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又见九觞 夜戏承王
日近西下，堰城守城士兵眼见一行残兵，伏在马背上向城门行来，当下回报夏侯崛。</p>
夏侯崛心中一惊，急出城查探，一眼认出精骑队骑兵军服，忙命人上前救治。</p>
全部抬进城，清点人数，不足两百人。</p>
夏侯崛惊道，“你们怎么出来的？”</p>
“我们都是领队的，承王说，就算都光了，领队的在，精骑队就能活。”一名将士勉力回道，“他自己带其他弟兄杀出一条血路，掩护我们突围，千叮万嘱就算只剩一个人了也要回北尧，给精骑队留个种。”</p>
“承王人呢？”夏侯崛悲泣出声。</p>
“不出意外，已经......”他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哭出声来，“最后看到的时候，已多处负伤，浑身是血......我们......那些弟兄们死得好惨......”</p>
满屋啜泣，好一场惨烈的突围战。</p>
申章锦自打醒来，便一言不发，每日呆立在城楼上，两眼直愣愣的看着远方的大漠，从日出看到日落。精骑队众将看着副将的样子，长吁短叹。</p>
“申章锦，这两百弟兄交你手上，就算只剩一个，也要带回北尧！”</p>
“你哥拿命护的你，我得给你们申章家留个根！”</p>
“大不了就是陪你哥去，哭什么？男儿流血不流泪，回去了别给老子丢人！”</p>
“给老子把命留着，有机会替弟兄们报仇！”</p>
“申章锦！快走！走啊！”</p>
一声长啸，悲鸣夜空。精骑队众将看向城楼，申章锦多日来终于出了声，一腔悲愤，挣出胸膛，“修鱼寿！老子把人带回来了！哥！我们活着回北尧了！将军！你听到没有！精骑队回来了！”申章锦跪倒在地，嗷嚎大哭，连日来的积闷终于宣泄而出，“我们回来了，将军......”</p>
精骑队残部在堰城休整完毕，全数赶赴天尧归建。</p>
夏侯嘉在盛王和芊郡主齐声力劝下，得知精骑队尚有生还，重理朝政。</p>
次日朝议，夏侯嘉率众臣大开城门，亲临外城迎接精骑队归建。当下下旨，闭关休战，修生养息，重建精骑。</p>
“请你带我出去，修鱼寿......”又是那个孩子的声音，“承王殿下，请您带我出去......”</p>
“你是谁......？”修鱼寿头痛欲裂。</p>
“我的王......”婴孩儿稚嫩的声音弥散着飘远。</p>
修鱼寿猛然醒来，烛光摇曳，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p>
“谁？”</p>
“哇！你终于醒了！”女子兴奋的声音刺的修鱼寿耳膜生疼。</p>
“小夜？”修鱼寿懵了，感情又到了九觞城。</p>
“是啊，我们还真有缘，两次都被姑娘救回来！”</p>
“明兮儿？”修鱼寿转念一想，觉得哪里不对劲，“我北尧精骑身陷重围，她怎么救的我？”</p>
“我也不知道，”小夜摇摇头，“姑娘回来后，好久都没说话，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p>
“可能生平第一次见着那么惨烈的景象吧，”修鱼寿悲戚一笑，“两万精骑......”</p>
“我本来还以为救不醒你了，”小夜说着凑到修鱼寿身边，四处看了下道，“姑娘把你弄进来时，我吓了一跳，浑身是血，都看不到伤什么地方了！”</p>
“有劳小夜姑娘，”修鱼寿顿了下，“我军服呢？”</p>
“姑娘拿去修补了，”小夜以为修鱼寿又要急着离开，忙劝道，“你这次要好好休养一阵子，不然会落下根儿的！”</p>
“回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修鱼寿想到遵王旨意，三城不容有失，以精骑队为饵，三城安危可解。然精骑队偷袭不成，几乎全军覆没。他如何也想不明白，精骑队行军诡秘，上瑀和夏宸为什么像是事先预知一般，四面设伏。</p>
“想不通的事就别想了。”一阵檀香随风飘来，不用抬头也知是明兮儿。</p>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修鱼寿不禁笑道。</p>
“精骑队为何遇伏？”明兮儿笑意盈盈，一语中的。</p>
“你知道？”修鱼寿愕然。</p>
“我不想知道。”明兮儿这话回的含糊，修鱼寿没听明白，“待将军伤好些了，我领将军去见一个人。”</p>
“谁？”</p>
明兮儿将修补洗好的军服放在桌上，“是我这儿的常客，虽是故交却未曾报上姓名。单是知道将军在这儿，便想见一面。”</p>
修鱼寿在兮月楼半月有余，这晚听得外面热闹非凡，便有些耐不住，趁着小夜出去拿药的当下了楼。</p>
刚下楼看到大堂中央立台上的身影，修鱼寿就愣了神。</p>
古有婵娟月中秀，今有明兮烛光影。</p>
明兮儿手握软剑，柔中带刚，满堂惊艳。繁弦奏渌水，长袖转回鸾，一双俱应节，还似镜中看。</p>
