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膏粱子弟
宋俊也在之前两人坐过的位置上坐下，身后跟着的七八个人全都站着，其中几人陈松寒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书院里见过。
宋俊拱手开口说道：“久仰啊陈公子，在下宋俊，乃吏部尚书宋堂之子，之前与陈公子有过会面，是否记得？”
陈松寒点点头，说道：“小子记得宋公子。”
“那就好，那就好。”宋俊连连两声，又跟着说到，“陈公子用过早饭没，我们几个闲人刚从书院出来，正准备去醉天仙凑合一下，在下做东，请陈公子承情同行。”
陈松寒一撇桌上的碗碟，想着这人是看不见还是怎么着，“小子吃过早饭了，多谢宋公子厚意。”
宋俊笑说道：“那也无妨，陈公子刚来京城不久，不妨随我们几个去四处逛逛，听说今天醉天仙从苍青府那边捧来个花角，叫做什么丽丽的。”
身后站着的几人中有一人说道：“宋生，那女子叫茉莉儿。”
宋俊连连点头道：“对，对，就是茉莉儿，听这名儿也是香的啊。”
陈松寒有些疑惑，问道：“宋公子怎么知道我刚来安都不久？”
宋俊笑脸一下收起，正想着怎么回答时，他身后又有一人说道：“陈公子，我们在书院待了十多年，最近才看着你的面孔，这才当你是刚来的，莫非陈公子在书院待的时日已长？哪倒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
宋俊也跟着说道：“对，对，正是这样，陈公子你别多心。”
陈松寒纳闷道：“我多心什么？”
宋俊又有些愣道：“我…我这不是怕…”
“宋生是怕陈公子怀疑我们不怀好心，可能有人不是好心，但宋生来见陈公子，可是一片赤忱之心。”
宋俊笑道：“对，对，陈公子，如何？”
陈松寒尴尬的笑了笑，这刑部尚书的儿子果真不一般，说话都是有人代着说的，稍作思考，回他道：“宋公子，小子等会还与人有约，不能赴会，多承宋公子好意了。”
宋俊忙问道：“跟谁？卫玠，还是子晋？”
陈松寒说道：“不是，宋生为何有此一问？”
宋俊正欲张嘴，身后一人连忙说道：“宋生心念贤士…”
没等那人说完，宋俊一拍桌子，喊道：“罗方！我说话你插什么嘴！你爹的吏部主事不想当了是吧！”
那人一时间战战兢兢，连出口赔罪的心思都没有了。
宋俊整理了下笑容，对陈松寒说道：“让陈公子看笑话了，就这种人竟然也跟我们在同一书院读书，陈公子，你说这笑不笑话。”
陈松寒没觉得可笑，倒觉得那人有些可怜，回道：“宋公子，罗公子也没说错什么吧？”
宋俊转过头看着罗方，皱着眉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了，我没听见。”
罗方小声说道：“我说宋生你心念贤士。”
宋俊的脸色一下又变转过来，笑道：“对，对，这话倒是不错。”
陈松寒没有心思跟这几位出着车舆，入着扶持的士族子弟闹下去，当下起身，拱手拜别道：“宋公子，各位同窗，小子与人有约，需及时相赴，告辞了。”
宋俊连忙一把抓住陈松寒衣袖，陈松转过身，宋俊才发觉此举不妥，说道：“陈公子，实在抱歉，宋俊今天来这里不为它事，只想请陈公子把酒言欢一次，想问陈公子多久有闲时？”
这人必有事相求，但陈松寒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让一个吏部尚书的儿子来求自己的，便敷衍他道：“宋公子，小子不会喝酒，所以就不必了，若宋公子有心相谈，可以约个时日在书院里相聚。”
宋俊说道：“好，好，陈公子，你看明日午时在书院落雨轩会面怎样，我到时自会备上一桌酒席。”
陈松寒点点头，只想立时甩开此人。
不过宋俊还有话讲，他慢慢说道：“这个…陈公子你看…到时候是否能邀上玄生或子晋同来赴席？”
陈松寒一下明白了大概，说道：“你对他们有事相求？”
宋俊连忙摆手，说道：“陈公子你误会了，我只不过…不过…”
“宋生是想饭桌上若能邀到子晋或玄生二人，自然又是一副别开生面的场景，若在书院相传，也不枉为一桩妙事。”
宋俊含笑颔首道：“对，对，正是如此，陈公子，你看如何？”
陈松寒心中只觉好笑，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附庸风雅吧，他说道：“宋公子，你父亲做官已经做到吏部尚书这个位置，还有什么是求不到的？宋公子你又如此不凡，身边更是人才济济，想必正五品的官级，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吧？”
