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突如其来的噩耗

  快到响午了,吃饭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

  李淳熙坐在柜台边上,翘起脚来,搭在算盘边,桌面上的大海碗里新炒的黄豆还有些烫嘴,捻了一颗丢进嘴里,都没嚼就吞了下去,十分无趣。

  视线穿过窗外,王良家里来了几个力巴,搬抬了好几个大箱子,叠放在驴车上,用粗麻绳扎好。

  王氏拎着铜皮水壶,拿了两个新碗,劝着别人喝水。王良拄着拐杖,勉强站着,不时隐晦看看酒肆。

  今天,夫妻两人就要搬走了,具体去哪,谁也没告诉。之前的那段时间,左右邻里相处得不愉快,自然没人上前唠叨两句,问问情况。

  见此情形的,不止他一个,来吃饭的客人就开始嘀咕了,不管有没有亲眼见过,都会插上一嘴,算是另类的下饭小菜。

  李淳熙管不住人家的嘴,唯有管好王曦的腿,把厨房里的活都推给她干了,忙得抬不起头,也就没心情、力气到外边闲逛,听不到这些闲话。

  处理好一个人的事儿后,另一个耍性子的人就惹人生烦了,还是个六十岁的老头。

  习惯早睡早起的李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水没要,饭没吃,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李淳熙又不好踹开了门进去,说上几句就给骂了,看在年纪的份上,没跟他计较。

  昨晚后半夜,飞檐走壁的人简直把这里当走道了,来了又去,到早上才安静下来。李淳熙好奇阿爷要做什么,心里头总有些不好的感觉,以前可没见过这般阵仗。

  合着,该发脾气的不是我啊!

  本来想着挨到傍晚,借着去请老爷子下来吃饭的机会,说上两句,看看情况,结果又来事了。

  梁峰让一个人过来报信,说给事缠住了,要自个带个好点的郎中,去一趟望北镇下河村矮树坡,张宪的老娘病了。

  李淳熙揉了揉额头,感觉事情都挤在一块儿了,脑袋胀得厉害:“阿吉,我有事出去一趟,你过来收个账!”

  阿吉从拐门探出个头来,张了张嘴,露出半根舌头,示意晓得了。

  大家都是街坊邻居,逃单这种事很少做得出来,要结账的时候喊一声,李淳熙只是怕没人答应,事先交代阿吉一声。然后拉开抽屉,摸了两锭足色的十两银子和百十个铜钱,记好账,这才出门,到后院棚子拉了驴车,往东去了杂货市子。

  在东边的杂货市子,来往的骆驼商人很多,什么货物都带一些,只有大一些的商行才会做那种专一的大宗买卖,成堆的牛羊皮子之类也吃得下。这里能够很方便地补充粮食和水,所以大都会在这儿歇歇脚再走,渐渐地,杂七杂八的铺子就都有了。

  热闹的市子里有个出名的药材铺子,因为坐堂的徐郎中很出名,出了名的贵!光是诊费就得五两银子,要是出诊,那就得翻上一番,路上的车马费用还得雇主掏。不过谁让人家医术高,吃香,都得给点面子,富贵人家都会额外添点彩头。

  来抓药的人不是很多,主要是有病了,只要不碍着做事,小老百姓都会忍着,想着省钱,拖着拖着,久了,重了,又会觉得医治不好,白花钱。

  坐堂大夫正在案头上打瞌睡,一手托着下巴,努力撑着脑袋不掉下去,两撇刻意留下来的长八字胡须配上一顶矮帽,很容易就和普通人区别开来。

  跑堂的见了客人,笑着迎了上来,问道:“客人里边请,这是抓药还是方子?”

  李淳熙指了指已经放下手、在嘴角擦了擦嘴角的坐堂大夫,跑堂的会意,说了声“自便”,拿起鸡毛掸子继续拨灰尘。

  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徐大夫还没等人坐下,探出手来,想要抓人家手腕,问道:“哪里不舒服了?”

  李淳熙撸起袖子,递了过去,免得他尴尬,一边说道:“最近肠胃不好,那里不太通畅,不过这次主要是想请大夫您走一趟下河村,有个病人在那里候着您呢。”

  正在认真听脉的徐大夫扒拉开搁在案头的手,没好气道:“出诊十两银子,方子药材另算!”

