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万年雷击木

  当夜,正是金蛇所说的雷击之夜。

  子时,释然来到古树林外。按照金蛇推算,树王和蜈蚣阴阳相交,雷击定然出现在阴阳交替之时。释然细观古树林,里面除了树木,几乎寸草不生,透过高矮不一的古树,那棵古树巍然屹立在古树园的正中,树王下一物正在来回跑着,显得焦躁不安,定睛一看,原来是只黄鼠狼,释然猜测此物定是那只黄三姑,这个畜生好手段,居然也能算出雷劫之日。树王开始晃动,其他古树也相继晃动,好似害怕,又好似与上天示威一般。

  金蛇提醒释然:“先生快开本源目。”释然依言打开本源目,看到树王体内的蜈蚣正摇晃着身体,紧接着蜈蚣嘴里好似吐出一件东西。金蛇道:“先生,那颗是蜈蚣的至宝蜈蚣珠,此珠极寒,常人无法佩戴,只是这只蜈蚣在树王体内千年,此珠的阴寒之气被树王的阳气所化,佩戴则百毒不侵,”释然问道:“等下我们是不是要取出蜈蚣珠。”

  “先生,那样做可真是暴殄天物了,今日树王的雷劫必然是招致九道天雷,树王和蜈蚣定然会倾尽全力抗击天劫,到时第九道天雷劈下之时,先生可取树芯,取出树芯,天雷劈下,先生也不算逆天而行。先生看树下。”

  释然见树下的黄三姑停止了来回奔跑,望向这边,眼里满是狠戾之气,黄三姑见释然看向她,犹豫片刻跑了过来。

  黄三姑后腿直立,前腿交叉,呈跪拜之势。黄三姑说:“先生救命,当初我只是争强好胜,无心真正伤害蛇王,为躲避天谴,我无时敢离开树王半步,画地为牢数百年,看在我修行不易的份上,请先生救我。”

  “我如何救你?”释然问道。

  黄三姑贼眼乱转,说道:“我藏于先生袍下,可躲此劫。”

  释然见黄三姑小眼乱转,说的不尽不实,还未等金蛇提醒,释然大喝一声,如洪钟大吕,黄三姑吓得体如筛糠,屎尿横流。黄三姑收摄心神,再抬头观看,哪里还有释然,面前端坐着一尊金刚佛祖,正看着她,黄三姑忙匍匐在地,“佛祖有好生之德,今后我一定痛改前非,一心向佛。”

  释然喟叹一声,“也罢,我就消了你的罪孽。”说着手指一抬,黄三姑口中飞出一物,随之黄三姑应声气绝。释然手托灵珠,心中默诵金刚经。释然身周被金光笼罩。天空异象横生,无风无雨的夜空,云头一层层叠加,眼看就要压在树王的头顶,云团中射出一道闪电,闪电正劈在树冠之上,古树园内顿时枝杈乱飞,起初摇摇晃晃的树王变得纹丝不动,第二声雷响,树王的树冠已经被削去了一大半,紧接着第三声、第四声,四声过后,树王只剩主干,树冠枝杈均已削落,树王依旧纹丝不动,古树园内其他古树发出愤怒的悲鸣。

  远处的北山之上,御问天三兄弟并排站着,御问天手上还牵着袁天罡的小手,“天罡,你闭眼感受即可,切莫睁眼。”饶是如此,第三声雷响已经把小道士吓得肝胆欲裂,御问天忙拉起袁天罡的小手,袁天罡灵台顿时清明,他感受到天雷过后万物的反应,待第四声雷响之前,他感受到第四声雷听着好似一声,其实是四声前后叠加而成,小道士不管其他,只感受雷声变化。御问天欣慰的看着袁天罡,只是随后想起袁天罡作为外姓弟子,难以承继天机堂,不由神伤。得此良才,却难以尽展其能,真是暴殄天物。

