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银月故事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赤帝质问道。

  “他进步的倒是快的出乎我意料之外。”看完金天幻映神镜中景象,幽天主人幽幽一叹,声色里不知是欣慰还是无奈,而落入五帝眼中的却只有不作为的消极姿态。

  玄帝微微上前,看着身前的幽天之主,冰冷如刀的唇下带着几分阴鸷的冷笑:“沐昀,怕是你当年赠了他魂湮圣器才缔造了如今这雪狼妖物的不可一世吧?”

  沐昀闻言唇线一勾,反起一道讥嘲的笑意:“玄帝莫不是忘了,沐昀早在八千年前接手这幽冥天之后,受五位所共使将命器魂湮在天渊度化为二,一镇九幽,一镇九冥?”

  “听寒一向由你沐昀所掌执,可否请幽主请来一观?”白帝深知昔年沐昀成道而时玄帝折辱在他们四帝之前,所以玄帝与沐昀最是仇怨,未免两帝再起矛盾,便先于玄帝开口问道。

  沐昀只淡淡一笑,“听寒刃此刻不在我手中。”

  “果然如此!”赤帝性子雄烈,上前怒喝道,“没有这圣器傍身,那只雪狼妖又怎么会精进的这么快?!”

  沐昀眸底光芒微微一寒,“听寒刃乃本帝的随身神器,本帝赐赠给唯一嫡传并未觉得不妥。退一步,本帝要赐赠座下何人何物,也轮不到赤帝过问做主吧?”

  “你赠他其他玄器灵物也就罢了,偏偏是这魂湮器灵寄居的玄器之一的听寒···”苍(青)帝一叹,望着镜中妖主的不世之姿,一双秋水明镜的青眸之中一片奈何,“如今的雪月妖主看来是在我等不及防备之时将两器合一重生了魂湮圣器了,此妖的法力···只怕一跃天九之数直追你我六帝了。”

  苍帝将目光落在沐昀脸上,看到幽天主人亦是生出几分无奈的诧异。

  “苍帝说的是,是沐昀偏失了。”五帝之中比之黄帝华贵高姿,沐昀大概唯一能平心敬服的只有身为东天苍翠主掌六道生长的苍帝一人了,苍帝生性淡泊、行事都是以六族共荣为前提,而沐昀能成就无上玄道其中一部分便是依仗苍帝一力举荐。于神众而言或许苍帝过于古板不变通。却以至就算以沐昀孤狂绝傲,却也能听得下苍帝言辞。

  “沐昀,如今你倒是说说要如何收场?”黄帝居高临下淡淡问道。

  “为何要收场,万物盛衰皆有次序,我们身为法则之上的六帝主似乎不该干涉其中变化吧?”沐昀反问道。

  “你!”黄帝被沐昀一语反制,一时无言以对。

  “沐昀,你这要抗逆五帝?”赤帝早是不耐沐昀孤狂,腾身而起、右袖一扬,赤金色手掌从皇袍中探出显落在冥日之下,嘭!的一声烈响,赤金天焰立时蹿生五指炽烈燃放顿将一院翠绿照灼的变红生焦!

  玄帝亦是随之而动,足下玄武神物尖锐长嘶、腾空而起,驮着玄帝飞到百十丈之上与赤帝并列一方,玄帝袖帝墨光一闪一道黑虹引着一片黑气玄光从中飞舞而出,黑虹环绕玄帝飞了一周才凝止形现出一柄阔而短的玄黝大剑——正是玄帝命器“玄武元化”,那神剑自形现之际便将周围的天光迅速吸食,不过数念玄帝已置身在一片黑雾之中。

  白帝、黄帝虽在院中但脸上亦是明显的不忿都有动手的意思,唯有苍帝望着沐昀一脸无奈。

  这一刻,沐昀身后白犬谛听忽然睁开双目,望着沐昀身前五帝露出凶厉的光色,站起三尺高的身躯、白毫俱竖。

  “呵呵···”沐昀自布衣伸出左手,淡淡将谛听庇护身后,唇下冷笑:“以五帝之高傲果然是容不下沐昀凡人的旧时身。”

  “幽主··”苍帝苦涩一笑。

  而身侧黄帝愠怒之声将苍帝余下的话尽数压了回去,“苍帝请自重身份!”

