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关中之路
“驾！”洛阳南城门和东城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出现了一匹健马，马上骑士手举“八百里加急”的文幡，高声喊着“闲人回避”一路驰来。城门卫士赶紧帮忙肃清了道路，那骑士马不停蹄，出城绝尘而去。守卫们对这种情形见多不怪，不多时，城门处便恢复了平常。</p>
与此同时，西城门也出现了一些sāo动，一番尘土飞扬，约有百名骑兵快马来到了城门前，走在当先的一名年轻军官向守卫出示了腰牌，那守卫的头目看得分明，方知是外宿卫奉旨外出公干，连忙摆手吩咐手下大开城门，方便让这队人马出城。</p>
王兴手里紧握着马缰，心情远远不似他的外表看来那么平静……</p>
“赵王要造反了！”司马衷嘴里平静的出这么一句话。</p>
“什么？！”王兴脱口惊道，随即又强自定下心神来，八王之中本来就数赵王伦最为胆大妄为，他会造反王兴也不意外，乍闻这个消息，王兴脑海里想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那吕笙该当如何。王兴镇静下来，迎着司马衷的眼光问道：“皇上能不能得详细一？”</p>
王兴脸sè的变化全都落在司马衷眼里，让他暗自赞许，身临大变能保持冷静，司马衷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商议。司马衷沉声道：“昨rì赵王遣人游吕太尉为朝中内援，吕太尉忠于朝廷，未附贼逆，已将此事禀告于朕。”</p>
王兴眼角不禁一跳，吕灌与司马伦划清了界线，如此一来，吕笙岂不更加危险了。耳中又听到司马衷问道：“朕也一直有探子关注关中局势，原本赵王这几年在关中忙着与胡民周旋，近来他已基本掌握了大局，只是没有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后方甫定，便要兴兵作乱。王卿你怎么看？”</p>
王兴知道自己此时绝不能乱了方寸，他久久不答，心里有些反常的平静，一种脱身事外的奇怪感觉让他脑子里飞快的闪过无数人无数事。</p>
司马衷也不再发一言，宽敞的大殿里静得有些诡异。王兴猛然抬起头，目光坚定，道：“皇上，此事我们尚有可为！”</p>
“讲！”司马衷jīng神一震，心里对王兴生出莫名的信心。</p>
“单以朝廷中军相抗，决计不妥！”王兴理了理思路，冷静的道：“赵王动作太快，中军还未控制在皇上手中，如果将这场战争交给杨骏，我们就等于把命运交给他人了。何况杨骏此人不通军略，手下亦无可堪重任的大将，依臣看来，恐怕胜算不大。”</p>
“嗯。”司马衷了头，他也早想过了这一节，这是朝中的现状，也是他担心的地方，知道王兴还有下文，也不急着出言。</p>
“我们需要的是拖延赵王的步子！既然中军无法指望，那我们能依靠的，那便只有其他诸王的势力！”</p>
司马衷眼里闪出一丝异彩，王兴继续道：“诸王拥兵自重，早已是不争的事实，只是实力有强弱之分罢了，此刻，我们要的是能牵制赵王的力量，打乱他的部署，为我们争取到时间。所以，不妨许诺出利益，让诸王为我所用。”</p>
司马衷沉吟起来，王兴的想法乍听之下似乎过于大胆，诸王都非善与之辈，如若引狼驱虎，不定反而挑起天下大乱，是以从司马衷的角度来讲他本能的排斥从这方面考虑。然而此番王兴出这一条路径，细细想来，似乎又颇有可行之处。司马衷心里拿捏不定，又问道：“那依你看，诸王之中，何人可以拉拢？”</p>
“汝南王亮，成都王颖！”王兴思路越发清晰：“汝南王镇守许昌，距洛阳最近，三百里路一夕可至，倘若洛阳有危，出兵勤王，非他莫属；成都王据蜀中，与关中南面接壤，一旦赵王出兵东进，他当可趁关中空虚，挥兵北上，有此后患，赵王绝对不会置之不理。</p>
