过的所有梦?”她怀疑地问。

  “那个,不能说所有,大部分吧,尤其是有趣的梦,包括恐怖的梦。”我说。

  “奇怪,你怎么会这样儿?不正常呀!”她一脸疑惑地说。

  “哪个不正常,你是指能记住大部分梦?”我问。

  “不光是这个,人是很少做梦的呀,比如我,就很少做梦。再说了,人不是只能记住那些突然被中断的梦吗?比如说你做了很多梦,但是假如你早上是自然醒来的,这种情况下人就记不住自己的梦,只有那些被迫中断的梦,因为残留着一些记忆,所以人醒来后才能记得呀!”她认真地分析。

  “可能我跟一般人不一样吧。”我说。

  “所以说,这不正常!”她肯定地说。

  “你是说我不正常吧?”我以为她在报复我说她是神经病的事,但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她的确是在认真地思考,这种假装认真的表情让我觉得她很可爱,又很可疑,好像坐在我面前的是一只猫,或者是一个有着猫的灵魂的人。

  “不是。”她还在专注地思考,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两个字,然后又陷入了思考。

  “你有没有可能认识那个梦中的女人?比如说,在你小时候?比如说,她有可能是你的妈妈?”她又认真地开口了。

  “搞什么呀,又是弗洛伊德那一套,我可没有恋母情结。”我反驳道。

  “可是你喜欢她呀,在每个梦里你都跟在她屁股后头,这不是小孩子的行为嘛!”她肯定地说,对于我不假思索的反驳很不满。我认真想了想,她说得还真有些道理,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转来转去,可不就是小孩子的行为嘛。

  “你看啊,我来给你分析一下,我有一套完整的分析,你要不要听一听?”

  我说当然愿意听,虽然我很怀疑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什么完整分析。

  “首先,你在梦中见到的女人很可能是你的妈妈,当然,你的那个什么,对,潜意识!你的潜意识把她换成另一个人,一个完美的女人,就是那个烂大街的称呼—梦中情人!你在梦中跟在她的屁股后头转来转去,这个就可以解释了,你为什么总梦到她。”

  我想说那个梦中的女人并不完美,她有外遇,但我没有开口。

  “但是由于小时候的某件事情,比如说你有一天躲在衣柜里,她开衣柜的时候,你把她吓到了,导致了什么严重的后果,你很内疚,于是,你给她托了一个梦,在那个她的梦里,你告诉她不要打开衣柜,因为这样一来,她就安全了,不会再被你吓到!”

  我说我不记得小时候躲进过衣柜里,也不记得吓过她。

  “你那个时候还小嘛!当然不记得!三四岁的小屁孩什么都不记得,等他长大了,什么都不记得,我就不记得自己六岁以前的任何事,对吧。”

  我说有道理,我的确不记得四岁以前的任何事。可我为什么会是一只猫呢?我问她,这怎么解释?

  “内疚!因为你内疚,你的潜意识,对,是潜意识,把自己的责任推到一只猫的身上,这样你就不用内疚了,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

  我又问她,那为什么她看不见我呢,不,为什么看不见猫呢?为什么别的人能看到,只有她看不到呢?

  “那个还不简单,同样的道理,你的内疚,也许她生气的时候说过一句: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在你的潜意识中,你不敢面对她,于是把自己变成了一只猫,变成了猫也不敢面对她,于是你在她的面前是隐形的,只有她看不见!”

  我说你分析得好像挺有道理的。

  “如果照你的分析,我这是一种心理疾病了?”最后我说。

  “我看也是,你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怪蜀黍!”她一边莫名其妙地点头,一边总结道,看上去对自己的推理很满意。

  “而且,你看,你还有梦游的习惯,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半夜起来关上录影机吗?”她很神秘地问。

  我摇摇头,表示不理解,我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不,你有。你很可能经常梦游,只是你不太清楚而已!但你的潜意识很清楚,你所有的梦游都是在潜意识控制下实现的,所以,当你架上一台录影机后,你的潜意识做出了防范措施,那就是:在梦游开始时,它先控制梦游中的你关掉了机器,这样,你梦游的真相就不会被发现了!”

  我专注地想着她的分析,未置可否。

  “不信?不信你今天再架上录影机试试!你会拍到自己起床,然后关上录影机,然后继续梦游,当然,后面的你就不知道了,因为没有录下来嘛!”

  我表示不信:“我不信,听起来太吓人了!”

  “不信拉倒!”她对我的态度很不满意,撇了撇嘴。

  在我的虚心请教下,我们又讨论了一些细节,大约五点钟时,她离开了我的房间,回家去照看生病的奶奶了。

  在她走后,我重新梳理了一下她的新思路:我是一个有恋母情绪的人,因为童年的某个不愉快的记忆,对我的心灵造成了伤害,导致我在潜意识里不敢面对那件事,也不敢面对记忆中的母亲。这种复杂的情结在成年后,也就是现在,不知是什么原因,重新从潜意识中冒了出来,但这回是投影在了梦中的一个漂亮女人身上,我的潜意识一方面暗恋着她,一方面又极度害怕童年的事件重现,于是,就出现了那个“我”,想通过警告她来阻止事件的重现。

  这个最新的推理似乎很完整,对我做过的那五个梦境的解析也合情合理。这种解释相比“时空螺旋”理论比起来,可信程度高了不止一倍。

  没想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能解开这么复杂的梦。也许这要归功于女人的直觉吧,或者说置身事外,更容易洞查真相?

  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感谢她。如果这个推理成立的话,我就不用再紧张那些梦境了,梦毕竟只是梦嘛,就算那个事件在梦中重现了,也只是一场梦,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但对于梦游这件事,我必须高度重视。按照她关于那只“诡异的手”的分析,那手的主人是我,是在梦游状态下的我的手。我关掉了录影机,为的是掩盖一个事实:我在梦游,也许是每天晚上都在梦游!

  我决定了,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录下我夜间的活动。

  思路理清了,心情也放松了下来,我重新找回了现实世界的存在感。晚饭后我重新恢复了写作的工作,并且一口气写到了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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