  沐昀好整以暇地扫了一眼天上院中的五位玄帝,冷笑且不屑:“列位似乎忘了混沌之限···”

  ——混沌之限为宇宙衍生之初无形而有的法则,诞生之早更在五帝生有灵识之前,法则所定即为:天地人三界为三分界定,属于异道的生灵越界就将受到界之劫力的限制,无法发挥出在原本界位所拥有的力量。

  “即使号为六道众生之上的几位,在沐某人所辖的幽冥地域抗衡沐某人的六道轮回法则是否过于自信了?”

  “哼!”玄帝、赤帝虽是性烈也被沐昀这一语所慑,解了玄帝姿态落回庭院之中。

  ——遥想当年沐昀才是初成玄圣之道,以凡人身越界出现在九天之上问道于他们五帝面前,凭借受限的人天法则之力仍是将玄帝力挫,如今业已过八千年谁也不知以沐昀天资又当精进到了什么地步?但在这幽冥天遍布六道轮回劫力的沐昀的主场之中,他们五位联手纵使能压制沐昀,也必将付出极大的代价。

  看着赤、玄二帝落回院中、解去了战姿,谛听也再度变回安静的样子,蹲下身躯卷卧。沐昀淡淡一笑,无视了赤玄两帝脸上的忿怒神色,望着五帝核心的黄帝:“五位到了这幽冥天,想来不应该是找沐昀斗战,而应该是商议如何面对劣徒所做的事态吧?”

  “不错。”黄帝颔首道。

  “如今他拥有足以匹敌太玄的力量,五位与沐某身受太玄六主高位,因劫律而不得直接插手六道众生轨迹;而就算五帝座下修为冥悟与太玄只一墙之隔的天九玄尊齐临人间只怕也未必能令他止步吧?”沐昀指着镜中妖主,道。

  五帝闻言无言,虽不肯承认但确实如沐昀所说,除非六帝亲临否则没人可以制衡那镜中的妖主。

  “你千不该是收了这个天资卓绝的妖族做了嫡传。”白帝叹息道。

  “雪狼一族于我成道之前有护命之恩。”沐昀淡淡答道。

  “你将谛听收在座右,又曾将雪狼一族点化,早已尝了一命恩情。”白帝道。

  “谛听自愿相随一路相护在沐昀未晋太玄位之前已有开道护航效力,昔年又随我平定这幽冥祸乱亦有大功德。”沐昀侧首看着阶上忠诚不二的侍宠,目中满是慈怜,“点化雪狼不过是还一命之恩,岂能一报全部?我既然行于圣道之上,便该恩尝情报、滴水涌泉。”

  “千年之前,雪狼族遭遇灭顶,沐某怎能不违禁以玄力破九地之限保下雪狼一族最后血脉?虽然生了如今雪月这般足以毁天的大患,沐某亦是不悔的。”

  “但天道已不允许再出现一个云霄,云霄已让三界种列出现异数,使天道暗则受了震荡。”黄帝正声道。

  “沐某难道不也是一个异数么?”沐昀冷笑道。

  “你!——”玄帝面上立是挂不住,奈何又无力压制,当年沐昀跻身为第六帝,正因为他的一败所赐。

  “人为万物灵长,终究不与兽并论。”白帝气结道,这也算承认了沐昀超凡过天的优越的合法性。

  “人族已没有可以抵御雪妖帝锋锐之人,如果任雪妖帝如此行事下去,迟早会再次演变成为又一场六道混战,那时我们苦心缔造的六道众生稳定也将难以依存。沐先生也一定不愿看到这一天发生····”苍帝言辞恳切道。

  沐昀沉默,不语。

  许久。

  沐昀终究一叹,“苍帝且回吧,沐某心中已有议定。”

