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李氏兄弟

  平湖边,两个身穿粗布衣的男子头戴斗笠,正在怡然垂钓。

  “大哥,太子把你安插到敦王身边,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有负于太子。”右边的男子问道。

  “李从,咱们兄弟从小相依为命,而父母之死你可曾忘记?”右边的男子正是司天监的李从,而左边之人便是敦王谋士李侍。

  “父母亡故之时李从幼小尚不记事,可兄长多次提及父母之事。李从不敢或忘。”

  “二弟,父母本是前朝太子府乐师,当时前朝太子并不服众,其他皇子觊觎太子之位久矣,当时国师是太子的第一谋士,而国师担心皇帝宇文柱不喜他参与皇子夺嫡,素来只与前太子秘密往来,国师献策,太子往各个皇子身边都派出心腹之人。当时皇十二子素喜音律,太子便投其所好,让父亲更名改姓隐藏于皇十二子身边,而母亲和我留在太子府,实为人质。当时太子身边也有皇十二子的内应,父亲一到皇十二子府便被识破,可那十二子城府极深,在父亲面前不曾流露半分,反而因为音律知己,经常与父亲弹唱应和,母亲曾和我说那段时间是父亲最快乐也是父亲最痛苦的时间。既有找到知己的快感又有有负知己的愧疚。期间,十二子也假借父亲传递出了一些情报,太子依此做了几件讨得圣心欢悦的事情。而后,十二子假意和心腹谈起找到了药王冷无情炮制的再生丹,据传此药有起死回生之效。父亲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太子,太子派出高手在十二子府邸偷到了再生丹,当时宇文柱病入膏肓,太子献药,同时十二子也声称求得再生丹,两人所献药物颜色、大小,就连气味都一样,无从分辨。皇帝命人试药。在宫中找到两个重病的太监,分别从药丸上刮下一些药粉,命二人服用。服下太子所献药丸的太监吃完气色立马转好,而服下十二子所献药丸的太监没有任何变化,当时众人纷纷称赞太子,而对十二子多多少少露出鄙夷之色,就在众人请皇帝服药之际,太医却说再观察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服用太子所献药丸的太监已经与常人无异,而服用十二子所献药丸的太监虽有好转,可效果不是很明显。就在太医准备给宇文柱服用太子所献药丸之时,那个服用太子所献药丸的太监竟然七窍流血而亡,众人皆惊。宇文柱命人拿下太子,而服用十二子所献药丸的太监竟然变得越来越好,太医据此请皇上服用十二子所献再生丹,服用后几日,皇帝果然恢复如初。宇文柱本打算废掉太子,可众臣纷纷上书力保,而宇文柱又觉事有蹊跷,加之不想皇家之事贻笑天下,边禁足东宫半年。太子以为此事是父亲勾结十二子所为,便派人刺杀了父亲,为斩草除根,也派人来杀母亲与我。父亲生前好友偷听到太子谋划,便告知母亲与我,母亲带我逃出太子府,杀手随后掩杀而来,幸得一人暗中相助,才逃得一命,母亲也在奔逃中动了胎气,生下二弟不久便死了。哥哥掩埋好母亲,抱着你逃出扶风城,自此隐姓埋名。”

  “直到改朝换代,哥哥知道前朝太子与十二子的势力不在,哥哥才带你偷偷潜回扶风城,当初咱们兄弟俩改名换姓卖与太子府也是有原因的。虽然改朝换代,可是当今皇上仁义,没有加害打压前朝皇室,虽然宇文柱自缢而死,可前朝太子与十二子依然活着,我们家的大仇还没报。我们投靠太子,是因为当时除了皇上只有太子能替我们报仇。”

  李侍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对李从一一道来。

  “二弟可知当年的反诗案吗?”李侍问李从。

  “大哥,那时候我还没进入司天监,好像源自一本诗集,具体的不是很清楚。”

  “当时太子回府,听到街上孩童在吟唱童谣,太子觉得好玩,就暗暗记下,回府誊写下来,当时我在太子府做内府侍读,看到太子写下之字便劝太子烧掉,以后勿要再写。太子不解,我便逐字解读给太子听,这竟然是一首反诗。太子烧掉反诗之后吩咐我秘密调查反诗之事,其实这首反诗是我所传,也是我找人安排孩子在太子经过之时大声吟唱,我便顺水推舟按照太子之命调查此事,终于找到了此反诗的始作俑者,就是前朝太子。”

  “大哥,这也是你设计安排的吧!”李从问。

  李侍微微一笑,没有否认。

  “当我在前太子家中搜出著有那首反诗的诗集之时,前太子颓然倒地,再也没有了当初做太子的气势了。虽皇上下旨此诗实为前朝所做,只要不外传即可,申斥了前太子几句,多年诚惶诚恐的生活,加之他看到了我,虽然年纪长大了很多,可为兄的样貌却很难让人忘记,太子认出了我,他被吓得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当夜就一命呜呼。二弟可还记得哥哥第一次请你喝酒吗?”