  离此百里,有一石峰,形如笔架,名曰笔架峰。峰顶站着两人,两人对雷劈树王兴趣寥寥。

  “今日观其前世,竟然是金刚佛祖,”白衣提剑男子说道。

  “太白兄,他不是前世佛祖,而是今世金刚。”白衣提刀男子说道。

  “嗷,原来如此啊!看来今生有幸能见到真佛。”随即,两人不再说话,静观古树园之变。

  此时天雷已经劈下了八次,八声过后,古树已被削去半截树身,离蜈蚣所在树芯只差半寸,此时的古树园内,所有树木都静止不动,为树王积蓄最后的力量,那只蜈蚣抬起身体,吐出蜈蚣珠,古树园的所有力量都集于一点,天上开始叠雷,一声、两声、三声……当空中雷声叠加到第九声之时,蜈蚣挺直了身体,那颗蜈蚣珠悬浮起来,古树园内落针可闻。

  释然颂道:“今日天地之间,我取一物,还一物。”释然右手凌空一抓,带有蜈蚣的树芯应声飞出,落入释然右手,释然左手一推,黄三姑所吐之珠镶嵌于树芯之处,第九道天雷凌空劈下,树王的树干被雷劈成焦黑之色,树干所镶嵌的珠子也被劈裂,一股流光溢彩的精华从中流出,燃烧的树干顿时熄灭,树王摇了摇身体,抖落一身黑灰,其他古树也开始晃动树干。天上的云头消散,露出了清冷的月亮。

  释然手指一点面前的黄三姑,纹丝不动的黄三姑立马站起,“日后休用此等伎俩哄骗世人,你道行已失,日后就在此修行吧,今日了了你的因果。”释然手一挥,身周金光消散。树芯揣入怀中返回天机堂。

  北山之上,御问地、御问人已经返回,御问天问袁天罡:“天罡,雷劫之时有何感悟?”

  “师父,雷声都是叠加,第一个雷是一声,第二个雷是两声叠加,第三个雷是三声叠加,直至九声叠加的第九雷,而雷又不只是雷声叠加,也是气势叠加,第二声雷是雷的气势就蕴含了第一声雷的气势。如果雷能一直劈下去,即使比树王强万倍也无济于事,总会有力竭之时,而天雷的威力只会不断的加强。”

  听袁天罡说完,御问天道:“天罡所想不错,万物皆有力竭时,可天道也不会一意孤行,懂得适可而止才是真正的天道。”袁天罡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良才难得啊!恭喜道长收了个好徒弟。”袁天罡发现师父身边多出两人,一人提剑,一人提刀,都身穿白衣,袁天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丰神玉朗之人,不等师父介绍,向二人行礼道:“小道袁天罡见过两位前辈。”提剑男子听小道士自称袁天罡,不禁叹了口气。

  御问天指着提剑男子,“天罡,这位就是你们师兄弟常提及的剑圣太白,”袁天罡忙跪下行礼,御问天又指着提刀男子,“这位是刀圣白玉蟾,”袁天罡又跪下给白玉蟾行礼。

  “道长准备摆窥天大阵?”剑圣太白问道。

  “正是,当初大燧太上皇萧天德曾救过上任堂主,堂主在世时曾盟誓,不论大燧皇帝所求何事,都要尽心竭力办妥一次,二位都是神仙人物,也不必欺瞒,西北现出异象,此次窥天大阵就为测出此事始末吉凶。”御问天解释道。

  “道长作为天机堂主,俗务太多,荒废了修行。”转头对袁天罡说:“小道士,你今日悟到叠雷之法,我以此教你一套呼吸吐纳的心法,日后你勤加练习,未必不能在武学一途登堂入室。”太白为人洒脱,不拘泥于俗礼。他对天机堂堂主只传给御氏子弟颇有微词,只是那是天机堂的家务事,自己不便干预,今日听到小道士姓袁,知他日后很难做天机堂主,索性便传他一套武功,太白说的轻描淡写,御问天和白玉蟾都知此心法的厉害之处,剑圣太白的剑法固然天下无双,其实剑法的基础却是这套换气吐纳的心法,白玉蟾知袁天罡若是习得此套心法,加之今夜领悟的叠雷之术,日后江湖年轻一辈很难出其右。