  “幽主既然这么说了,必然心中有了算计,四位帝友我们不如静候幽主佳音吧。”苍帝适时上前调解道。

  “告辞。”黄帝不再多言,话落当先身形散作青光流萤幻灭于庭院之中,其余三帝面有不悦也一一离开。

  ————

  目送五帝远离,沐昀拂袖隔空一扫庭院,袖底一片幽碧光泽随袖风散出,散入一庭之中被五帝威势打压萎靡或死的花木草树,数息之后一片绿光从萎死的植物上生起,托着那些灰白的枝叶慢慢立起,恢复生机。

  满庭植被随即从枝心叶底散逸出点点如流萤色的光雾反馈向沐昀,染得满庭盛碧。

  沐昀广袖一揽,转而流转在身边的侍从谛听身上。

  半个时辰之后,碧光尽数为谛听身体所汲取。

  谛听恍如大梦一般从石阶上抖抖身子立起身来,走到沐昀身右。

  院里竹影摇曳、草色鲜明。

  “万物皆有爱,生生亦相息。”沐昀侧过身,看着身旁相随相伴的侍宠谛听微微一笑,“你看因为你对‘它们’长久的照看,所以‘它们’就愿意献出自己的精粹来供养你受伤的身躯。”

  谛听环顾院中花木,眼里还以感恩。

  “小月的天资还倒真是令我惊喜。”沐昀笑道,“不过才数十年竟是成长到了这般地步。”

  “一切正在先生策算。”谛听开口答道。

  沐昀摆手,微叹:“自他离开幽冥都与我无关,我仅为他做的是让你在他初掌魂湮之际将他打入虚无界过渡了力不足抵御魂湮千年戾气的影响。而包括此事,所有的成就都是他自己的造化。”

  “斗阎罗、战炎谷、红月大决、虚无斗心···每一处都算绝处逢生,如果一环出错,先生是否会驰与援手?”谛听抬首目光灼灼直面幽天主人,问道。

  沐昀摇头:“不会。就算他是我的弟子、你的族后,我也不会去干涉他的命数。况且····”幽天主人抬目向九霄,“五帝对于我的戒心可从未放下过,而三界间没有一处能轻易瞒过黄帝手中金天幻映神镜的窥测,我沐昀虽在六主之列,但敢直抗五帝强绝也仅限在这幽冥天罢了。”

  “但自从我遇见你,就不曾见你有过布错局的时候。”谛听叹道。

  沐昀不置可否地一笑,“步步为营、怎么走错?”一双苍眸早已落在云月之上。

  “说起你我相遇,到如今竟也已是八千多年,还记得那时我不过是人间少年。还记得那时法陵道兄中道仙逝,我自负知音已绝,而一人周游天下修行觉悟,呵呵····七年九州法辩无双、东陆尽皆信徒。尔后只身行走蛮荒,在北疆拘邙若没有孤月窟前得你救身。之后,为成就玄圣之道,我以凡尘之身踏幽冥地狱,又是你一路守护,力克九地九冥九鬼十八王侯,才使我安然面偈鬼帝冥尊,成就无上命格。若非你,六道之上哪来第六帝沐昀?”

  “如果没有你的点化,我一族到如今也许也只是冰原畜生罢了。”谛听道,“更勿说有如今妖帝的雪月。”

  “那时我点化你只是报你相救的恩情。”沐昀叹道,“若是你当时留在银月一族中,必将成为妖族千古一帝,而不是似如今与我屈居在这九地之下。”

  谛听低哼了一声,反问:“以你的慧略,如果为人族征伐至少踏平人间,你又不为何留在越州、留在人族?”

  “地之广,终受天之限。百年鸿图一抔黄土后人书,安是孤之志。”沐昀寂寞而笑道。

  “‘我当制衡天道,不教众生皆苦’。”谛听道述出回忆之中北邙月下雪崖之上那个羸弱纤薄的少年那大悲大悯的惊世狂言,目光之中满是希冀的光芒,“这是你的夙愿,就是我的追随。”

  “如今我甘愿受了五帝共封,而避居在这幽冥九地,你后悔了么?”沐昀闻言神色微动,问道。

  “不后悔,因为你一直为此而努力着。”谛听道。

  “哈哈哈···”他闻言仰天长笑,是寂寥亦是慰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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