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阀门厂

  辞职后,按照父亲的规定就只能待在家继续复习功课,等待市里招工考试。三个月后,部分企业招工,我又考上了青州市益都阀门厂,这时的企业培训就正规多了,全厂60多个新员工都来到了市劳动局培训学校进行了为期半年的机械专业培训。在这里,我又结识了阿斌,光伟,向明,唐宁等几个新厂友,大家伙们志趣相同,理想接近,都很关心当时的社会状态,都很羡慕敢于下海经商的人。有时聊得高兴了还会到小饭店里撮上一顿,那时的个人饭店很少,整个青州市也就是老火车站对面的刘来成饭店,杨宝饭店,电石厂门口上边的饭店,审计局对面的饭店,荣军休养院斜对面的经济饭店,工人俱乐部旁边的饭店以及自来水公司对面的好再来饭店等七八家饭店,剩下的就是青州宾馆,青州一所,青州二所以及饮食服务公司下属的几个饭庄等国营饭店了,也是个人消费不起的,特别是我们这些刚上班的年轻人。

  而个人小饭店菜价也便宜,一盘辣炒土豆丝两元,一盘葱煎豆腐三元,一盘辣椒炒肉五元,一瓶青岛生产的“优质老烧”白酒一元五角钱,而一茶碗散装白酒才两角钱,就喝的我们五个人打开心扉,畅所欲言,光伟聊起失恋史来更是哭的泪流满面,追忆莫及。喝到最后,一人要上一个馒头再蘸着菜汤子吃个底朝天,就骑着自行车飞一般的窜回家去睡到大天亮。唐宁的年龄比我们都小,却是培训班里最有钱的人,因为他母亲在家里煮猪头肉,每天中午和下午放学后,唐宁都会早早的赶回家去,带着熟猪头肉到义和西街东口去买,一天能挣一二十元,顶当时普通工人十天左右的工资。唐宁有一双“彪马”牌运动鞋,据说是在青岛买的,价格五六百元,能顶当时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因而唐宁很是爱惜,只要穿上“彪马”,他就会蹑手蹑脚的走路,不时还会拿出手绢来擦拭几下,上课时则会把鞋脱下来放在过道上,然后再把脚放到课桌下面铺好的报纸上,因而激起了班内极大的民愤。第二天,我便把拳击手套带到了班里,下课后,在同学们的怂恿下,唐宁终于戴上了拳击手套,被我狠狠的捣了一顿。唐宁也不记恨,反而跟我说:他的七舅是青岛人,还是拳击教练,曾经在青州办过拳击培训班,教过柱子哥等人,现在经常来青州看望唐宁的母亲,等到七舅来了,让七舅指导指导我,我欣然应允。几天后,七舅来了,我便与唐宁来到车站小学门口的巷子里见到了七舅,东边便是唐宁的家。七舅身材不高还偏瘦,皮肤黝黑,却满身的疙瘩肉,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七舅首先让他的青州弟子黑子与我过招,然后又纠正了一番我的动作,让我受益匪浅。

  五四青年节,厂里举行联欢晚会,团委书记左景明要求我们新员工也要积极参与露一手,阿斌在这方面是强项,很快就编排出了四男四女集体交谊舞,对口相声,吉他弹唱等几个节目,深受大家伙们的好评,特别是阿斌的个人吉他弹唱《我的未来不是梦》最受欢迎: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阳下低头,流着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

  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漠,也不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是不是像我整天忙着追求,追求一种意想不到的温柔,

