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雨欲来

  淅淅沥沥的一场chūn雨将洛阳城里的最后一冬意也冲洗了个干净。入夜时分,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停在了太尉府的门口。</p>

  门房老刘识人无数,眼力不差,看这四匹马毛sè鲜亮,驽马之人一脸彪悍,便知道车里人的身份定然不凡,于是打起jīng神准备接待。</p>

  一个看起来打扮普通的中年人从车里走了出来,一袭青衫,面容清瘦,青须缕缕显出了几分文人气质,眼睛里藏着让人不能忽视的锐利,又带了三分与生俱来的自傲。</p>

  老刘接过拜帖,细细一看,笑容显得更加恭敬,“原来是赵王府的成先生,里边请!”转头喊道:“有贵客到!”</p>

  吕灌听到下人来报,亲自迎了出来,早有下人奉上茶水,二人分宾主落座。</p>

  “成先生……”吕灌看着眼前之人,名帖上写的身份乃是赵王府长史,表明他是赵王身边数一数二的重要幕僚,言语之间丝毫不敢怠慢。</p>

  “不知女在王府近况如何?”</p>

  成歧微微一笑,信口道:“王妃行事有度,待人有礼,王府上下无不交口称赞,不愧是大家凤仪,堪为关中妇人表率。”</p>

  吕灌向来知道吕笙贤淑,闻言也不疑有他,听到这番赞扬心里颇为畅快,举茶邀饮。</p>

  吕灌心里隐隐觉得赵王府这么重要的人物千里来访,定然有事商议,虽不知是何事,但他为官多年,早练得一副拐弯抹角的好本事,也不着急,随口又问起关中风物来。</p>

  成歧谈笑应对,言语之间尽显博闻广记,让吕灌心下佩服,起了几分好感。</p>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成歧肃了肃面容,放下茶盏,道:“此番奉王爷之命拜访,有些机密之事相商……”边边拿眼睛扫了扫堂前伺候的下人。</p>

  吕灌会意,挥手命退了下人。成歧呷了口茶,目光变得锋利起来,紧盯着吕灌的眼睛道:“不知吕公以为如今朝堂局面如何?”</p>

  听到成歧不再以太尉官职相称,吕灌心里有一丝隐约的不安,他斟酌着道:“当今圣上继承大统以来,励jīng图治,予民生息,朝中众臣归心,有此明君,当知盛世可期。”</p>

  “吕公未免有些言过其实吧,”成歧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神sè,吕灌的这番“标准答案”早在他意料之中,于是他以指叩桌,一字一句的道:“依不才看来,天子才望俱失。无识人之明,任朝中杨党乱政,亲佞远贤,是为无才;年幼不勤,王命四海不尊,是为无望。如此无才无望之君,吕公还谈什么盛世可期?!”一番话若金石相加,咄咄逼人。</p>

  吕灌被他大逆不道的话惊得乱了方寸,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成歧,“你你你”了半天,不出话来。</p>

  成歧不给他思考的时间,也跟着站了起来,继续语出惊人:“吕公当世贤臣,奈何杨贼把持朝政,想必就是想有所作为也是有心无力。”顿了一顿,双眼露出炽热的光芒,道:“赵王殿下雄踞秦川,英明贤德,但看关中人心所向,可知其明主之资。眼看天下实已分崩离析,大乱将起,赵王殿下为解民倒悬,有心起义师,诛jiān臣,逐昏君,还我大晋一个太平盛世。</p>

  我关中子弟雄兵十万,良将如云,倘若有吕公以为内援,何愁大事不成。再则……”成歧语气转缓,带了一丝蛊惑,“他rì事成,吕公有拥立之功,又贵为国丈,诸般抱负皆可尽情施展,做济世名臣,名传千古,岂不美哉!”</p>

  成歧鼓动如簧巧舌讲出了这一番词,好整以暇的端起了茶杯,静待下文。</p>

  饶是吕灌已经略略猜到了成歧的来意,听完了这一席话,仍然震惊无比。他一下子跌坐到了椅子上,鼻息粗重,番王要造反,而且将他也卷入了这个漩涡,自古以来就两个结果,站对了阵营的就是拥立之臣,而跟错了主子的则是灭族之祸。</p>

  不可否认,成歧的话虽有夸大之处,也有几分道理,事到如今吕灌才明白原来赵王求娶吕笙也是这谋划的一部分。</p>

  吕灌心里思量:赵王如今已经将自己的野心透露了自己,想必对自己的归顺也是志在必取了。</p>

  吕灌飞快的计较了一番利害得失,定下心神道:“这等大事,老夫一时难以理清头绪,还请成先生暂且回去,容老夫想想。”</p>

  成歧眉头一皱,造反这等大事既予你知道,还有回旋的余地么。当下面容一整,沉声道:“当断则断,吕公不会看不到是顺还是逆这两相比较的结果吧。”</p>

  吕灌心里渐渐有了主意,语气也平复下来:“既然是赌上身家xìng命的事情,老夫自然要仔细想想,老夫爱女都在你们手上,成先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p>

