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缘起·海玉晶

  水墨调江城,是缘亦成劫。

  -----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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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城五月多妖娆。

  桃花才去,梨白又如雪。

  坊市里,熙熙攘攘,望眼皆言商。

  布衣来往、绫罗行错,商贾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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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工坊外,多工艺摊位。

  玉石、字画、刺绣----民间未入流、不足以立店的商主,便沿街立摊、盈立于天工坊前十里道两侧。

  双城自古繁华,凡立店成市者,都是当世上流之商,所兜售的亦是整个东陆上等的佳品。

  “闷在府中这么久,终于可以出来逛逛了。”

  “小姐,诶····你走慢点,玉儿都快跟不上了。”衣着锦绣的侍女抱着一袋琳琅满目的珠玉、字画快步追随在一个妙龄少女身后,精致的脸儿上已是香汗淋漓,但前者却丝毫没有放缓速度的意思。

  “谁叫你走这么慢呢。”妙龄少女转过身微笑道,一身粗布衣裙丝毫掩盖不住少女身上的华贵气质,而那张沉鱼落雁的脸儿更是令紧随的美丽侍女黯然失色。

  “还不是小姐买的这些东西么···”玉儿略带委屈的嘟囔道。

  “嗳···既然拿不了那就丢了吧,反正里面没一卷是真迹。”绝色少女看着侍女怀抱满满的画轴,无奈的轻叹道。

  “玉儿可舍不得····”侍女低声道,“虽然没个儿真迹,但都临摹的很真,对小姐学画可是有帮助的呢···再说,还都是花了不少银子呢···”

  “就知道你心疼我,”绝色少女轻笑,“那就只能委屈你继续抱着了。”

  侍女无奈得摇摇头,心知又被小姐耍了一道,只好弱弱得问道:“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不要。”绝色少女直截得否定了,“才出来一个时辰不到,才不要回去呢。”

  “啊···”侍女心里凉了一截,失望与痛苦的神色布满了那张精致的小脸儿,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日中天,“小姐都要午时了啊。”

  绝色少女走回,抱了抱自小玩到大的闺蜜侍女,安慰道:“好啦好啦,再逛一会儿就回去,好不好?”

  “你看你,脸色绷得这么难看,要是变难看了以后嫁不出去李姨不得怪我。”

  侍女听后立刻展颜而笑,轻声问道“那是逛多久呢?”

  绝色少女想了想,抬手指了指远处坊到中间的天工坊:“逛完天工坊,我们就回去。”

  “·····”玉儿眼中一黯,不说话了。

  两人一前一后,逛到天工坊前已是午时。

  玉儿蹲靠在天工坊的廊柱边,放下满满一袋画轴,早是累的四体发麻,心中更是埋怨为什么要随小姐偷跑出来,不然带个家丁帮忙拿东西该是轻松多少。

  绝色少女径自走到天工坊前一处书画摊。摊主是一名三十左右的男子,边幅粗修、形容沧桑,此际正在摊桌上提毫饮墨、聚精会神的为一位老年贵商描画画像。她转览摊子,发现作品以山水墨为主,字幅其次。山水墨法写意狂放,但笔意所到却极其精妙,隐隐有大家之神意,所画的景致亦以双城外的山色为主题,春花秋月夏蝉冬雪俱入其中,引人入胜。她在一幅名作《秋月满衣归》的秋桂图前停住身影,细细瞧过落款;“失乡客,白阅。”

  “姑娘也喜欢水墨?”正思绪间,摊主已画完描像,走到她身边。

  “嗯,清遥觉得唯有水墨能写出山水的韵致,”她恭谨地道,“先生叫白阅?”

  “嗯。山间散人白阅。咳···”中年男子淡淡说道,无由来引起一阵剧咳,咳得几乎萎靡下身子。

  “先生,您还好吧?”司徒清遥矮下身子,递去丝质手绢,关切地望着他。

  白阅接过捂住嘴,又咳了数声,才是直起身子,淡淡笑道:“老病根了··谢谢小姐的手绢。”

  “哇···小姐,你来看---好漂亮的石头!”正说间,身后传来侍女玉儿惊异的呼声,引得司徒清遥转身去看。

  玉儿正在天工坊前阁的宝石柜前,排开围观的人众招着她过去。

  女子爱美,多好宝玉、司徒清遥也不例外。月明府中虽有珍宝无数,但她更爱猎奇。

  天工坊善于雕琢制器,也工于搜罗天下奇珍,比如眼前置于一方水柜里这块不足拳头大小的水蓝色而焕发着深蓝辉光的宝石。

  这块宝石大体为圆,棱柱峥嵘面面如刀削,棱面皆平整如镜;每个面都放射着深蓝光芒,千百道光交错辉映更是美不胜收。

  宝石中心有一块半指粗长的空心,空心里凝有紫罗兰色水液,更添了一分玄奇。

  “真得好美···”饶是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司徒千金,对于此物也不由赞叹有加。

  “这位小姐是要买下这块宝玉么?”柜主上前问道,司徒清遥虽然衣着简素,但那随形贵气却是丝毫逃不过柜主精明的双眼,有这般气质之人唯有大富大贵之人。

  司徒清遥左手拿袖,伸出右手从水柜中取出宝石放在魔晶灯光下细细端详,喃喃道:“光韵幽明,其色如水;月照凝魄,古之尚玉----这块真是天下难得一见的海玉晶么?”

