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九华山

  九华山

  伊小碗和众人分别后,便坐上了北上的高铁,去往安徽省池州市。到了那里后,她又转车到了青阳县,一出车站,便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广告,几乎全是在宣传九华山的。

  “唐开元年间,新罗国王金乔觉卓锡九华,苦修数年,圆寂后肉身不坏,时人便认为他是地藏王菩萨的化身,九华山化城寺就是地藏菩萨灵迹,慢慢的,九华山变成了地藏道场,名声远播。”导游小姐用扩音器对她的随行游客说着,然后指着眼前的寺庙,“各位请看,这里就是化城寺了,请大家去瞻仰地藏王菩萨吧。”

  小碗离开游客队伍,在寺庙中到处穿梭,然后又去了供游客挂单的寺里房间,还去了僧人宿舍,询问了管事的僧人,没有人听说最近寺里来了一个年轻男子。小碗便跟上另一只游客队伍,去了天露寺,在经历了一番询问后,也没有任何关于敖凌的线索。

  几天之内,小碗的足迹已经踏遍了整个九华山,去了十几座寺庙,另外,但凡是景点的地方也都去了,仍然没有任何收获。

  这一天,小碗来到了“肉身宝殿”,这里供奉着金地藏肉身。金地藏就是金乔觉,晚年在此读经,其圆寂三年后,仍颜面如生,正是菩萨降世应化之兆,时人便在此建三层石塔安葬其肉身,就是这座肉身宝殿了。小碗如以前一样,寻遍了整座殿,所有的僧人,可是没人知晓敖凌的下落。

  天快要黑了,游客逐渐稀少,小碗坐在店门前的台阶上,看着远处林立的山峰,感到非常迷茫,心想:现在已经是第五天了,可敖凌还是踪迹全无,明天再找一天,如果还找不着的话,就只能自己先回去了,可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心里越想越觉得无助,小碗忍不住落下泪来。

  “姑娘,你是不是有心事?”一个拿着扫把的尼姑扫地扫到她旁边,停了下来,问她。

  小碗忙擦去泪,问:“你是不是要关门了?”

  “是的,里面已经在撵客人了。”

  “好,我这就走。”

  “姑娘!”对方叫住她,“如果你有什么难过的,就去找地藏王菩萨拜拜吧,这里是地藏王菩萨的肉身,很灵的。”

  小碗无奈的一笑,这才想起来,自从来了九华山,走了无数寺庙和景点,却从来没有认真拜过一位菩萨。虽然她并不信佛,可是在这种气氛下,也难免不受熏陶。

  小碗看了一下那位尼姑,虽然已经满脸沟壑,但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让人觉得很温暖。尼姑催促她:“快去吧,你是关门前最后一个参拜的,说不定更灵呢!”

  小碗答应一声,向对方鞠了个躬,然后又跑回庙中间,那里正是金地藏的肉身塔。小碗诚心的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心里默念道:“菩萨,请原谅我的功利,到了这种无助的时候才想起您。我不求您能给我指引,只是想在这一刻把心灵交给您。我会一如既往的爱敖凌,我觉得他就在这附近,我希望能找到他,并带他回去,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管怎样,我都会坚持下去的,这就是我的心愿,请您见证。”

  小碗拜了三拜,便起身往外走。

  走出庙门的时候,天色更暗了,小碗忽然想起一件事:今晚住哪?

  这时,几个背着工具包的人从庙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抱着一把冲击钻,看来是对庙宇进行中维修工作的工人,他说:“老张的那小皮卡能装得下我们这些人吗?”

  “可以,也就挤一会儿,绕过前面那道山,有人在谛听庙就下了。”

  “谛听庙?”小碗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她忙过去问那个工人:“师傅,你说的谛听庙在什么地方,怎么我在旅游地图上没看到呢?”

  对方指着前面那座山:“就在山那边,因为没名气,也没有公路,游客都不知道。”

  另一个道:“不要说游客不知道,本地人有些也不知道,那庙早破败了,以前是那些挖野药的人歇脚的地方。”

  一个工人说:“谛听,我知道,《西游记》里提过,地藏王菩萨的座下神兽,连真假美猴王都能分出来。”

  “你个没文化的,那是传说故事,真正的谛听是个人,是跟随地藏王菩萨一起修行的僧人,因为他对菩萨忠诚,传来传去,就传成神犬了。”

  小碗忙问:“那里现在还有人吗?”

  “有几个野和尚。”

  “什么叫野和尚?”