就在修鱼寿愣神的当，猛见一个身影飞身上台，只需几下，便卸了明兮儿手上的软剑，一个回身轻带，明兮儿便被带入怀。</p>
修鱼寿没多想，抽出佩剑，飞身送剑一挑，便把两人隔开，人跟着护在明兮儿身前。</p>
“北尧精骑队的兵？”那人轻笑间将修鱼寿上下一扫，“素问精骑队军纪严明，怎会现身青楼？”</p>
修鱼寿显然没明白青楼之意，见对方无意退避，便不顾明兮儿劝阻，举剑相向。</p>
修鱼寿招招逼人，拼尽全力，那人却剑剑化解，游刃有余。</p>
几个回合下来，修鱼寿便有些力竭，伤痛发作，冷汗涔涔。对方依然笑意盈盈，轻松应对，单是阻挡，毫无还手之意。</p>
明兮儿知道修鱼寿现在的状态不是那人对手，忙拦在两人中间，劝道，“别打了。”</p>
“你让开！”修鱼寿说着，杀招出手，直取对方要害。</p>
那人终于收了笑，闪身避开，反手重击，便把修鱼寿的剑打落在地。低身一扫，修鱼寿闪躲不及，明兮儿一声惊呼，眼见他就要摔下台去。那人敛目一拉一停，修鱼寿单脚支地，悬在半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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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伤得不轻。”那人重又笑道。</p>
“废话。”</p>
修鱼寿借力，转身横空一扫，对方松手向后一顿，便见修鱼寿一个鲤鱼翻身重回台中，单膝跪地依然护在明兮儿身边，怒目相向。</p>
“还站得起来么？”那人笑道，“身手不错，可惜不能尽出。”</p>
“你......”修鱼寿说着便要出手，却一个踉跄险些倒地。</p>
“一伤在肩，一伤在臂，两伤在腰腹，三伤在背，还能活着真是奇迹。”</p>
修鱼寿当下愣了，“你是什么人？”</p>
“将军，这便是要见你的人。”明兮儿忙扶起修鱼寿道，“大人，这位便是......”</p>
“北尧精骑队总将，承王修鱼寿，”那人没等明兮儿说完，笑道，“他一出来我就知道了，年轻气盛，不打不相识。”</p>
修鱼寿仔细端详面前的男人，四十有余，身材修长着一席素装，剑眉入鬓，凤眼生威。虽满含笑意，却是不怒自威，举手投足间运筹帷幄，气势夺人。语气慵懒，却有一种看尽尘世的沧桑。刚刚与之交手，虽招招避让，但其招式均出自北尧皇室，莫非是北尧退隐的亲王？</p>
“看了半天看出点什么来了么？”那人见修鱼寿打量半天不出声，便问道。</p>
修鱼寿把北尧历代退隐王室，在脑中翻了一道，实在猜不出是哪位亲王，便摇头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即是要见本王，又何故在此轻薄这位姑娘？”</p>
“轻薄？”那人当下仰头大笑，“小子，先不说这位姑娘乃我红颜知己熟识已久，你又可知这兮月楼是什么地方？”</p>
“这不是酒楼么？”修鱼寿无语道，“即是故交好友，更应以礼待之，又怎能出手轻薄？”</p>
“酒楼？”</p>
一语之下，满堂看热闹的笑声不断，一旁赶来的小夜更是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她赶忙上前，将修鱼寿拉到一边，几句耳语，修鱼寿大囧。</p>
牵了明兮儿下台，走到修鱼寿面前，那人忍不住笑道，“好一个不谙尘世的承王，兮儿乃当红雅妓，今夕何夕兮，不思归！明日何日兮，盼明兮！各国王公大臣，富豪公子文人雅士，谁不想一亲芳泽？要想得兮儿投怀一笑，必得在那台中三招之内卸了她手中软剑，懂了么？”</p>
明兮儿浅笑生媚，“大人是这世上唯一能卸了兮儿手中剑的人，也只有大人能跟上兮儿的剑舞，兮儿今日一舞只为大人。”</p>
说着明兮儿重回台上，一曲十面埋伏，尽显曼妙英姿。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满堂开照曜，分座俨婵娟。</p>
一舞倾笑，满堂喝彩。</p>
明兮儿重回台下，牵了男人的手道，“大人可还满意？”</p>
那人一眼瞥见修鱼寿面带不悦，不禁笑道，“承王喜欢兮儿？”</p>
修鱼寿一阵尴尬，随插开话题，“阁下还未道明身份，不知找我何事？”</p>
“你就叫我黄爷吧，找你是想知北尧国事，还请承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p>
“如果我没猜错，黄爷出身北尧皇室，但不知是哪位亲王？”话未说完，修鱼寿便觉一阵晕眩。</p>
黄爷见状，伸手探脉，“不知轻重的小子，伤势未愈岂能大动干戈，”转头对明兮儿道，“伤口失血，尽快上药包扎，我改日再来。”</p>
“是，兮儿送大人。”明兮儿应道，嘱咐了小夜便和黄爷起身离去。</p>
回到房内，小夜换好药见修鱼寿面色有所好转，便打趣道，“看上我家姑娘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将军何需掩饰？”</p>