  “记得,当日哥哥在国子监门口等我,见到我就拉着去了酒馆,还破天荒的给我倒了一杯酒,我要喝第二杯的时候哥哥却不许了,哥哥一个人边喝边笑,我问哥哥有什么开心之事,哥哥是笑而不言,后来哥哥喝醉了,还是我半背半扶哥哥回家。”李从想起当晚情形面露微笑。

  “那天,我本想告诉二弟咱们的仇人死了,可哥哥又怕弟弟年少走漏风声,所以只能让弟弟陪哥哥喝一杯庆功酒。”

  李从闻罢起身郑重下跪,向李侍磕下一头。

  李侍笑着说:“二弟,你快起来吧!你太像父亲了,中正刻板,不像为兄工于心计,如果父亲还活着不知道会不会伤心我这个不肖子。”说着脸色不禁黯然。

  李从起身重新坐回板凳劝慰:“哥哥不可如此之想,哥哥所做皆为家仇,父母在天有灵当也欣慰。”

  “但愿吧!”李侍不愿多说此事。

  “当初苦肉计离开太子,既是想另谋明主,也是为了试探太子。如若为兄离开太子,太子也放你离开,那太子是视我为心腹,日后可以辅佐于他,而太子如同前朝太子,把你留在身边其实是为质,太子器量太小,才智也不足,不是明主,并不能让我们兄弟委身。”

  “大哥觉得敦王如何?”李从问到。

  “敦王勇武过人,才智也不输其余诸位皇子,只是敦王阴鸷之气太重,他日若我兄弟辅佐他登基,那他登基后最先杀的人恐怕就是我们,敦王是可以同患难不能同富贵的性子。”李侍解释道。

  李从不由心惊,敦王是他眼里值得托付的明主,敦王不缺雄才大略,也懂得礼贤下士,没想到兄长最不看好的就是敦王。

  李从提醒李侍,“那哥哥可要多加小心!”

  “弟弟放心吧,只要敦王不登上那个皇位,那敦王还是你现在看到的敦王,只有无上的绝对权力才能让敦王忘乎所以。”

  “那哥哥以后打算怎么办?”李从问李侍。“坐等风来便是。”

  李侍的回答让李从不由自主的伸手向空中,好似要抓住风,也好似提前感受风一样。

  李侍看着弟弟孩子气的举动,不由心中一笑,也一酸。如果不是有家仇,又适逢这个风云际会的乱世,何尝不希望弟弟能做个无忧无虑的读书人,你的天有哥哥给你撑。

  “弟弟,前几日遇见曾教过你的老夫子了,他还问起你的婚事,他家的孙女和你年纪相仿吧!”李侍问李从。

  “哥,鱼咬钩了,”李从说着站起去收鱼竿。

  “弟弟,算命的都说哥哥是短命之人,如果当年不是父母收养,哥哥恐怕早已冻死街头了,父母早亡,哥哥不能在他们膝下尽孝,只能替他们把你抚养长大。哥哥不愿意你为了报仇去做那些腌臜破事,哥哥能替你做的都会替你做。”

  “哥,你看这条鱼多大啊!”李从拎着一条鲤鱼来到了李侍身边。李侍站起来,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李从的头,只是摸到的是李从的斗笠,兄弟二人相视一笑。

  一骑从正北官道向扶风城驰来,城门兵卒刚要拦下,身边老卒赶紧拉住年轻兵卒的手向后闪避,饶是如此,年轻兵卒脸上还是被马鞭抽出了一条血痕,老卒骂道:“不想活了,刚才骑士穿的是飞熊服,拦下他打死你都没人敢管。”

  伍长看这个年轻的兵卒脸上的血不住的留下来,便对副伍长说:“带这个小犊子去包扎一下。”

  年轻兵卒走后,伍长看向城门边的花子,花子轻轻的点下头,站起蹒跚离去,走到无人处,花子踢掉脚上的破鞋,飞奔而去。花子离去,年老兵卒不经意的向一个孩子摆摆手,那孩子随后闪身不见。伍长对年老兵卒说:“老张,今晚去喝点?”老年兵卒:“好久没请伍长了,今天高兴,请伍长喝点。”两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皇帝面前跪着一人,此人身穿飞熊服,是一个皇宫近卫。“释先生独自上了天机堂,尾巴被人拦截在天机堂山脚的树林里,手法好像是药王一门,尾巴没一人伤及性命。全部昏迷不醒。”

  大燧皇帝萧无畏说:“那就别让他们醒了。”这名近卫对皇上的做法感到不解,又不敢多言,只得应命而去。一刻钟之后,近卫奔出北门,伍长和年老兵卒看着远去的背影,伍长说:“老张,明天我请你。”哼着荤调离开了,年老兵卒咽了咽口水。

  太子府和敦王府均得到了城门送来的消息。

  皇帝独坐在龙椅上,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对人说道:“扶风城好久没有风了,风快来了。”没有任何应答,萧无畏侧身向后看了一眼,不由苦笑一声。

  这几日释然依旧与袁天罡四下闲逛,只是袁天罡总会有意无意的躲着斩蛇台,宁可绕远路也不靠近,释然看破了袁天罡的心思,也不说破。释然看着袁天罡打心底就喜欢这个孩子,乖巧懂事,并且袁天罡的悟性极高,只是袁天罡作为天机堂的弟子,自己一个外人不好传授任何本事。