  “得,驴车就在外边候着,您请!”李淳熙自袖口摸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到桌上,做了个请的姿势。

  徐大夫拽了银子起身,一把丢到正在算账的账房本子上,极有准头,背起药箱子,出了门,坐在了板车上。

  李淳熙坐在前边,扬鞭一挥,驴子拉车,穿过了热闹市子。中途停了两次,买了一些白面和两只老母鸡,兜里的铜钱就没了。

  兜兜转转,出了官道就是乡间的凹凸土路,过了半个时辰才到了下河村,稀疏的茅屋间杂着一两间土胚房子显示这这个村落的没多少余粮,现在正是秋收的日子,家里没事的娃都给赶了出来,到地里头拾捡麦穗,能帮补一些是一些。交过官粮后,又不是大户,剩不下多少余粮,勉强过冬而已。

  矮树坡周围净是杂草了,一条走出来的狭窄小道愈发显得孤单,勾连的那座新修的土胚房子不算太大,却精致,外边竖起了篱笆,听张宪说,阿娘想要在来年春天种些菜。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张宪娘俩跟左右的关系挺差的。一个寡妇带着个豆点大的儿子,于是就泼辣起来,生怕给人欺负,久而久之,张宪长大了,她也回不去了。

  一路抱怨着过来的徐大夫立马跳下了板车,拉过药箱子背在肩上。原本还想着加钱来着,一看这光景,也就不好意思提这一嘴,埋怨几句后,跟着李淳熙推开了篱笆栅子,进了里边。

  “谁来了。”

  屋子里传来了一把颇显年纪的女声,听得出说话的人没多少力气。

  “阿娘,是我。”李淳熙手里提着白面和两只咯咯叫的母鸡,用脚推开门,一边回应,一边请徐大夫进去。

  两扇窗户外边挂了些风干的蒜头、辣椒,窗户并未打开,屋里显得有些暗,李淳熙走过去推开。

  躺在床上的女人抬起手背遮住眼睛,埋怨道:“打开窗户做什么,怪亮的。诶,还以为啊宪回来了,没成想是你个坏小子。”

  徐大夫过来号脉,拉过了女人的手,仔细顺便观量了一下:半白的头发、皱起的土黄色皮肤,唇苍白,眼睑有些肿,苦着一张脸。坐着就能听到拉风箱似得呼吸声,不时咳嗽两声。

  李淳熙守在一边,嘴上抱怨:“我要是坏,那都是给你儿子带坏的!亏得我还买了白面和母鸡,想着给你做点好吃的。”

  阿娘咳了两声后,觉得舒服一些,想斜睨瞪他,却没那个力气,说道:“我也没胃口,不贪你这一口吃的!知道我儿子坏,还往他身上蹭,你是活该。梁峰呢?”

  “给事缠住了,会来,你骂他几句,兴许就到了门外头了。托人给啊宪带信了,不过镇守军不好进,得等等,估摸后天就能回来了,又没入军籍,管的不会太严。累着就别说话,留着点力气待会吃东西。”

  李淳熙说完,寻摸到隔壁的厨房,把白面快放到见底的米缸里,两只母鸡丢在地上由得它们爬。

  水缸的水还是满的,油盐还有些,东西收拾得也算干净,李淳熙就不计较那个请来帮着料理的婆子是不是暗地扣下几个铜钱了。

  这年头,寻个合适的人也难,也没听阿娘抱怨什么,她可不是个拎不清的软性子,没必要多管。

  李淳熙拿了菜刀,拔掉脖子靠前的鸡毛,一刀割了下去,用筷子挑出气管轻轻划开,丢到地上,将另一只在地上挪着爬向门口的母鸡提溜过来,如法炮制。

  灶台起火,等水开了,倒进大木盆子里,把两只咽气的母鸡丢进去慢滚上三圈,鸡毛就好褪很多。之后在鸡胸前和鸡屁股下各开一个口子,直接掏出内脏就行。

  正收拾着,徐大夫就喊人了。

  李淳熙洗了洗手,进屋先是看了眼又睡了过去的阿娘,见徐大夫脸色不大好看,把人拉了出去,低声问道:“怎么样?”

  徐大夫没说话,把手里拽着的短麻布摊开,亚麻色已经被暗红和铁锈色侵染了小半。

  李淳熙抢过来,仔细瞧了,淡淡的血腥味钻进鼻子里。

  徐大夫叹了口气,这才说道:“这是从她枕头后边找到的,待会儿你放回去。这是肺里积血,以前也碰过,可是说句你不想听的,没几个人活下来。”

  李淳熙明白他的意思,一时间心里堵得慌,沉声问道:“您有没有法子,总得试试!”

  徐大夫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把握,只能开一副方子,你抓来熬了,试试有没有效果。不过还是劝你,尽早地,有什么事都做了,可能熬不了多久。”

  说完,从药箱里拿出纸笔和砚台,提起桌上的水壶,到了一些水进砚台里,开始研墨。

  李淳熙道了声谢,放轻脚步进了房里,把那条短麻布放在了枕头后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将手拢回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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