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秦卿替他默哀完,一秒出戏把手垂下,也不说话。

  她当然觉得“车祸失忆”这么狗血的事儿,放小说里都是要被吐槽一句“又来”的程度。

  但身边这些人的变化,秦灼给她的“证据”,还有那种此刻的自己,仿佛躲在一只大盒子里看世界的怪诞感,都在告诉她:这不是假的。

  秦灼深呼吸,抬眼盯了几秒天花板,确认她演完了才垂眼问:“你……信了?”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接受了?”

  秦卿看他:“信,为什么不信?”

  秦灼刚想缓口气,就听秦卿认真道:“毕竟你脸上的皱纹骗不了人。”

  “……”秦灼面无表情,眼皮耷着睨她,“你没长大?你这九年白活了?真当自己睡美人了?”

  “女孩子永远18。”

  秦卿冷笑,满脸写着:有本事不服来辩。

  秦灼撇嘴,抬了抬手表示不跟她争。

  秦卿对他的直男式“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翻了个白眼,又阴阳怪气道:“怪不得我刚刚看齐言洲,也觉得奇奇怪怪的。”

  秦灼挑眉。

  “就那种偶像剧里,演博导都没问题的年纪,偏要加亲妈不认的滤镜,强演高中生的那种感觉,你知道吧?”秦卿面无表情地说。

  齐言洲:“……”

  “……”秦灼嗤笑出声,舒服了。

  笑完,又瞥了眼俩人脸上的表情,无语地问齐言洲:“那你是不是也没和她说……”

  秦卿眯了眯眼睛,准确捕捉到了秦灼的欲言又止。

  一点都不像她哥粗糙的画风。

  “嗯,”齐言洲点头打断他,“我自己和她说。”

  秦灼睇了他一眼,凉凉道:“嗯。”

  行吧。

  其实跟他这个亲哥比起来,明明从小到大,秦卿更听齐言洲的话。

  可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会变成那样……

  秦卿听这俩人打完哑谜,身后又陷入寂静。

  正当她那点被欺瞒后的怒意值重新累积一下就能再开神技,垂到锁骨前的长发,却被人轻轻拢到了后肩。

  秦卿僵了下。

  “生气了啊?”男人尾音微扬,最后两个字,拖得有点儿长,又像是因为咬得轻,暧昧得连到了一起。

  不知道是他气息贴得近,还是自己的头发刮蹭到了耳廓,秦卿别扭地偏了下头,不想让耳朵那么痒。

  这点小动作在齐言洲眼里,却是:的确还在生气。

  得哄。

  秦卿没说话,也没回头。

  刚刚在病房里,她理所当然地用“那时候”的方式和齐言洲相处。如今知道了这之间长达九年的缺失,似乎一转身,面对的就再也不是那个17岁的少年,而是个……熟悉又陌生的成年男人。

  仿佛也明白了刚才的第一眼,那种漫长又遥远的感受,并非错觉。

  垂在身侧的拳头捏紧,秦卿沉默。

  脑袋像一只被藏进幕布的魔术盒,许多杂七杂八的念头,不听指挥地跑进来。

  他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吗?

  胸腔里某个地方,不由自主地泛起涩意。

  ……

  秦灼看她微垂脑袋一脸别扭的样子,无声叹了口气。

  什么车祸失忆性情大变,在他们家大小姐这儿是压根不存在的。

  抬眼,正巧收到齐言洲眼神示意,秦灼睨了他一眼,转身,懒得管这两个人。

  秦卿听见秦灼离开的脚步声,发顶被身后的人揉了揉,男人放软了声调对她说:“是哥哥不好,不生气了好不好?”

  这声道歉,明明听着姿态放得很低,秦卿却从他慵懒的语调里咂摸出了点兴味。

  像在哄小孩子似的。

  秦卿不自在,生硬地说:“你能不能严肃点儿?”

  身后默了两秒,突然发出轻碎持续的笑。

  秦卿似乎能感受到他胸腔低低起伏的气息,浸润了阳光和清浅好闻的沉香味。

  明明淡得难以捕捉,却极具穿透力地侵入呼吸。

  也不知道她这话到底乐趣在哪儿,秦卿觉得自己被他笑烦了,硬邦邦地说:“你再笑我走了啊!”

  鼻腔里气声似的笑意收住,齐言洲拍了拍她的胳膊:“累不累?过来,坐下哥哥和你说。”

  秦卿想了想,转身。

  却没跟他走,也没应他,只抬眼看向他。

  男人背着病房里的光,镜框上缀着走廊顶灯冷色调的白影,晃在眼尾,染得眸底那点未尽笑意,讥诮似的,半点不近人情。

  秦卿突然觉得有点儿委屈。

  好像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事情,在齐言洲眼里,都是无关紧要不值一提的小事。

  垂了垂眼,仿佛不光为了刚刚的事情,有些琢磨不透的情绪,涌上鼻尖,泛起微涩的酸,在阳光照不到的医院走廊里,格外清晰。

  下意识地,就低声脱口而出:“你老是这样的,什么都不和我说清楚。”

  齐言洲一怔。

  小姑娘素着张脸,长发柔顺地遮住瘦削的肩,那双本来漂亮又乖觉的狐狸眼,此刻眼眶晕红,睁得圆圆地看了看他,又委屈地低睫垂了下去。

  声音也闷闷的,像是攒了好久的伤心。

  心脏里仿佛天生生了根软刺,从内里往外,几欲试探而出。

  男人压下莫名情绪,替她勾了下耳侧碎发,温声说:“先跟哥哥过来好不好?”