  “就是自己修行自己的,不跟那些宗教协会的和尚混在一起的。”

  小碗不由心想:难道这是地藏王菩萨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小碗上了工人们的皮卡,半小时后,她在一条叉路口下了车。

  一开始还有两个工人和她一起走,但很快,那两个工人就和她分开了,之后小碗便独自走在一条崎岖的小路,说是小路,其实早已被野草和碎石覆盖,所幸现在已经入冬,不用担心蛇虫等东西窜出来。如此在小路上走了一个小时左右,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山谷,山谷正中间看到了一片围墙,小碗兴奋地朝那里奔去。

  走到围墙跟前,只见围墙已经成了残桓断壁,有好几处地方都已经塌了。小碗懒得再找正门,便从一处塌陷处跨了进去,远处看到一座房子,虽然不大,但看建筑结构也称得上是座殿堂,旁边有几座小房子,里边有灯光透了出来。

  这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小碗朝那几座小房子走去,敲了几下门,门开了,一个穿着僧袍的僧人出现在他眼前。对于这个时候有个姑娘来到荒郊野岭的破庙,对方也很惊讶,问小碗要干什么。小碗说:“不好意思了师傅,太晚了,所以只好……”

  “你是驴友吧?”

  “呃——,嗯,嘿嘿。”

  “行,你进来吧。”

  小碗走进房子,只见屋子里很乱,很破旧,应该是在以前的旧房子基础上进行了加固,又改了格局。这时又走出来两个僧人,三个和尚都只有三四十岁,沟通起来很方便,他们对小碗的到来非常意外。其中一个和尚给小碗倒了一碗热茶,开始商量怎么给她安排住处。

  小碗喝了一杯热茶,身体暖和了一些,问:“师傅,我想打听一下,你们这里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来过?”

  三个和尚一惊,其中一个问:“你不是驴友,你是来找人的?”

  “坦白说,是的,为了找这个人,我已经踏遍了九华山所有的地方,这里是我最后的机会。”小碗说到这里又一阵激动,强忍住泪水才没有出来,“这个人是我最爱的人,如果你们知道他的下落,请一定要告诉我。”说着,她拿出了一张自己和敖凌合拍照片,那是他们两人难得出去玩,穿着米老鼠的情侣服的自拍,小碗看到那张照片,又一阵心酸。

  其中一个和尚接过照片看了看,笑了,说:“就是他,看来他并不是真的精神失常,起码他告诉家里人自己来了什么地方。”

  另外一个说:“看来我们不用再养着那个吃闲饭的了。”

  小碗内心一阵狂喜,忙问:“你们见过他?”

  和尚点点头说:“他去菜地玩了,一会儿就能看到他。”

  另一个说:“你还让他去菜地,他啥都不会,只会在菜地边上坐着发呆。”

  “没事,有元戒师兄带着他玩。”

  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放工具的声音。小碗的心狂跳起来,她起身走到门口,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僧人,对方对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姑娘也很诧异。

  “元戒回来了?”屋里的一个僧人问,“怎么空手回来?没摘点明天吃的菜?”

  进来的僧人,元戒说:“菜是无觉背着呢,总得让他干点活不是。”

  这时,只见一个高瘦的男人从黑暗中走来,背上背着一个圆形的东西,应该是竹筐之类,渐渐的,那人走入光线中。

  是敖凌!

  此时的他穿着一身旧僧袍,头发剪成了短寸,脸比之前瘦了一圈,虽然没了往日的光鲜,却好像多了一分深沉和幽静。

  小花顿时热泪盈眶,奔跑着扑了上去,紧紧抱住敖凌:“你果然在这儿,敖凌,你知道我多想你吗?”

  敖凌一脸意外,问:“你是谁,这是干什么?”

  “啊?”小碗松开对方,又仔细看了一下,那绝对是敖凌没错。

  “敖凌,你是我男朋友啊,你怎么了?”