  御问天对太白说:“有劳先生了。”袁天罡再次跪下磕头。“今日虽传你心法,我们却无师徒之名,日后不可假借我名行事。”袁天罡跪下答应。

  御问天、白玉蟾转身离开。

  太白把呼吸吐纳之法详细的说与袁天罡听,刚刚听雷过后,袁天罡神台清明,本就过目不忘的袁天罡学得极快,太白也不由啧啧称奇,暗叹:“江山代有人才出,后生可畏啊!”纵是袁天罡聪明,学完也用了两个时辰,东方已经现出了朝阳,太白叮嘱袁天罡:“此功法繁复,修习之时切勿心急,只要勤加修习,日后定有所成。”说完,太白转瞬即逝。袁天罡冲着太白消失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一日之间,袁天罡学习了相骨之术,又学到了太白的呼吸吐纳之术,放眼天下,能有此福报之人也不多。

  扶风城内,一人坐于马上按缉缓行,此人一袭青衣,腰佩名刀岁归,此刀沙场饮血增其光辉,沙场之外饮血则暗淡无光,暗淡之时,恰是刀主殒命之时。大燧能配岁归之人只有大将军卫弃疾。

  此次回京,卫弃疾心思沉重,西北多个部落被一个叫铁保基的部落首领统一,而大将军对此事的上疏如石沉大海,再次上疏,却被弹劾卫弃疾罔顾君恩,不思为社稷谋福,区区西北之事,也敢劳烦天子。此例一开,弹劾卫大将军的奏折雪片一样飞到皇帝案头。

  卫弃疾苦笑,这些书生啊!

  武将最大的幸事是战死沙场,最大的悲哀则是功无可封之时。卫弃疾的处境从几年前那次北境拒敌开始变化。国有战事,武将当身先士卒,征战四方。那时武将也会得到应有的尊重与封赏,而国泰民安之时,军费开支在朝廷眼里就显得巨大而多余。

  不论朝堂如何,扶风城百姓见到大将军单骑入城,纷纷让出道路,很多人站在路边向大将军挥手,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大将军威武!”道路两旁的百姓也跟着喊“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威武!”卫弃疾看着满城的百姓,满是欣慰,心底里,卫弃疾是一个信奉民为重,君为轻的武将,他从不认为自己是替君王戍守边疆,而是为百姓而守。只是卫弃疾也知道,能决定他命运的人从不在民间,而在朝堂。

  回到府邸,一个老人正站在台阶之上等他,卫弃疾见到此人忙跳下马准备跪下行礼。老人一把拉住:“大将军要折煞老夫。”

  卫弃疾道:“先生莫要说笑,当初先生与家父是莫逆之交,弃疾开笔礼都是先生主持,若不是跟随家父戍守边疆,弃疾定会拜于先生门下。”

  老人摆手打断:“老朽少了一个学生,大燧多了一个镇守边疆的柱石,此乃大燧之幸,百姓之幸。”卫弃疾搀扶着老人入府。大将军常年在外戍守边疆,所住府邸还是祖宅,因此没有坐落在扶风城王宫贵胄云集的东城,而在南城,大将军府的这条街叫做芝麻街,取义当然不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之义,而是此地南宽北窄,形如芝麻秸,因此而得名,不知是名字取的好还是此地真的风水极佳,大燧建国十多年,这芝麻街光是一品大员就出了十多位,因此出现了一个奇怪现象,离朝堂更近的东城房价竟然没有芝麻街这里的房价高。

  “弃疾,现在的朝堂暗潮涌动。”

  卫弃疾一摆手打断了中书令的话:“先生,朝堂之事我无心参与,为将者,上阵杀敌,戍守边疆是本分,朝堂之事还是不过多涉入为好,否则兵权在手,又结党,岂不是君上的心头之患。”李肃何尝不知,只是近来朝堂暗流涌动,恐怕想独善其身也难。