  你是不是像我曾经茫然失措,一次一次徘徊在十字街头,

  因为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从来没有忘记我,

  对自己的承诺,对爱的执着,我知道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的过每一分钟,

  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跟着希望在动……

  时间过得飞快,半年的培训一眨眼就过去了,大家伙们又都回到了厂里,重新分配了车间,开始了新的工作。益都阀门厂始建于1948年,原是段氏兄弟的铁匠铺子,公私合营后改建成了矿山机械厂,后来又更名为山东省益都阀门厂,也是青州市的大型国营企业,我们进厂时就有1300多人,一直位居青州市八大机械行业之首,产品“益”字牌系列阀门更是著名品牌,远销海内外,据说当年还是青州市唯一造过枪的企业。像青州市液压原件厂和青州市水泵厂都曾经是益都阀门厂下属的生产车间,独立后也进入了市八大机械行业之内。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八大机械行业中许多能人志士也走出了厂门,办起了自己的机械加工厂,甚至带动起了许多地方整村整镇人的参与,最终促使青州成为了全国江北最大的机械加工配套基地。像卡特彼勒重工,潍柴,一汽重卡等许多大中型企业的配件加工就出自青州。记得上班的第一天,先由团委书记左景明率领着我们全体新员工到生产厂区以及各车间观摩了一圈,印象最深的就是加工二车间西门口南花坛边矗立的一只大阀门,足足有一人多高,硕大无比,是迄今为止我见过最大的一只阀门。随后便在三楼会议室召开新员工欢迎大会,由几个厂领导分别讲话,轮到生产厂长徐永果时,这个扎根在青州的青岛下乡知青操着一口纯正的青岛腔说道:同志们,我们厂产品独特,效益很好,就像刚才你们见到的那只大阀门,我们卖八千多元,一台12型拖拉机也卖八千多元,然而在工艺流程方面却比我们这只阀门复杂许多倍,因而我们优势很大,希望你们努力工作,做好我们厂的接班人。

  我被分配到维修车间小修组做了钳工,跟着组长郝师傅当学徒,学习维修车床,行车,阀门以及电气焊等技术。这可是父亲找到老朋友才为我办到的紧俏工作,因为干车工既紧张,又繁重,而钳工和电工都属于比较轻松缓慢的工种,也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工作,所以在当时的机械行业里就流传一句“紧车工,慢钳工,吊儿郎当干电工”的顺口溜。小修组里一共12个人,主要负责各金工车间里车床,行车以及其它设备的小修业务,有时还会到其他单位去干一些维修的外协业务,这可是对方干不了才会找到我们的技术活儿,不仅管吃管住,补贴还高,是个肥差,因而谁都想去。还有下了白班后去检修各金工车间里的行车也是个肥差,不仅能发给一天的休假条,而且还能跟着郝师傅等人到厂外头的饭店里蹭顿吃喝,特别是草庙饭店里做的姜丝炒肉太好吃了,至今都难忘,还有小吃店里的油酥火烧配辣豆腐也堪称一绝,另外别小看了休假条,积攒起来就能休个大假了。很快春节又到了,按照惯例厂工会又组织起了锣鼓高跷秧歌队,准备参加正月十五全市的文艺汇报演出,这次是在去年原班人马的基础上又添加了几个新员工,工会曹主席安排我去了锣鼓队跟着卞总工程师学习敲锣打鼓,也算是刻意的培养和照顾,卞总工程师的名字叫卞长庆,是我们阀门厂最高级的技术人才,拥有许多项革新和国家专利项目,也是青州市当代100位名人之首,业余时间喜欢敲锣打鼓,因而跟着他学习也是我的骄傲。

  队员们都是合作了多年的行家老手,因而上手很快,经过几次简短的磨合之后就到处慰问演出去了,其实主要也是为了练兵,培养刚来的几个新手。我们首先去了紧挨着阀门厂的几个老邻居,像益都钢铁厂,草庙村,化肥厂等。每次演出完毕后,慰问单位都会派专人送上几条香烟,一大包块糖,花生,瓜子之类。曹主席都是把香烟拆开,一人一盒分给男同志们,女同志则享用块糖,花和瓜子。