  “我不是你男朋友,我是元觉,屋里的都是我的师兄。

  “啊?”小碗看着敖凌,他对自己的目光是那么冷淡,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难道……

  元戒这时已经听其他和尚说了事情的经过,又走了回来,说:“女施主,你找的人就是他,哎——”他叹了口气。元戒的这声叹气,算是证明了小碗的想法,小碗的心里翻滚起汹涌的波涛。

  元戒好像还怕小碗不明白,又补了一句:“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元戒等人并非是工人所说的野和尚,他们只不过不喜欢呆在景区的寺庙里,用他们的话说,那里既嘈杂又功利,佛门本是清静之地,如果是善男信女倒可以接待,可那么多不相干的人来,仅仅是为了照相,或者花好多钱去烧一回香,许一个违背他们功德的愿,这难道是佛祖的本意吗?可现阶段,所有景区的寺庙都是这样的,这让元戒等人非常无奈,于是,他和他的几个师兄弟离开了原来的寺庙,来到了这座荒废已久的谛听庙,他们自种自吃,勤于功课,以他们的方式坚持着修行。

  敖凌在一周之前来到了这里,他当时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元戒问他是谁,来干什么,他只说他听到了召唤,这是他祖先呆过的地方。元戒觉得他要么是有慧根,要么就是精神失常了,不管怎样,也不能把他拒之门外,于是便收留了他。还给他起了法名元觉。

  “元觉这个名字只是暂时性的,我们可没有给他剃度出家,我看得出他是红尘中人,只不过暂时迷失了,等他找回自己,他会回去原来的地方的。”元戒对小碗说。

  元戒让两个师兄弟挤在一间房,给小碗腾出了一间房,就在敖凌的隔壁。

  这时候,其他师兄弟都睡觉了,敖凌也在旁边的房间里睡了,客厅里只剩下元戒和小碗。

  小碗听元戒讲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心里顿时消沉到了极点,悲凉和无奈再也按捺不住,她跑出房间大哭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月光下,小碗的身影显得非常单薄。

  这位姑娘现在面对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大的让她窒息,让她无法承受,她本以为找到敖凌就会有转机,没想到却是这种情况。

  元戒也跟了出去,等她哭够了,便走到她身边,说:“姑娘,我以前也经历过惨痛的事情,或许和你的经历不能相比,不过,等过去后再回头看,那都没什么,你现在经历的,可能是佛祖给你的人生安排的一次考验,我看得出来你很坚强,请你千万别放弃,或许你就是引领元觉实力走出迷途的贵人。”

  虽然这听起来很像是套话,可是以目前的状况,这是小碗能听到的最好安慰了。她转而又想,敖凌或许是因为被量子镭射枪击中过,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如果能带他回风海市医治,或许会有好转的。

  伊小碗,你现在真的不能放弃!

  小碗又和元戒聊了起来,她早看这位元戒师兄谈吐和修养不是普通人,果然在和他的谈话中得知,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出过好几本有关佛学的著作,是一位宗教学者。小碗对他这一周来照顾敖凌表达了感激,俩人又聊了很久,最后元戒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他带走?”

  “当然是尽快啊。”

  “我对你们的事无权过问,不过,我感觉,元觉师弟和这里还有未了之缘,你应该陪他在这里多住一阵子。”

  清晨,雾气已经散去,一阵敲门声把小碗惊醒。小碗披上衣服,说声“进来”。只见敖凌端着一个盘子和一只碗走了进来,盘子里是两个馒头和一些咸菜,碗里是稀饭,敖凌将这些放在小碗床头的椅子上,说:“师兄们说,今天你是客人,就招待一下。”说完就要走,却被小碗拉住。小碗痴痴的看着他,他脸上显出了一些紧张,犹豫了一下,问,“你真的是我女朋友?”

  小碗忙点了点头:“嗯。”然后拿出他们俩的合影。

  对方看了那张合影,又看了看小碗,脸红了起来。

  小碗看他那种样子,心头一暖,觉得很可爱,之前的失望和难过竟消除了不少,她说:“就算你真不记得我了,我也会努力让你记起来。我不想叫你元觉,我还是叫你男朋友。”

  对方变得非常腼腆,好像一个害羞的孩子,也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戒让敖凌带她在附近游玩。

  这是一块盆地,由于盆地比较深,比外面要暖和很多,只需要穿两套单衣就可以了。

  敖凌带着小碗先在附近转悠了一下,然后去了几位师兄开辟的菜园,据师兄们说,这种初冬季节,山谷里还能再种一季青菜呢。敖凌指着一小块菜圃说:“那是我和元戒师兄一起种的,已经发芽了。”那块菜圃里已经出现了粉绿的小苗,有的上面连露珠都还没干掉。敖凌好像故意显摆一样,说:“等再过几天,就要间苗了,间苗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小碗只好说不知道,他便解释道:“小苗很多,如果放任它们长,就会抢吃的,最后大家都没吃好,所以要把那些弱苗去掉,还要让苗成行成列,这样也方便浇水施肥。是不是觉得有点残酷?”