  成歧也不想逼急了他,闻言只得拱手告辞:“既如此,在下先告退了,改rì再来听吕公的好消息。”末了,又重重加了一句:“赵王殿下磨剑四年,万事具备,朝中的情况吕公想必也很清楚,想要抵抗我关中之师能有几分胜算,吕公你大可自己掂量掂量。”罢不再迟疑,转身离去。</p>

  吕灌仍旧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眉头深锁,回想起天子四年来的一言一行,虽无大治于天下,但亦无过,看他不久前笼络王戎和诸多臣子之举,显然是有除jiān之心,吕灌本来心想假以时rì,皇帝定可除去杨党,届时朝中将大有可为,不料今rì……。</p>

  一根红烛燃尽,发出毕剥的声响,吕灌才好像被惊醒,暗叹了一口气,自语道:“圣上无人君之失,我吕灌又岂能卖主求荣。笙儿啊,不要怪爹狠心,爹顾不得你了……”打定了主意,高喊一声:“来人,备轿,进宫面圣!”</p>

  一肩舆从吕府匆匆出来,往皇宫方向行去,这一切全都落在长街另一头yīn暗处的一双眼睛里。成歧放下轿帘,眼里露出怒sè,恨恨的道:“不识时务的老匹夫!”</p>

  成歧以己度人,原以为此番游本当万无一失,不料苦心策划竟然无功,对于向来以算无遗策自傲的他来简直是不可接受的事情,而这错的地方他自然是归结于是吕灌的愚蠢。</p>

  不过就算打草惊蛇也无所谓,成歧闭上眼睛,细细琢磨了一番各种利弊,当机立断:回关中,发兵洛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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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衷一宿未眠,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上书房的地上到处都是他盛怒之下扔下的奏折,几个太监畏畏缩缩的想进来收拾,都被他大声喝退。</p>

  砰的一声,司马衷用力拍在桌上,“朕需要时间,朕需要时间!”司马衷低声咆哮着,声音沙哑如裂帛。</p>

  昨夜太尉吕灌深夜入宫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司马衷真切的感到了危险,原本解决杨骏和诸王的问题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只是赵王的反叛来得实在太快,打乱了他的一切安排,如今杨党未除,连洛阳都没有控制在他的手上,一个不留神,这场提前到来的动乱也许就是大晋的催魂曲了。</p>

  太监张保不知道皇上发怒的原因,只记得太尉吕灌深夜觐见之后皇上便是这般模样了,他猜测或许是吕灌的祸事吧,倒也不放在心上。眼见时辰差不多了,他心的走近一些,轻生提醒道:“皇上,早朝时间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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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有恙,早朝取消。”司马衷不耐烦的吩咐到,看着张保恭顺的退下,司马衷心里感到一阵憋闷,这事还暂时不能跟文武百官商议,一旦泄露,难保有人不起二心,更为可虑的是,不定朝中早就有不少人被司马伦收买了,潜伏在宫中只待关中起事。放眼望去,司马衷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商议此事的朝中重臣,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悲哀。</p>

  突然间,司马衷脑海中闪过一个影子,他不由自主的站定了身子,高声对外面喊道:“来人,传朕旨意,召外宿卫领护王兴前来见朕!”话一出口,司马衷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不到这个时刻想到的居然是这个为官不足一月的毛头子。</p>

  天sè已亮,司马衷平静不了零乱的心绪坐下等候,便推开殿门,走了出去。</p>

  崇文殿外,晨曦之下,满目尽是chūnrì的勃勃生机,司马衷不禁暗暗叹道:“原来不光是花木,人的野心也在这个chūn天滋生开来了啊……”</p>

  (第二卷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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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p>

  不知不觉的,第二卷也写结束了,第一次写那么多文字,自己都没有想到。我原本是个乘兴而来,兴尽则归的人,这次居然能坚持了下来,也慢慢找到了一丝写作的快乐。不断的思考怎样才能将故事写得好看,怎样才能将人物塑造得丰满真实,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但是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p>

  尽管现在只有很少的人在看我的书,我都要谢谢你们,尤其是那些在留言中给我鼓励的人,看到自己的付出能得到肯定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呵呵,真的,谢谢你们。不管这本书最后会不会得到关注,我都会写完它的。我想,多年以后,回头看看,应该会有值得纪念的价值吧。</p>

  青瞑鸟</p>

  写于二零零八伊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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