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随口而出的谎,他铭

  夜无痕忌讳身上带有汗味儿时触碰我,一丁点儿都不行。究其根源,当然还是在我。不过想起这件事来,我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坏得很。

  当年,我情窦初开,一颗真心系在夜无痕身上,却因见不到而终日郁郁。后来,终是相思成疾。还好上天垂怜,恰逢暗夜堡宴请武林,我打着参加武林宴会的幌子,这才有机会到暗夜堡去寻夜无痕。

  再次忆起自己向他自荐枕席时的哀求哭诉,也想起了他摇着头,无奈又疼惜着道出的那声“傻染儿”。

  我抿唇浅笑。

  那场武林宴会由原定的五日延长到十五日,而且,夜无痕还将我接到了他的寝殿。因为,在他摇着头唤了我一声“傻染儿”后,我很给面子地载倒在了他的怀中,晕了过去。想想,他也是不得已才将我抱回他自己的寝殿的吧。

  接下来是真得病了,由大夫束手无措的心病转变为靠着难喝的汤药都无法治愈的顽疾。一连多日我都浑浑噩噩的,浑身乏力。白日里还好,除了心疼得难受外也没什么,但到了夜里便有些麻烦了,身子忽冷忽热,心口还闷得难受。根本无法入眠偏生还时常看到父王和母亲。后来听见那大夫叹息着禀告夜无痕“主上,这姑娘的热病很是稀奇,属下也无能为力。如此反复,脑子怕是要坏掉”,才知晓自己这是脑袋发热,糊涂了。

  夜无痕也许是心疼了,也许是怕我在他的暗夜堡出了事他自己麻烦,反正他是纡尊降贵出手为我诊治了。

  汤药还是一样的难喝,我的舌头反正是尝不出他开出的方子与那大夫相比,高明在了何处。不同的是,夜无痕由每天傍晚过来探看我一次变成了终日守着我。我喝药时他凑得更近,就站在我跟前,盯着我直到那汤药见底儿,然后,塞我嘴里颗蜜饯。

  后来为这事儿,我还埋怨了他好长时间。

  我连支撑起自己的身子都觉得吃力,他在我面前干站着,都不知接过药碗来喂喂我。若是不想帮我,就不要在我面前碍眼嘛!

  对于这个,夜无痕倒是更委屈。我记得他的说辞是,有了染儿我才知晓自己原来还会照顾人。

  也就两三日的功夫,我便恢复了过来,精气神儿也旺盛了,插了他出恭的空子便溜回了当初为我安排的屋子。

  人都说,大病初愈恍若重生,可我的重生却成了没了心的木偶。

  还不如生着病时,毕竟那会儿还知道难受。

  我正黯然神伤着,夜无痕便过来了,在离我五步外的地方站定。

  不是自己的东西可以去争取,但争取了却依旧得不到,也不是舍不得。当然,失魂落魄是难免的。

  他既然不过来,我便主动走过去,不过几步路而已。

  “这几日承蒙夜堡主照料……”

  “待你及笄,我便去影剑宫提亲。”

  夜无痕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话,也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怀疑着自己是不是耳朵坏掉了有了幻听,根本不知应该作何反应。夜无痕好整以暇地看着,神色悠然。

  “你,你说什么?”

  “待你及笄,迎娶你!”

  这次,更是言简意赅,我听的分外清晰。

  我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喜出望外,但也不是说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希冀,我觉得那一瞬间的触动可以称之为希冀。就像一方平静的湖泊因为一粒石子的闯入荡漾起了阵阵涟漪,随着这粒石子缓缓坠入湖底,泛起层层波纹的湖面复而平淡如明镜。

  但,却期待着这粒石子如种子般,生根发芽。当然,当初我误以为这是奢望。

  我原本以为夜无痕给了我一句承诺后,恭候我的将会是长达一年的等待,只我一人慢慢孤守的等待。然而,事实证明,是我自己过于悲观了。

  夜无痕自然不会去参加那些比试的,自己出的奖品自己在去争抢,怎么想都不太合适。而且我坏心思的觉得吧,他不参加,最最重要的是怕,输了。身为江湖第一大帮派暗夜堡的堡主,不论败在谁的手里,都有失颜面。至于我不去参与比试的缘由嘛,各类比试皆斗智斗武,而凡是需要动用武力的,我一向能避则避。倘若我不敢执剑,又无法将内力运用自如的事被发现,江湖上难免嘲笑我这影剑宫的少主是武学上的草包,这脸面我倒也丢得起,毕竟是事实。但,就怕被有心之人利用,给影剑宫带来无妄之灾。

  于是乎,众人之中,悠闲惬意的夜无痕与无所事事的我便凑到了一起,关系也仿若回到了与他争吵之前。只是,少了他的逗弄,也听不到他出口损我了。

  相互陪伴着,相对无言着。

  “二七而天癸至”,正是因为这事儿,这种无言而静守的时日才到了头。我也后知后觉那粒石子竟早已生了根,萌生了嫩芽。

  初来癸水,心中极为别扭。即便有那月事布也不安心,总怕自己会出了丑。夜无痕过来时,我正为此烦心,他也是不懂看人脸色,还微笑着邀我去散散步。

  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鼻子突然变得灵敏了还是过于担忧所致,总觉得自己身上难闻的气味,似乎越发浓郁。我抬手遮着鼻子也掩饰着自己的尴尬,迈出两步,离他远了些。

  他应该是打哪儿赶回来,晚秋时节,头上还挂上了汗珠儿。我一时间有了主意,指指自己的额头示意他,又摸上自己的鼻子,开始睁着眼睛扯谎。

  “我鼻子打小儿就灵,你,先去沐浴更衣吧。”

  夜无痕点头应下,转身离去,我也大松了口气,只是想到他转身时侧垂下头去嗅自己身上的气味的情景,心中也着实愧疚。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我不知道那天夜无痕沐浴之后有没有再过来找我,也不知他明白过来这是我的调虎离山之计后作何感想,反正自那之后,他对于身子不爽利时触碰我是颇为忌讳的,而且极为较真儿。

  我随口说出的谎言,成了他铭记于心的规矩,我始料未及。明媚的阳光照了进来,洒在我的身上,暖得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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