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家务会谈
他一向我行我素，自然不会在乎一些小屁孩儿背后的议论。
叶洛的主专业是声乐，前几天艺校康校长已经告诉了他，一周后的文艺汇演上，由他来演唱一首爱国歌曲，也好展现一下晨曦艺校光伟正的精神风貌。
对于校长选取的那首曲子，叶洛心里是拒绝的。
据说这首歌是康校长年轻时的作品，那时康校长刚大学毕业，浑身上下洋溢着文艺青年特有的骚包气息，只感觉身上有股用不完的劲儿。当时的他也算是个人才，凭借一腔热血走遍神洲大半河山，回来后创作了一张以祖国为题材的民乐专辑。
只是后来吧，由于歌曲质量实在不怎么样，这张专辑根本就没有卖出去，可老康还是一直把它当宝贝供着。每一年艺校来新生的时候，都会拿给声乐班的学生播放几遍，并选出其中的两首歌作为学生的练声曲目。
这次康校长给叶洛选的歌，正是那张专辑的主打《歌颂祖国》。
叶洛主修的科目是声乐，声乐唱法有“美声”、“民族”、“通俗”三种，所有声乐考生平时练习的唱法都是美声。叶洛唱功不弱，要不然也不会在艺考中拿到全城第一，美声又是所有唱功的基础，对于以民族唱法来演绎的民乐歌曲，他自然是顺手拈来。
可即便如此，在接到康校长那个曲子的时候，他心里还是一阵嘀咕：这首歌儿唱出来，观众们会买账吗？
刚入学那会儿，声乐班的所有学生拿着这首歌听了两遍，随后就想吐了。后来大伙儿集体想想，校长也就这水平，专辑卖不出去已经够悲剧的了，咱们还是别说这歌儿不好听，免得再惹他老人家伤心……
曲子是烂了些，可文艺晚会还是要去的。
于是叶洛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锃亮的牙齿：“你到时候不也去么？放心吧，就算是为了给你捧场，我肯定也会去的！”
听到叶洛肯定的回复，慕允儿笑嘻嘻点了点头，脸颊露出两颗浅浅的酒窝。迟疑片刻，她微微皱眉道：“吴宇过几天也要去参加文艺汇演，听说他爸是文化局的领导，这个汇演又是文化局举办。我看他这两天有心想找你麻烦，不知道会不会在汇演上为难你……”
叶洛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随他去吧，我还能怕了他不成。”
……
叶洛老家位于庐州，雨都下辖的一个县级市里。
这一带没有青翠的苍山，弯弯曲曲的小河却有不少，可以称得上是水秀宜人。
庐州和雨都的距离不是很远，加上晨曦艺校本就位于雨都市郊，平常周末叶洛骑车走上大半个小时，差不多就能到家了。今天原本打算要来领录取通知书，他来时搭了班公交车，这会儿还得再搭车回去。
一路上，看着马路两旁疾速后退的一排青色，此时的他，却没有半分欣赏沿景的情致。
心里想着刚才女孩儿的音容笑貌，叶洛不自觉叹了口气。
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孩儿，每天和这个被全校同学视为尤物的女孩子走在一起，他心里又何尝没有过一丝旖旎？虽然叶洛把音乐视为自己的第二生命，可他也有一个与全校男生共同的点，那就是：
性别男，爱好女。
只是叶洛深知，倘若学校里流传的那些有关慕允儿身份的猜想属实，那么自己和她的差距，绝不仅仅只是鸿沟。
而是宛如天堑。
艺考生特别是音乐考生里面，家境殷实的人是很普遍，可难免总有一些例外。而叶洛，正是这为数不多的例外者之一。
作为一个普通工薪家庭的子女，叶洛这一年以来的学艺生涯，几乎已经花干了家里的全部积蓄。
在一年前，叶洛选择成为一名音乐生的时候，叶爸叶妈自然是反对的。
没有哪个家长，希望儿子放着规规矩矩的大学不考，却偏偏去学什么艺术。艺术能当饭吃吗？一般情况下显然不能。
再者艺术生的学费普遍都比较高，不说那些比普通大学学费高上一大截的艺术学院，单单只是高三一年专业课的培训费用，就是那些普通考生的两倍之多。
叶爷爷当年作为市戏剧团团长，为人清贫两袖清风，并未给子孙留下些什么值钱的物什。为剧团奉献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在退休那会儿走得光明磊落，轻轻的他走了正如他轻轻的来，他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公款。
后来叶爸觉得戏曲这行当实在不是什么生财之道，还需要养家糊口的他，毅然决定弃艺从商，妄想在国内渐渐兴起的经商浪潮中，打拼出自己的一个商业帝国。
只是人算心算不如天算地算，下海了两年之后，叶爸的生意无疾而终，还差点儿欠了一屁股的债。幸好在金融危机来临前他及时收手，要不然只怕叶洛小小年纪，就得背负上债奴的悲催命运。
人至中年，早年的雄心壮志都已成了过眼云烟，叶爸也从没再想过什么东山再起。
这人呐，还是现实一点儿比较好！别总想那些有用没用的，踏踏实实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比什么都强？