而最为关键的是，这二人都有皇上可以利诱之的地方。臣听闻当年先皇武帝驾崩，原本遗诏汝南王为太傅，进京辅政，然杨骏擅自修改诏书，让汝南王的好事成了空，皇上可以许诺之，他rì杨贼一除，以太傅一职相授，汝南王年迈，无争雄之心亦无争雄之力，倘若赵王得了天下，他必定一无所得，如此一来，出兵勤王大有可能。</p>
而成都王与赵王向来不合，皇上你只需让成都王陈兵北面，让赵王有所忌惮便可，倘若赵王东进，他只需在趁机攻入关中捡这个大便宜，一旦绝了赵王的后路，皇上可许诺将关中赏予他做封地，如此重利之下，成都王想必也会心动。”</p>
“好！”司马衷听完这一席话，心里大定，细细想来，觉得甚有成功的可能，心里不禁也重新燃起了斗志，脸上不觉露出笑意。</p>
“倘若一切顺利，这一番安排当可为我们争取到一段时间，可以安心对付杨骏，但是倘若有环节出了差池，臣以为，皇上应该暂且放缓对付杨骏，毕竟十万中军是朝廷最后的倚持。”</p>
司马衷了头，尚在沉思之中。王兴突然跪拜在他面前道：“皇上，臣请旨去关中一趟！”</p>
司马衷乍闻此言不禁吃了一惊：“这是为何？”</p>
“后方这些安排自然重要，但也需要有人能将这些情况给赵王知晓，否则一旦赵王没有顾忌之下仓促起兵，岂不是白费了这一番谋划？”王兴心里其实没有出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害怕此番成歧游不成，一旦返回关中，恐怕吕笙有难，这才是让他最为心焦的。</p>
这些心思司马衷自然不会知道，他只看到关中如此龙潭险地，王兴都甘愿前往，心下顿时感动不已，想想王兴的话也有道理，关中之行确属必要。司马衷忍不住走到王兴面前，亲手将他扶起来，神情激动的道：“朕能于社稷危难之时得你相辅，不吝于汉高之得子房（张良），魏武之得奉孝（郭嘉），想来是天不亡我大晋。你能为朕分忧，朕铭记于心。此去关中凶险自不待言，朕只望你万事心，他rì功成归来，你我君臣一道，手刃jiān党，共建大治！”</p>
王兴躬身应是，二人又自商议了一番细节。有探马前来禀告，那成歧昨rì深夜便已离开住所往西去了。</p>
“看来这赵王在京城的眼线倒不少，”司马衷哼了一声。</p>
王兴皱眉思虑了一阵，道：“事不宜迟，臣这就追这成歧去。还请皇上知会家父，以免家里为臣担心。”</p>
司马衷准了，王兴便匆匆回宿卫军营安排人手。三个属下之中，王兴考虑了一番，只带上雷虎随行，又挑了百名士兵，便待出发。太监张保匆匆赶来，笑眯眯的将一个包裹挂到王兴马上，道：“皇上吩咐咱家来送送王将军，”拍拍包裹，“皇上了，此去关中，可能需要钱财打通一些关节，这些都是宫里的一些稀罕宝贝，王将军便宜行事。”</p>
王兴微笑称谢，不再耽搁，翻身上马便领着人马望城西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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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不急不慢的在黄河官道上行驶着，车上成歧的jīng神不是很好，奔波了一夜，加上在吕府的挫败让他难以成眠，直到过了晌午才昏昏睡去。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有人叩击车窗，他睁眼问道：“何事？”</p>
“先生，后面有马驰来，属下恐怕是冲咱们来的！”</p>
成歧闻言一惊，伸头一看，果然远处有尘土飞扬，心里不禁有些忐忑：“难道司马衷如此沉不住气，要动手抓我？”</p>
待到那些人马渐近，成歧仔细看去，似乎只有五匹马，这才略略放心下来，看起来不像是追捕自己的人马。成歧放下窗帘，不想引人注目，谁知那马蹄声到了跟前居然放缓了下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敢问车上是否赵王府的成先生？”</p>