  秦卿闻言,没再和他较劲,事情发生了,总得面对总得解决,他想说就让他说吧。

  被齐言洲牵着手腕带回病房,坐下,陷进沙发里。

  却没想到齐言洲还和小时候同她说话一样,等她坐好,就蹲了下去抬眼看着她。

  秦卿随意搁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往两边撑了下沙发,抿了下唇,对他说:“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可以坐下说,或者……”

  秦卿一脸严肃,“干脆直立着说也行。”

  “……”没管她最后那句奇奇怪怪的话,齐言洲翘了翘唇角,“再长大,对哥哥来说,不也还是小朋友吗?”

  秦卿比他和秦灼小了两岁,照理说,是不会和他们一届的。

  但小朋友跟着亲哥一起上的幼儿园,等秦灼和他要上小学的时候,秦卿哭得声嘶力竭,说她也要一起去小学。不然就连幼儿园,她都要逃课。

  秦灼没办法,回家告诉秦泽恩,让他想办法帮秦卿入学。没想到秦卿的母亲林雅,当时倒也没反对,还破天荒地空出时间,陪她一道去参加了入学测试。

  小姑娘很争气,从此顺利跟他们同级。

  ……

  秦卿看他用和记忆里别无二致的态度对待自己,撑住沙发的手指头忍不住抠了下沙发面料。

  战术性清了清嗓子,秦卿扬了下下巴,说:“那,开始你的解释吧。”

  齐言洲顿了下,有些好笑。握拳贴唇,轻咳了一声没笑出来,怕小姑娘更不好哄。

  “刚刚哥哥看见你,什么都没说清楚,是哥哥的错,哥哥和你道歉。”齐言洲再次说,顿了顿,又弯唇,“哥哥只是也不确定,我们卿卿还记得多少,会不会……连哥哥到底是谁都忘了。”

  从他醒来到现在,不过一小时。睁眼的时候,身边是顾充魏诠,还有老爷子齐元琼身边的杨锐。

  在他问出那句“秦卿在几班”的时候,在场三个人的脸色着实精彩。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和样貌变化,他就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

  几人和他大致说了下这些年自己的经历,他似乎接受良好,并没有多少震惊。

  杨锐拿出恒洲联合半年报和近期业务的资料,他没有丝毫障碍地和他讨论了片刻,知道公司运转一切正常。

  甚至是……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已经记起了不少东西。

  可他就像个在海边木然站立的人。

  海浪涌上沙滩,遇上他,自动往两侧漫延。那些外界记忆像分割的潮水,轻而易举地涌进脑海。而关于秦卿的,却像他此刻的状态,无论如何迈不开步,停留在17岁这一刻。

  …………

  秦卿闻言,下意识地说:“我怎么可能把你忘了啊。”

  说完,看见阳光在齐言洲镜框上折出的浅金暖光,又倏地别开了眼。

  这话说得,怎么跟变相表白一样。

  齐言洲弯唇,又问:“更怪哥哥醒了没有立刻去看你,是吗?”

  秦卿愣了下,低头垂眼,眨了两下长睫不说话。

  齐言洲却不再追问。

  秦卿被戳中心思,终究忍不住问他:“那你……为什么不醒了就来看我啊?”

  “因为,”想起杨锐带给他的那些东西,齐言洲垂睫,几不可见地扯了下唇。再抬眼时,眸底笑意疏淡,散漫同她说,“不想让你看到哥哥狼狈的样子啊。”

  秦卿看着他比那几个没病没灾的男人还疏朗清隽的模样,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注重形象,所以先洗了个澡。

  毕竟是一中当年号称“校草常有而齐言洲不常有”的少年嘛。

  哦,还有她那个买榜的亲戚不能算哈。

  “哦,那行吧。”秦卿傲娇点头,算是勉强接受了他这个解释。

  齐言洲笑了下,语调又不经意地懒散下来:“还有一件事,哥哥得告诉你。”

  “什么?”秦卿突然严肃,有点儿紧张,“我不会高考失利了吧?不会你们都去大学了,就我一个高中毕业吧?!不可能那我一定会复读的反正我还小!”

  齐言洲低低地笑,说:“不是,卿卿的大学很好。”

  秦卿肩膀一松,吁了口气。

  “就是……可能别人会称你一声,”男人拖着尾音,疑问似的语气,似笑非笑同她说,“齐夫人?”

  “……”

  “??”

  秦卿猛地瞪大眼睛,噌地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齐言洲:“什么?!!”

  齐言洲扬眉。

  秦卿干咽了一口,用圆手机械地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无声问:我、我们?

  齐言洲提起唇角,长睫翕动,轻点下颌,还不忘笑意疏懒地补刀:“三年了。”

  秦卿懵了。

  “我还没早恋呢!就已婚了??!!”

  看着小姑娘一脸绝对算不上开心的样子,齐言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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