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要自信地觉得自己真的聪明·

  噹!

  钟声清越,越过了山里山外。

  成年的天山族男子,头上缠着雪巾,边上插着根鲜红翎羽,身穿紧身亚麻色丝袍。至于女人,则多是赤色丝袍,头上的雪巾则插着白、黑、红三色的三根翎羽。远远近近的,往东面那座天山赶了过去,欢快渲染,即使平时喜好沉默的人也多了些言语。

  天山族的献礼即将开始,搭建的木台罗列,延伸而上,就是那座高台。

  最醇香的酒水、最美味的食物,两侧的长条桌上铺陈了整个过道,馋坏了的小孩口水咽了又咽,给自家爹娘扯着胳膊走路。

  过道中央,每四个壮实男子赤着胳膊,肩上扛着一个四方竹台,竹台上盛放着整个天山族上贡的献礼。走在最前面的,那座四方竹台不仅用大红丝带缠绕边面,打上四个大红喜结,四周更是垂下了金丝罗带,镶嵌着红蓝交替的宝石,紧接着的那五座竹台则少了这份曜日下闪烁的辉彩。

  一路数过去,整整三十六座的竹台,在唢呐和竹丝的编乐下,大街小巷走了一圈,然后回到了最初的高台,上面的献礼被取下,罗列在祭山的大坛上,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忽而锣鼓喧天,大红地毯抛洒直下,自山顶滚落,末端与大坛边缘的三块长条青石缝接,不留缝隙,其中的力道掌握,很难在天下找出一个相近的人。

  蓝石转身行礼,以谷主钟离艳为首,钟离多情垂手落下半步,随后就是钟离默、钟离饰、钟离柳明、钟离和桑以及常道燕长老。符含自蓝石身旁走过,蓝石加入了队伍,与乌总管站得远一些。一众执事落在最后,顾有福低着头,何三延昂首挺胸,一个站在倒数第三的位置,一个靠着乌总管后背,使得乌总管挑起眉毛。

  至于倒数第三人,是一直少有露脸的西厢房客人程志涵,天生就有一股子忧郁,加之生的俊俏,很吸引女人注意,也不知道符含从哪儿找出了这么个人来。不过,这人并未引的我们钟离大谷主的欢心,大门不出,二步不迈,整天就是捧着本《诗词注解》,给骂了一声书呆子。

  李淳熙落在在后边,伸手扶了扶雪巾上有点歪斜的两根鲜红翎羽,觉得脑袋有些紧。

  千机伏走路,地上留下的脚印子和其他人的区别明显,相互间的距离像是丈量过,他这个看得人摸着下巴,转而把目光丢到远处的人来人往,慢慢上移,最终停在了蓝黑搭配的丽影上。

  符含这半老家活有些话还是没说错的,三十的女人,着实甜美如水蜜,一步一行间,多了少有的几分英气,这是独特的一种魅力。

  李淳熙的肩角撞了撞千机伏的背,等他颈部偏侧后,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谷主是个大美人啊,你还能按捺得住心里的焦躁?若是就此留在了净幽谷,也是一件美事了。”

  刚刚在集合的时候,绿柳等丫鬟卜役留在了山下,登山之时,偶然见到了符含,本来想着上前打个招呼,顺便借阅一下净幽谷的修行详解以及粗浅的修行法门,结果人家行色匆匆,压根没注意到嘈杂里的一声呼喊。现在换了一副喜气模样,从小在酒肆里打量来往客人,李淳熙分辨得出,这时候挂在其脸上的笑容有些牵强。

  天山族的大喜日子,有了这么一幕,真是不错的信号。

  千机伏没发现眼前的少年思绪已经飘得极远,那双眼睛清澈,正对着自己,于是略微放缓了脚步,与程志涵拉开点距离,再恢复了普通行速。

  李淳熙跟着拉开了些距离,附耳倾听,显得颇为有礼貌,并且借助千机伏的身影,挡住了来自那些自称“维护族礼”的“巡逻”注视,先自我称赞了一句,立马专心听起了眼前这位贵公子的自述:

  “事先也不曾想,谷主竟然美艳动人,说实在的,若不是这层身份,讨区佳人芳心自然会是美谈,奈何啊。二牛,你可知道,若是成了谷主的郎君,不能再插手谷里事物,那和保养起来的花瓶有何区别!不,甚至不能说是花瓶,落在天山族之外的人的耳朵里,呵呵……”

  李淳熙走得更直了,意识到不对劲的千机伏当即走出了度量过的步伐调子,眼视前方,余光与一个来回叮嘱队形的姥姥接触,愈发正式庄严,唯独少了一些喜庆。

  自正面看来,李淳熙的脑门完全被千机伏遮掩,即使是他侧回身子,面朝前方的时候。他默默伸出了手,屈拢了四根手指,唯独剩下最上边的一根,静静地将意思传达给身前的好友,收不收到与传不传达是两回事啊,后者能让自己心安。

  一个人的时候,李淳熙就忍不住想,到底人聪明是为了什么。直到今天,小小的实验了一把,粗浅的了解了一些,那就是可以活得更自在。瞧瞧,那个姥姥现在紧盯着千机伏,只把目中余光赏给了即使不懂礼数仍然有模学样而略显迟钝的自己。

  山上山下,到底哪里的声音更大没法分清楚,因为接近的两拨人接近着,连锣鼓宣声和人群躁动也在靠拢着。

  过道边上,一个膝盖高的女娃儿梳着羊角辫,浅浅的两行鼻涕次次都逃不过袖子的魔掌,现在却有了喘息之机,那双有些短胖的手伸出了食指,堵住了耳朵,于是多了间歇的吸溜声,好像有人在吃面条,好在只有一个满不在乎的人听见。

  李淳熙也想伸出食指,堵住耳朵,不过没好意思做。眼前的榜样一个比一个守规矩,程志涵不愧是读书多的,礼数更为周全,李淳熙跳过千机伏,不问自取地学习,盼望着出师。

  其实昨个晚上,绿柳到了雕角楼,应该是担心李淳熙不知道天山族献礼的流程和规矩,打算问一下,怕他可能的主子或情郎跟嬷嬷学得不好,落下坏印象。在进楼的时候,后边一个好姐妹小跑过来,气喘不止,只喊了声“等等”。等她喘完了气,相互说了几句话,一块儿急匆匆往回跑了。

  挨在琉璃窗户边上嗑瓜子的李淳熙又将窗沿的瓜子扒拉进手里,南厢房的门没开,因为想要起身的主人没了兴致,一路注视着绿柳姐姐来了又去了。

  这不是压着自己找个不知道自己的老师嘛,有些人就是太坏了。

  无奈之下,一路隐忍到了天坛,这些锣鼓才停下了怒吼。

  天山族的祭祀立在天坛之上,手舞足蹈,看得李淳熙一愣一愣的,不由得感慨一句:

  “今个真是可劲的热闹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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