成歧心头一跳，只得探头道：“正是在下，不知几位……”打量了一番马上骑士，见到都是军士装束，心里不免又打起鼓来。</p>
“在下王兴，京城人士，有要事要与成先生商议。”</p>
成歧见对方早已知道自己身份，又似乎没有敌意，一时沉吟不决，半晌才道：“请上车一叙。”</p>
王兴闻言下马，钻进了马车，拱手道：“在下来得唐突，还请成先生不要见怪。”</p>
“好。”成歧不再多话，暗暗揣摩起对方的来意。</p>
王兴突然压低声音道：“在下此番是来救先生xìng命的！”</p>
成歧目光一闪，紧盯着他，也不言语。王兴道：“实不相瞒，在下在军中任职，家父乃尚书讳戎，今rì皇上召了若干大臣商议机密，想必先生也知是为何事了吧。具体的情况嘛，在下也不甚了解，只是家父到军中来寻我，交待了我一番，让我务必前来报信，追先生的兵马随后就到！”</p>
成歧心下吃惊，怀疑到：“那要多谢王尚书的美意了，只是不知令尊为何要救区区的xìng命呢？”</p>
王兴咧嘴一笑，神神秘秘的道：“家父还有一句话要在下转告成先生，那就是，吕灌那个老家伙做不到的事情，我王家可以帮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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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歧站在高处，看着一支百人骑兵将马车遣送回转向了洛阳的方向，心里不禁暗道侥幸，若非有人报信，他及时让随从进了马车伪装，这番可就再也回不了关中了。回头一看，王兴正一脸得意的看着他，当下拱手道：“此番当真要多谢公子援手相助了。”</p>
王兴大大咧咧的一挥手，“成先生太客气了，今后还要靠成先生在赵王面前多多美言才是。”</p>
成歧也微笑道：“既然尚书大人能如此省时度势，他rì立下拥立大功，赵王殿下赏罚分明，自然不会亏待了天下英雄。”</p>
王戎乃当朝大臣，成歧自然了解他的底细，朝中且不，王浑雄据江东，俨然一方诸侯，这份势力就不容忽视。成歧暗自揣摩，恐怕是王家早有不臣之心，却苦于没有足够实力，yù借赵王的东风，届时割据山河，这才是他们的目的吧。</p>
成歧最大的缺就是过于自信，他自以为这番推测已经仈jiǔ不离十了，心里冷笑，盘算到，若是能得到王家的助力，倒是比吕灌这枚棋子有用得多了，暂且许诺于他，等到大势已定之时再图他想。</p>
任凭成歧狡诈多计，也想不到自己的这番想法绕了多么大的弯子，有了先前追捕之事，成歧对王兴的来意已经消去了七分疑虑。即便是诸葛再世，想必也不会猜到里面有那么多曲折。</p>
成歧在为自己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而怡然自得，王兴也为自己第一步的成功而信心大增，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各怀鬼胎的笑了起来。</p>
雷虎站在王兴身边，看着他一付“坦诚相对”的样子，心里觉得越来越看不透他了，先前路上，王兴已经悄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了他，只有他清楚的知道这一切都是出自于王兴的计谋，“这真的是十五岁的少年的心机吗？”雷虎不免感觉有些寒意。不过王兴能将如此机密的事情都告诉了他，显然是将他当作了心腹，雷虎心里也感动异常，士为知己者死，这才是七尺男儿的处世之道。</p>
成歧计较妥当，一行十数人改换普通装束，分作几批行动。王兴一副唯成歧马头是瞻的样子，自然没有异议，于是，成歧王兴雷虎与另外一个赵王府的家将四人一道，加快速度骑马一路往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