  大将军在中书令脸上看到了担忧,宽慰道:“先生莫担心,弃疾虽心思单纯,不愿参与各派争斗,却也不是愚忠之人,非常之时,弃疾足以自保。”中书令听后欣慰点头。

  “弃疾,前几日你上疏西北有人统一了一些小部落,你甚是担忧,到底为何?”中书令知大将军虽然为人平和,眼界却甚高,当年北燕四十万联军兵临北境,大将军只是向皇上详述双方兵力优劣,而没有任何担心,区区几个小部落统一大将军竟如此重视,皇上也有些不解,遂派遣中书令来一探究竟。

  “西北草原历史上就是小部落之间互相争斗,因此也没有真正的形成稳定的势力,对中原没有任何影响,也就无人注意,我戍守边疆,虽然不重视此地,可大燧边军的谍报网也扩散到此地,三年前,我就收到了一份关于铁保基的情报。铁保基的部落本来在西北草原算是中等水平,可铁保基年幼之时,铁保基的父亲,也是部落首领被敌对部落毒杀,又遭遇其他部落的袭击,部落的人多数被杀,剩下的孩童都被抓走当做奴隶,其中就有铁保基和他的两个弟弟。铁保基被奴隶贩子卖到中原,谍报上显示他去过以太城,在以太城生活了八年,铁保基学会了很多在草原接触不到的技能,比如冶炼,技击,他还结交了一些贸易商人。他利用贸易商人与草原重新建立了联系,并与草原上一个部落首领达成了协议,他可以带回部落首领所要的铁器,条件是首领赎出他的奴隶身份。这个首领得到了所要的铁器,却没有信守承诺。”

  中书令叹道:“西北游牧部落最信承诺,这个部落首领定会为此后悔。”

  “先生所言极是,这个协议其实是两人通过密信传递的,即使传递消息的商人也不知道具体情况,首领觉得铁保基一定会以奴隶身份老死中原,谁也不会知道自己背信弃义之举。只是这个首领不知道,他等到的不光有铁保基的归来,还有部众的哗变。原来,铁保基不光和部落首领取得了联系,还与自己的一个叔叔取得联系,这个叔叔就在这个部落。部落首领平时就不受部众爱戴,又因为背信弃义,铁保基与叔叔定下时间,铁保基归来时众人杀了首领及其亲信。”

  中书令又说:“此举肯定会招致其他部落的攻击。”

  “正是,几个附近部落闻讯联合起来要攻击铁保基,铁保基陈说首领的不齿行为,又送给这些部落一些铁器,先生知道草原上最缺的就是铁器,这样不用打仗死人就能得到铁器,众首领纷纷与铁保基结盟,铁保基的部落第一次稳固下来。”

  中书令赞到,“这个铁保基果然是劲敌,他的思维方式已经不同于草原诸部。而最了解草原诸部的又是他,那能统一草原诸部的定是此人无疑。”

  “先生所言极是,所以我才上疏此事。”

  “铁保基如何逃回草原可查实?”中书令问。

  “我派人去以太城查证,登记名册显示铁保基已死。便再无线索。”中书令听后笑而不语。

  “弃疾一路劳顿,我就不叨扰了,我这就回报皇上。”中书令提出告辞,大将军送中书令出府,目送马车离去。一夜之间,中书令拜访大将军府,中书令离开大将军府直接去皇宫觐见皇上的消息传遍了扶风城大小官员的府邸,很多官员倒是安心睡觉了,有些官员则把写了一半的奏折焚毁,火上浇油也得拿捏时机,不然会引火烧身。扶风城里的这些京官,都是拿捏火候的高手。

  大将军不会想到,一场酝酿已久的弹劾大将军的风暴因中书令的造访而消匿于无形。这既是中书令所想,也是皇上授意。用皇上的话说就是听着一群人在耳旁聒噪,既不能打,更不能杀,无趣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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