修鱼寿坐在床上一言不发。</p>
见修鱼寿不说话，小夜索性坐到床边，“兮月楼虽是青楼，但这里的姑娘各个身怀绝技，卖艺不卖身。我家姑娘自幼习得一身武艺，软剑旁身，三招内想卸掉姑娘的软剑，堪比登天。”小夜说着又往近处凑了凑，直帖着修鱼寿，“你要是喜欢姑娘，伤好后去台上试下，凭你的身手定能博姑娘投怀一笑，说不定姑娘会愿意从了你。”</p>
一语之下，修鱼寿差点从床上下来，被小夜死命按住，“你干嘛，我刚包扎好，你别给弄掉了！”</p>
修鱼寿轻咳两声，看着小夜抓着自己的手，“你别离我这么近，我不习惯。还有，明兮儿姑娘乃我救命恩人，岂能轻薄，何况她对黄爷有所倾心。”</p>
小夜松了手，起身大笑，“你还真是一个雏儿，还没碰过女人吧！哈哈！我可是第一次见到有男人不知道青楼是什么意思的！哈哈！”</p>
修鱼寿一时语塞，耳根发热。</p>
小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你生的一副祸水样儿，你都不知道青楼女子，逢场作戏是看家本事啊？那位大人跟我家姑娘相知多年，若是心有所想，早就从了那位大人了！哈哈！”</p>
小夜说着重又坐回修鱼寿身边，凑近他耳根边逗边柔声细语，“将军年方几何？不知小女子能否得到将军青睐，有幸服侍将军？”</p>
极尽魅惑的挑逗，修鱼寿顿感燥热，知道小夜使坏，一急之下挥手将小夜推开。</p>
小夜顺势躺在床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你可真不经逗！”</p>
修鱼寿恼羞成怒，心下生一念头，要治治这丫头。看着小夜赖他床上不起来，一个翻身将小夜压在身下。本以为小夜会惊慌失措，却不料她弯眸媚笑，小脸一抬两瓣朱唇映上修鱼寿微张的双唇，翘舌浸口，软香满溢。修鱼寿全身僵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侵入脑中。</p>
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小夜敛目一笑，就要把修鱼寿推开。哪知一推之下，修鱼寿纹丝不动，单是盯着自己，两眼通红像是要吃了她。小夜心知不妙，玩过了火，当下抬手在修鱼寿肩伤处狠力一捏，修鱼寿吃痛醒过神，忙翻身让开，不敢再看小夜。</p>
小夜看他窘迫的样子，坏笑道，“还好你有伤在身，不然小女子就晚节不保了。”</p>
修鱼寿忙急声道，“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p>
“行了，明知道是我使坏，还压人家身上不起来。早知道你这么不经逗，就不亲你了，差点赔了本钱。”见修鱼寿出了神，小夜重又近身道，“刚那一吻，可是滋味香醇？”</p>
“小夜姑娘莫要见怪，我......”修鱼寿话未说完，小夜又是一吻送上堵了他话头。</p>
有了刚才的教训，修鱼寿不敢再来，忙推开面前的人儿，急身下床站到一边。</p>
小夜不禁大笑出声，“你多大了啊，亲个嘴都这么紧张。”</p>
“二十有一，还从未有女子如你这般......”修鱼寿知道说错话，忙闭口。</p>
“我本就出身青楼，熟谙男女之事，谁跟你一样无知，白长我三岁。”小夜说着抽出腿间的短刀，在手中把玩，“入了本姑娘的眼，就逗逗他。谁要真想要了本姑娘，那就准备下辈子当太监吧！”</p>
修鱼寿不禁咂舌，“你就不怕哪天遇到强人？”</p>
“刚就遇到了啊，”小夜重又坏笑道，“遇到就遇到了，我想逗的男人，都非俗物。再说了，这世上能收了本姑娘的人，还没出世呢！哈哈！”</p>
这丫头倒真放得开，修鱼寿摇摇头，生就一玩世不恭的性子，不知道长了多少心眼。</p>
“你貌赛潘安，又是王爷，难道北尧国中就无女子投怀送抱？”</p>
“我少年参军，军中本就无女将。北尧战事不断，根本......”</p>
“得了，”小夜笑道，“看来要替我家姑娘好好调教下，否则，随便一个姑娘都让将军乱了心神。”</p>
修鱼寿无语道，“我对明兮儿姑娘绝无非分之想。”</p>
“那你看着那位大人跟我家姑娘那般，怎会面露不悦？”小夜撇撇嘴。</p>
“我本不知青楼为何意，单是觉得男女间礼当自重，相敬如宾。”修鱼寿正色道，“看来这青楼，不是我能待的地方。”说着，便收拾好东西，对小夜道，“北尧国中还有要事要办，修鱼寿改日再登门致谢，告辞！”</p>
小夜忙拦住他道，“这就生气了？你要走了姑娘肯定会怪罪于我，何况你伤势未愈，现在走会有危险。”</p>
“无论如何我都该回朝复命，明兮儿姑娘乃通情达理之人，定会体谅。”修鱼寿说着推开小夜，夺门而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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