陈松寒一边说话，宋俊一边点头，这一番好像是说中他心坎一般，只听他回道：“陈公子深知我心啊，我父亲已经到了吏部尚书这个位置，再往上是没念头了。可外人只道我是个官二代，不见得我玉韫珠藏的才华，总是落得别人闲话啊，哎，方世如，给我端一杯酒来。”
宋俊身后有一人竟然手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酒缸，他先将红布揭开，敲落封口上的泥土，接着再将下面泥封的酒盖取下，倒在宋俊身前一人早已放好的酒杯里。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宋俊端起那支羊角青铜觥来，喝了一口，神色还是有些忧伤，说道：“这是小秋院的二十年桂花佳酿吗？我怎么只喝出了十八年来？”
那个端着酒缸的男子叫方世如，稍有才气，他父亲托了儿子的福气，本是一名国子监录事，现在于吏部就职司勋司主事，虽然只是从从九品升到了从八品，可是进了吏部，自然又不一样，这些都只是宋俊一句话的事情。
方世如听见宋俊问他酒的事情，赶紧回道：“那自然是他家缺斤少两，宋生做了他家这么久的生意，这老板却长上脸了，我这就去找他家店主来与宋生道歉。”
宋俊神色还有些惆怅，说道：“不必了，下次不在他那里买就是，我们读书人，不能因为有理就咄咄逼人，要知道…要知道那什么，罗方我那句话说来着。”
身后有人忙说道：“径路窄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浓的，减三分让人尝，宋言道‘春风解冻，和气消冰’。宋生，你这些警世之言我都记录在册，过些时日便让人做成字模，刷一版出来，送到书院藏书楼去。”
陈松寒早就在一旁看傻了，傻的已经忘了自己该走了。
宋俊看着陈松寒的表情，以为是自己冷落了他而不高兴，说道：“陈公子，这酒滋味还不错，要不要尝尝？”
陈公子摇摇头，这少了两年的酒他才不敢喝，宋俊便继续说道：“陈公子可知道目前‘书院四贤’是哪四人？”
在书院住了两个月，陈松寒早有耳闻，说道：“应该是孟虚，公孙长，卫玠与乔子晋吧。”
宋俊说道：“正是，叫做书院四贤，竟然没有我们渭水园中一人，倒是有些可笑，不过这四人真才实学也做不得假。陈公子，你知不知道，你一人就与其中两人搭上了关系，可真是羡煞我了。”
陈松寒问道：“跟这有什么关系？”
宋俊环顾四周，没见着什么人，小声说道：“暂不说子晋与御史大夫许涣有私交，也不说玄生与安王爷是什么关系，只凭着这两人的名头，陈兄你就抱上大粗腿啦！”
后面有一人出声问道：“有多粗？”
宋俊有些不耐烦道：“你多什么嘴？”
那人又笑道：“就是想问问？”
宋俊正欲转过身发怒，陈松寒忽然说道：“宋公子你说说看，我也想听听。”
于是宋俊笑道：“有多粗，自然是不好说，不过陈公子你一个人自然是啃不完的，所以明天陈公子不妨带玄生和子晋，或者其中一人来赴宴，至于陈公子你有何要求，都不妨直说。”
陈松寒往后努努嘴，说道：“他人来了，你自己问他吧。”
宋俊没有立马回头，脑海中不停回响刚才那人说话的声音，好像是卫玠。
一回头，卫玠果然站着身后，脸上还带面纱，看不清神色。
宋俊又转头回来，喝了口酒，念道：“这酒好像是有问题，不行，得去问问那店家。”
一行人就这样慢慢起身离开了脚店，很快就没了人影。
卫玠在一旁早瞧了半天，见着陈松寒不耐烦后才出来解围，他笑道：“今天才知道，原来书生这大腿一个人是啃不下去的。松寒，书生要去安王府，你同书生一路去吧，上次书生与安王爷说了你查破日和山庄那件案子，安王爷对你很是钦赞，想见你一面。”
陈松寒一直看向宋俊他们离去的方向，卫玠将话说完后他仍是没有回头。
卫玠又轻声喊道：“陈松寒，你见着什么了？”
“嗯？”陈松寒一下回过神来，“怎么了？”
卫玠问道：“你见着谁了？”
陈松寒回想一阵，只是觉得很熟，但仍记不起具体是谁，说道：“好像我之前见过，不是在安都城认识的，但是想不起来了。”
卫玠说道：“那也无妨，慢慢想便是，安王爷想见见你这位查破日和山庄案子的少年英雄，与书生同去一趟安王府如何？”
陈松寒摇头说道：“玄生，我就不去了，子晋约我正午吃饭，等会会来这家脚店找我。”
卫玠便与陈松寒告了别，独自往安王府去了。
刚才宋俊一行人离去时，有一人从他们身旁走过，陈松寒只见着侧面，倒是觉得十分熟悉。
少年英雄，英雄，陈松寒好像又记起了些什么。
‘你就是那位小英雄吧…柯宫，取我大刀来！’
陈松寒猛然记起，那人正是递刀给柯吕之人，柯吕的儿子柯宫。
他怎么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