  “啊?为什么呀?”

  “人不会抛弃残疾的同类,可小苗也是生命,为什么不能让它们都活着?”

  小碗愣住了,旁边忙着的元戒师兄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我就说我这元觉师弟是有慧根的人,这一丝善念,岂是常人能有的。”

  这时敖凌又拿起喷壶去给那些小苗浇水,看他那么认真做这种事,小碗简直有种在梦境中的感觉。

  之后他们又在山谷里游玩起来,敖凌很耐心地向她介绍周围的风景和物产,还有民间传说,小碗听得津津有味。后来他们爬上了附近最高的山峰,四外一看,只见山谷里的植被也和外面很不一样,呈现出深秋的景色,满山遍野呈现出红色、绿色和黄色的海洋,那是枫树、松树和一般落叶树木共同呈现出的颜色。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周围的美景,小碗很快忘记了之前的烦恼。

  敖凌抱着双膝坐在一片草地上,小碗倚着他坐着,温暖的阳光从树叶中透下来,照得他们非常舒服。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敖凌说。

  小碗眯着眼睛,把头枕在敖凌的肩膀上,很享受这种感觉,说:“好啊。”

  “这是元戒师兄讲的,话说唐朝开元年间,金乔觉王子来九华山修行,住在一座山洞里,被称为‘洞僧’。这里有位闽公,喜欢斋戒僧人,听说洞僧的名号,便派儿子亲自去拜请洞僧前来参加。金乔觉想,自己是异乡人,也该向施主讨一块立足之地,于是欣然赴约。

  来到闽家,闽公见到洞僧上前就拜,说:‘高僧如不嫌弃,日后还请多多光临。’

  金乔觉称谢,说:‘小僧外乡之人,来贵地修行,还望施主慈悲为怀,借小僧一块地方作栖息之所。’

  闽公问:‘不知高僧相中了何处风水,需要多大道场?’

  金乔觉说:‘但求一袈裟之地足矣!’”

  敖凌讲故事的时候非常投入,甚至还会模仿不同角色的不同腔调,就像个孩子,小碗听着听着,头滑到了敖凌腿上,索性枕着他的腿看着他。这让敖凌紧张起来,小碗甚至感觉到了他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敖凌接着讲道:“闽公说:‘这有何难,这里九十九座山峰,山山水水都是老夫的地,高僧尽可随意选定。’

  金乔觉就说:‘蒙施主厚赐。’随即脱下身上的袈裟,向空中一展,顿时山风骤起,一袭袈裟越旋越高,越展越大,最后将九十九座峰岭一齐罩住。

  闽公一见大惊,赶紧匍伏于地,说:‘老朽乡野俗人,不知神僧今日驾到,罪过,罪过!老夫愿将这九十九座山峰,方园百里领地,尽献神僧,以作道场,请神僧笑纳。’

  金乔觉连忙伸出双手扶起闽公,连说:‘多谢施主,多谢施主。’

  后来,闽公受佛家影响越来越深,他先送儿子出家,自己也随后出家,父子俩都拜金乔觉为师,从此,闽公父子就和金乔觉一起在山中虔诚苦修,终成正果。”

  敖凌讲完了,然后低头看看小碗,对方正直直的盯着自己,他的脸又红了,赶紧把视线转到一边,笑道:“嘿嘿,我讲完了。”

  小碗又一次感慨眼前是这样的敖凌,问:“你现在还能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吗?”

  “啊,我以为你会评价这个故事呢。你是说‘心差别通’吗?”

  “你现在这么称呼你的那种能力吗?”

  “什么能力?这个说法是元戒师兄告诉我的,意思是不用交流,就能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小碗直起身子:“你是说,你现在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她故意想了件和敖凌无关的事。

  对方认真看了小碗一会,摇摇头,然后问:“以前的我有心差别通的本事?”

  小碗重重地点点头,说:“可你以前唯独不能听到我的心声,特别是我在想关于你的事情的时候。”

  “这样啊,我现在倒是挺想知道你在想什么的。”

  “为什么,你以前可是最讨厌这种能力。”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是我女朋友。”

  小碗扑哧笑了,猛的抱住敖凌,敖凌紧张极了,想挣脱,却被小碗更紧的抱住,她噙着泪说:“是真的。”

  敖凌被她抱了一会,心像被融化了一样,也不再拒绝,即而又张开双臂抱住了对方,他偷偷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说:“原来我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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