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男孩子出门不要随便理会搭讪
黄土大路，烈日炎炎，蒸腾的水汽扭曲了视线。
一毛驴车拉着两轮长板车，车上膝盖高的酒桶互相挤压，胡杨树下飘散着酒香。
李淳熙抬脚，四下胡乱扒拉，在枯枝烂叶里清出一块干净沙地来，一条拇指长的蜈蚣转着圈子，一根食指屈曲，弹了一下，蜈蚣就飞了起来。两腿岔开，脑袋靠枕在背后的树干上，拉了草帽遮挡光线，李淳熙伸手在胸口扯开，瘫坐在哪里，热得想吐舌头。附近没人，安安静静的，都有些想睡觉了。
毛驴撅着蹄子，尾巴一甩一甩的，像是不太高兴，脊上套着鞍子，可是主人家却给忘了卸下来。
远远来了两人，挨左边的戴着斗笠，浓眉大眼，眼角有道裂纹，张口露出一排黄牙，四十上下年纪。右边那位随意用草绳拴住了头发，眼睛狭长，眯起来就剩下一条缝隙，中年模样。
蓝石扶了扶斗笠，鼻翼抽动，弥漫的酒香勾起了馋虫，目光投向了那辆两轮板车，肘子捅了捅自个同伴，提议道：
“天热得很，喝点酒再上路？谷主交代的事也不急，到了人多的地方问一问估计就成了，难得出来一趟，先喝点酒解渴才是正事。”
符含也是口干，咂了咂嘴巴，湿润了下嘴唇，点了点头。
掀开草帽，见到两个穿戴围脖风衣的陌生人，立马缩回了双腿，合拢了衣服遮挡袒露的胸口，坐直了身子。
蓝石咽了口口水，粗大的嗓门很是响亮：“喂，这酒怎么卖？”
符含习惯性地眯起了眼睛，嘴角后扯，上下来回打量了李淳熙，让人觉得是个滑稽而好说话的人。
拍了拍屁股抖落沙子，李淳熙站起来的时候明显比两人矮了一截，草帽拢在胸口，挠了挠头，说道：
“两位对不住了，这些酒是还得送到马王庄，我不是掌柜的，做不得主啊。”
蓝石推了一把这送酒的活计，不耐烦了，直接提溜一桶酒，嚷嚷道：“和一桶有什么打紧，忒多事，又不少你酒钱。”
李淳熙踉踉跄跄，见状，刚想过去把酒桶抢回来，蓝石直接一巴掌拍在封盖上，桶口整个儿断了，洒出不少酒，眼皮子跳了跳，身子生生停住，往后缩了缩。
符含眼睛一直盯着这位年少后生，注意到他的不自在和向外的脚尖，还算理解，这荒野里有点防备心思才是正常的事。符含乐呵呵的靠近过去，拉起李淳熙的手，明显感觉到那轻微的挣扎，安慰道：
“别怕，这么多酒，少一桶不打紧的，待会多给你一些酒钱，多出来的算是赏钱了，回去跟掌柜的解释一番，能有什么？来，一块喝几口。”
这皮肤还不错，摸着嫩滑，模样也周正，就是被风沙污垢遮掩了好些颜色，不然肯定是个俊俏后生——符含想着，又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年轻真好啊！”
直接抬起酒桶灌了两口的蓝石听了，整个酒桶推了过去，解决了口渴才有心思观量眼前的后生，一身粗麻做的褂子短衫搭配阔口裤子，腰间一条长布条缠腰，带着点儿不成熟的青涩，张口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小子长得不错啊，叫什么？”
李淳熙双手抱住酒桶，那分量直接压得他身子下沉，顿时苦了一张脸，将酒桶放在沙地上，嘴巴张了h张，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明显不太想惹恼他们。
“小子，不答话也不喝酒的，算什么事，瞧不起咱哥俩？”
蓝石手掌很宽，拍在肩膀上沉沉的，让人站不住脚，符含就着酒桶啜了一口酒，问李淳熙有没有瓢子，方便一些，要是有下酒的零嘴就更好了，一并给钱。
李淳熙很想捂住额头，今个出门是没看黄历吗？怎么有点背啊。还下酒的零嘴，呵呵，刚才弹飞的蜈蚣要不要给你抓回来，一口闷了，听说是很补的……不过表面上还是得顺着，悉悉索索的摸了摸绑在板车上的褡裢，掏出一把干煸黄豆来，在边上摸出了沽酒的勺。
蓝石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脏不脏，不等李淳熙手里的那把黄豆分成两份，伸手一扯，直接把整个褡裢拉了过来，直接掏了一把，丢进嘴里，嚼得嘣嘎脆，眼睛就这么盯着李淳熙看，眼里眼外，都说着“抠搜”。
符含赔笑，撑在地上接过了酒勺，“见谅则个，我弟兄就是这么牛性子，待会一块结账，价钱你说了算。”
“对了，小兄弟，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在下符含，符菉符，包含含，这位是蓝石，叫他石头就成。我们自静幽谷而来，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蓝石翻了个白眼，整个褡裢丢了过去，也不说话，抢过酒勺喝酒，一口接一口，没停过。
“嗯，石头哥这是厚直，我叫李二牛，望北镇上一酒肆的小斯，帮着送酒到马王庄……”李淳熙瞄了眼两人，符含依旧眯着眼睛笑，让他不舒服，蓝石递过酒勺，劝他喝酒。
“两位大哥要到那里去，做买卖还是寻亲戚？”
蓝石手指敲着酒桶，说话虎虎的：“少管咱的事，你怎的不喝酒，话忒多，符含一个鸟样。”
李淳熙吃不消了，这都是什么人，不是你们自个凑上来的吗？要不是看你们有点本事的样子，鬼才想跟你们掰扯，这酒……李淳熙抿着嘴唇，看着酒勺边上挂着的水迹，一时间有些膈应，连忙摆手，嘴上却是另一套说辞：“石头哥，我不会喝酒的……”
“不会喝酒算什么男人！”
蓝石裂开的眼角撑大，一把夺过酒勺，舀了一勺，就要往李淳熙嘴里灌，符含假装劝住，手指捏着蓝石的袖子，嘴里喊着“别强人所难”。
啪！
李淳熙一推手，打开了酒勺，酒水溅到了蓝石和符含的衣衫上，身子绷紧一蹬，拉开了七八步距离。这次真的装不下去了，目露警惕，打算事情不对劲的话，能打就打，打不赢就脚底抹油，他一个半大孩子跟两个半只脚进了黄土的人搏命实在不值当。
不过自个一看就是个没钱的货，图个什么？这两个看着也不像强人。
蓝石和符含有些意外，出门没几天就遇到了个练过拳脚的少年？相互望了眼，很默契地觉得，很有意思啊，这下子谷主的交代有着落了。
两人迅速拉开了距离，封锁李淳熙的逃跑路线，看得李淳熙心头一沉。
这两人好快！
符含欠身，眯着眼睛问道：“二牛小兄弟，要不要随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