  金蛇说:“先生如果真有意传授这个孩子本事,我倒有一个本事可传于他。”释然问是什么,金蛇说:“相骨之法,相面只是相皮囊,摸骨又略去了皮囊。而骨是里,皮是表,无论是相面还是摸骨都有缺点,而我这套相骨之术可以表里兼顾,小有所成也要十年时间,先生也不必担心天机堂发现而不悦。”

  释然觉得此术可传,便问袁天罡:“天罡,我有一套相骨之术,你可愿学?”袁天罡听闻忙不迭的点头答应,释然还是告诉袁天罡:“此术也非我习练,只是假手于我传给你,你我没有师徒名分,他日有人问起,你只说偶然所得,不要提起我的名姓。”袁天罡年纪幼小,不知道江湖宗门之间的各种禁忌,只是少年心性,觉得好玩而已。释然见袁天罡答应不泄露自己,便说:“此术不同于世间任何相术,修习此术小有所成也要十年之久,而且轻易不可外露于人,免生祸端。”

  听闻学习此术要十年才能有所成,虽觉时间久远,可袁天罡自幼在天机堂学习道法,一门浅显的道法大成也要数年,故袁天罡对十年时间倒也不觉得有多么难熬。“明日你带我寻一僻静处,我传授你相骨之法。”袁天罡笑着答应。

  御问天在山道上看到二人回转,上前招呼释然:“先生,我有一事要问,可否借一步说话。”袁天罡向二人行礼离去。

  御问天说:“先生来时是不是遇到过麻烦?”

  释然看着御问天:“堂主为何有此一问?”

  “先生不要误会,天机堂的规矩,不过天机堂的山门,外边发生的任何事情与天机堂无关,天机堂也不会插手。只是先生上山当日,天机堂弟子在山下树林发现了几个昏迷不醒之人,我二弟带人去看了,觉得是药王冷无情出的手,人虽无性命之忧,可始终不曾醒来,二弟不知这些人和药王是什么过节,也不必出手,加之二弟知道附近还有另一方势力在暗中窥探。便只暗中留人观测动静。今日弟子来报,皇宫的一批近卫带走了那几个人,这名弟子看到那几个人都被皇宫近卫给了结了。也许是皇宫近卫自恃身份,又或者不想开罪天机堂,天机堂弟子没上前干预近卫也没过来纠缠。”

  “堂主所料不错,释某出了扶风城,半路被人埋伏了一次,我的马被人在溪水中下毒给毒杀了,脱身之后又遇到两次截杀,都被我巧妙避开,在山下树林,我遇到了五毒阵,此阵应该不是药王冷无情所设,而是药王的女儿所设,我看出了生门所在,言语点出之后他们就把五毒阵撤去,随后追踪我而来的人应该是陷于五毒阵,药王的女儿人称毒姑,生性极是好强,我破了她的五毒阵,心里那点邪火估计都发在那几个人身上了,如果不是药王宅心仁厚阻止,恐怕那几人早已惨遭毒手了。”

  御问天问:“释先生可知近卫为什么要杀那几个人?”

  释然想了想,只说了“也许吧!”御问天想了想,点了点头。大燧国力日渐强盛,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大燧如同繁花,现在是最艳丽的时候,私底下暗流涌动,有京官和地方官权力之争,有老臣和年轻官员之争,文臣和武将之争,这些还都是可控的地方,而更为隐秘的皇权之争,才是皇上焦头烂额的事情,敦王赖着不走,而大燧确实需要一个亲王能威服军队,太子又是才干不足之辈,喜欢讨巧,如果作为一个臣子,钻营讨巧自然无妨,可一国储君,没有胆识担当,怎能治理国家。

  第二日,袁天罡寻得一处山洞,此处山洞虽不大,可很干燥,最主要是这个山洞洞口视野极佳,任何人走过都可以看到,不担心传授相骨术被他人偷学,又在众同门能看到的地方。释然暗赞袁天罡果真心思缜密,日后可堪大任。释然依据金蛇所说,转述给袁天罡。袁天罡有过目不忘之能,释然叙述一遍他就完全记下,袁天罡又复述两遍,金蛇觉得袁天罡记牢就开始逐句讲解,虽然相骨术的经文不多,可金蛇把各种细微变化一一讲解,饶是袁天罡可以举一反三,两人一个讲一个听,讲完已经华灯初上了。金蛇赞到:“这个小道士果真聪明过人,此术我学会也用了一月有余,没想到小道士一天时间竟能学这么多,先生,小道士三到五年此术当有所成,如若小道士潜心修习此术,恐怕一年之内就能有所成。不知道到时候小道士能不能领悟更高一层。”释然奇道,“相骨之术修习怎么还分几个层级?”金蛇笑道:“今天教给小道士的是相人之术,而不光是人,万物皆有骨,先生可记得开了本源眼,看到万物的气息流转,相骨术第一层是相人,第二层是相物,第三层则是相天地。只是第二层、第三层太过惊世,命浅福薄之人修习恐难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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