有些东西，真的不是努力就可以得到的。
叶爸作为一个大公司的小职员，干了几年始终没有升职加薪的机会，不过每个月的收入倒也能维持生计。在前几年叶洛没学艺术的时候，甚至还会有一些盈余，一家人清贫而温馨的就这么过着。
前段时间艺考成绩出来的时候，叶爸叶妈都很高兴，一是为儿子考出了全城第一的艺考分而骄傲，第二点也是因帝都音乐学院不收学费的承诺，悄悄松了口气。
对于这一点，叶洛自然也是很欣慰的，能用自己的双手切实为家里减轻一点负担，让他心里多少觉得有些成就感。再加上他知道，慕允儿报考的志愿，同样是帝都音乐学院……
“萧麟……”
心里想到这个名字，叶洛狠狠的咬了咬牙。一路上他心事重重，很快回到了位于庐州郊区的老家。
叶家位于庐州市区外围，这里的地价比较便宜。庐州和四都九川这些一线城市没法比，可这个小小的县级市近年来发展迅速，市中房价也跟着节节攀升，不是一般小老百姓能承担得起的。
穿过家门口一道车流量不是很大的马路，叶洛推开那扇有了些年头的红漆大门。不大的院落中，一只杂毛哈士奇警惕着竖起了双耳，待看清来人的相貌后，两只瞪得滚圆的狗眼瞬间眯出一条弯弯的缝儿，扭着屁股颠颠儿跑了过来。
叶洛弯腰，赏了它一个摸头杀。
心里惴惴，他迈步向里屋走去。叶爸在看报，叶妈在看一部家庭电视剧。
二哈跟着小主人进屋，两只大眼珠在房间地面四下扫了扫，待没有发现什么果皮碎屑等能够让它打牙祭的零食以后，失望的扭着屁股颠颠儿跑了出去。
见叶洛回来了，叶妈邱云拿起电视遥控器，连忙把声音调小，问道：“小洛，录取结果出来了吗？现在是不是已经被那所帝都的学校录取了？”
闻言，叶爸也放下了报纸。两双视线相顾无言，但却盯得叶洛头皮炸毛。
“爸，妈，我落榜了……”
他想了想，决定不告诉爸妈真实原因，免得他们担心，即使这样自己可能会挨骂。
低沉而缓慢的声音，传入了邱云以及父亲叶启航的耳中，让他们闻之一愣。
叶洛现在很压抑，他觉得在学校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也没现在这样让他觉得压抑。他低着头，有些不敢直视父母那愕然的目光，他怕从那两双目光当中，读出哪怕一丝的失望。
空气中，只有从电视机里飘出来的争吵声……
他做好了被爸妈痛骂一顿的准备。
只是……
想象之中的责备，却并未从叶爸叶妈的口中讲出。叶洛只是听到，父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然而这声叹息，听在他的心里，却让他感觉比挨了一顿骂还要难受。
邱云瞪了叶启航一眼，语重心长道：“小洛，其实这件事你也别太担心，只要你想继续读，家里面就算砸锅卖铁也会供应你。说起来，在高考前那两个月你也不是没用功，这点我和你爸都看在眼里。没事，这次没考好，还有下次呢。”
“妈……”
叶洛鼻子有些发酸，他想不到爸妈非但没有丝毫责备，反而出言安慰自己，不要让自己有后顾之忧。想到这里，他更是感觉萧麟顶替自己考分的事，实在是不可饶恕！
晨曦艺术学校学费每年一万，复读生减免一半，这点叶爸叶妈是知道的。
叶启航在一旁挠了挠头，苦笑道：“现在家里面就剩了两千，我工资下个月才能发……”
叶爸在一个公司做职员，月薪三千；叶妈给家政公司做保姆，收入也不是很多。前段时间叶洛参加艺考和普考，用掉家里的两千块钱，这会儿如果再拿出五千块钱来交学费，实在是捉襟见肘。
家里的情况叶洛很清楚，他有点儿难为情。
自己这么大了，却还得向家里要钱，如果不是学费非交不可的话，他根本难以向爸妈张口。
“要不……把二哈卖了？听说现在有收狗的，咱家二哈那么大了，应该也能卖个千把块钱。”叶妈出了个招儿，脸上十分不舍着说了出来。
叶洛心里一惊。躺在门外睡觉的哈士奇，突然间蹬了蹬腿，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叶启航摆了摆手，无奈道：“别，好歹跟了咱们五六年，因为这事儿就卖了它，实在是不值得。再说了，就算你把它卖了，小洛学费不还是差一些？”
“那你说怎么办吧！儿子的学费总不能拖着，指望你个死鬼发家啊？我看这辈子是别想了。”邱云这会儿也急眼了。
叶启航苦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习惯性的尴尬。他也不和邱云争辩，躺回身后的摇椅上，视线瞥见电视机里播放的那部家庭电视剧，猛然间脑门儿一亮，扭头对邱云说道：“过几天不是小洛二舅的生日吗？要不你找他二舅先借点儿应应急，等下个月我工资发下来了，咱们再还给他，你看行不？”
邱云讶异着看了叶爸一眼，像是没想到这榆木疙瘩居然能想到这一点。点了点头，她无奈道：“你说的这倒也是个法子。成，那过几天我找他二舅试试，看能不能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