  柜主看得司徒清遥拿着宝玉在魔晶灯下,嘴角轻轻一抽、终是没阻止,而是略带谄媚地迎上胖黑的笑脸:“小姐好眼力,此物正是海玉晶。除却越州华越王室,天下只此一块,如假包换。”

  “这光韵色泽倒是像极了传闻所述。”司徒清遥惊叹得将海玉晶放回水柜,才正视到柜主-----柜主五大三粗,一张黝黑大脸,浓眉却有一双精明小眼,眼中略有淫邪光色,正是直直得看着她。

  司徒清遥略有嫌恶,退了半步身,直截问道:“这块海玉晶多少金币?”

  “小姐是明眼人儿,我张商武也不占小姐便宜,只图一个运送的利润。”柜主也知眼前绝色的人儿不可冒犯,收起异样神采、左右立出一根食指,“这个数。”

  “十万金?!”司徒清遥微微一笑,“倒也不贵,反而有些贱卖了宝物。”

  “宝剑赠英雄,宝玉配佳人。只有小姐您绝世姿容才是这海玉晶的良配。张某这是物赠其主,亏一点也觉得值当。”张商武笑道,又是忍不住在司徒千金绝色容颜上多逗留了一眼。

  司徒清遥也不多言,示意玉儿取钱。

  “小姐,这可是老爷给你的一年用钱···”玉儿小心翼翼地从锦囊中拿出一张银票,上前附耳肉疼的说道。

  司徒清遥拿过银票,低声淡淡道;“真没钱用了,不是还有三位哥哥么。”

  “····”玉儿白了白眼,望天。

  司徒清遥将银票递到柜上:“这是月明通汇的商票,额数刚好····”

  “小姐且慢!”不待司徒清遥说完,身后传来一句喝断,司徒清遥回身去看,正是那卖字画的中年书生白阅。

  那柜主看到司徒清遥将银票收起,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生起不悦:“阁下既然借了我天工坊的地儿卖着字画,反而来打扰我店生意似乎有些过分了吧。”

  白阅淡淡一笑,沧桑的脸上却是生起一丝冷嘲,排开人群,走到水柜之前,伸手便要拿起那水柜之中的海玉晶。

  柜主横出粗黑的手抓住白阅纤瘦的手臂,冷笑道:“这海玉晶价值万金,要是损了一丝一毫,你这穷书生赔得起?”

  “赔不赔得起,也要看它值不值当。”白阅亦是冷笑。

  身边司徒清遥凤目之中闪过惊异,上前道:“毁了算我的。”

  柜主无话,松开手任白阅再度拿起海玉晶。

  白阅边将海玉晶放到双眼与头顶的魔晶灯之间:“海玉晶。其色湛蓝若海,其形有如棱晶。这块宝玉虽然相似,却还有差距,色泽至多也不过是蓝宝石略过一些而已,形也偏离。海玉晶,之所以名冠为海玉之髓,是因为其光色虽有锋利、但藏于温润,大家请看这光色,只有锋利哪来的温润?其三,如这位小姐所言:光韵幽明,其色如水;月照凝魄,古之尚玉。海玉晶玉心有液,其液如月照海之色,所谓凝月照海之月魄,既然如此玉液当为月照幽蓝,而不是这紫罗兰之色。”

  “还有,”白阅看着已经脸色发白的柜主,淡笑问道:“柜主深知海玉晶之鉴,必然知道海玉晶离水不能超过半柱香,否则必化为液而毁,为饰及作必要封于璃晶之内。这块海玉晶在白某手中、魔晶灯光之下已有片刻,诸位可看见有一点化开的样子么?”

  “没有···”众人摇头道。

  “所以,这块所谓的海玉晶,不过是一块蓝晶玉的仿制品。市价最多三千金,而不是十万金的天价,阁下真是圈金的好手段。”白阅冷笑道。

  柜主一把从他手中夺过‘海玉晶’,冷笑道:“你不过是个穷卖画的,也敢臆辩天工坊宝玉的真假?”

  “我虽然卖画为生,却不屑如尔等抛售仿假而暴利。”白阅冷笑。

  “敢污蔑我天工坊?”柜主招喝左右,“你们还愣着干嘛?给我把这穷书生给打杀出去!”

  “是,是---掌柜的。”

  店仆五六人一拥而上,棍棒拳脚一齐朝着书生白阅招呼过去。

  白阅双拳握紧,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厉色,又终是松开双拳,被拳脚棍棒淹没,耳边稀稀听到那绝色少女和那个美丽侍女惊呼劝叫。

  待到白阅得以张开眼看到午日之时,已是被逼到了店外,而连同自己的书画摊也被天工坊店仆砸得破烂。

  “给我打,狠狠的打!”那天工坊玉石柜主还觉得不解气,看着书生白阅咳嗽着站起高瘦的身子,又令手下欺来。

  “谁敢打他!”司徒清遥挡身在白阅身前,张开双手。

  ——白阅凝视着横隔在自己与众商仆之间的少女,此际梨花偏斜、午光正灿,印染着少女一袭简素布衣生起一层淡淡梨白的光韵,这一刹,流光似起了一声轻叹、如凝止了变幻。

  店仆们看到绝色佳人拦挡,面面相觑、下不得手。

  却听柜主张商武粗着嗓子恶狠狠地喝道;“帮这穷卖画的,就是天工坊的敌人。别管她,给爷继续打。”

  “连月明府的人都敢打,你们天工坊是不想在月照国开下去了?”侍女玉儿一看情势,顾不得暴露身份,从袖里掏出月明府的特制铭牌丢到宝石柜主面前-----铭牌,墨凝玉制,六角。中有银质新月,镶紫金字:双城月明府。

  场中有商贾不少,岂会不识商道大鳄月明府铭牌,至于柜主张商武早已瘫软在地,月明府···月明府··岂是天工坊惹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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