  正月十五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北风呼啸,寒气逼人,我们锣鼓高跷秧歌队的全体成员们就来到厂里的食堂中就餐,然后坐上一辆四周都摆满了连椅的大货车沿着厂门口的稷山路西行出发,十几分钟后到达红光路口便切入进云门山路的游行队伍中去了,说切入那是因为路上早已经行进着许多来自其他单位与各乡镇的锣鼓高跷秧歌队了。这时,我们锣鼓队员们继续坐在大货车上头前引路,而其他队员们则要赶快下车排列好队形随着游行队伍们徒步前行,高跷队居中,秧歌队压轴断后。紧接着,在卞总工程师的示意下,先来一段套曲《龙虎斗》提提气势,小锣立马开“呼”,卞总工程师的大鼓以及其它人员的小堂鼓,大锣,铙,钹,小镲等乐器再随之相“应”:台台台,仓古入仓,台台乙台,仓古入仓仓,乙仓仓,仓仓乙台,仓古入,台台仓……随着锣鼓的震天响,高跷队与秧歌队也开始表演起来,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白蛇传,七品芝麻官,扑蝴蝶,挑扁担送军粮,大傻子,老媒婆……各种扮相都惟妙惟肖,活灵活现,特别是扑蝴蝶的两位表演者,竟然能踩着高跷翻跟头,打劈叉,做鲤鱼打挺,现场的气氛随之也活跃了许多,路上的观赏者也跟着多起来,不一会儿就变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了。

  《龙虎斗》敲罢又是一段《九龙翻身》给队员们缓缓劲:仓仓,才才才才,才才才才,仓古入,仓仓,才才才才,才才才才,仓古入……紧接着再来一段《牌子》,《穗子》,《八仙过海》,《玉狮子》,《双鞭鼓》,七个曲段往复循环,生生不息,气势不仅宏大,而且轰鸣震撼。就这样我们的锣鼓高跷秧歌队一气游行到范公亭西路市府门口才算表演完毕,也就可以回厂休息了,而这时已是下午两三点钟,我们回到厂里还是先去食堂就餐,一人四个大包子然后再下班回家,就感觉非常开心和自豪了。正月刚过,寒气还没退尽,福气就来了,这个季节恰好是齐鲁石化第二化工厂一年一度的阀门检修阶段,我们几个刚下车间的新人也算是很幸运,跟着师父们去品尝了一下外协的甜头。出发那天,我们一行二十多人在车间副主任梁世明,组长郝昌盛师傅的带领下,乘坐着对方专程派来的一辆中巴车来到了淄博市临淄区齐鲁石化第二化工厂。就是在这里,在石化建驻地,我见识到了齐鲁石化的庞大,富有和规范,许多工人都来自五湖四海,各大院校,虽然工作在群山环抱的大山里,却言行服饰都积极洒脱,给人一种素质高,大城市人的感觉,特别是大国营气息在这里体现的格外浓厚。白天我们在车间里检修更换下来的阀门,都是上海或是我们益都阀门厂生产的大家伙,既费时又费力。三餐跟着二化的职工吃食堂,那时候在青州还没有见过分割鸡肉的销售,都是一整只鸡在卖,而这里却有一整块熟鸡腿在卖的场景,不过也没舍得买一块尝尝,因为价格实在太贵了。晚上住在二化的招待所里,有暖气,床是席梦思,打完扑克后睡在上面特别解乏。星期天休息,恰逢天降大雪,我们四个年轻人便趁机来到临淄峰山公园游玩,中午吃饭时遭到了邻桌的挑衅,对方随即叫来十几个人与我们开了战,却被我们四个人打的丢盔卸甲,四处逃散,扎在腰间的牛皮腰带也因用力过猛被我撑断,扣在头上的盘子也被我震碎却安然无恙。战斗结束后,所有人员都被公安带到了派出所接受了处罚和赔偿,最后还是二化的领导出面,我们才被梁主任带回了驻地,当然又是少不了一顿批评和教育,我也认识到了打架的危害性,此后反而不在打架了。在第二化工厂一共干了十天,补贴二百元,却被派出所罚款一百元,真是既冤枉,又损失惨重,得不偿失,因为这可是个大钱,能顶自己在厂里三个多月的工资收入了。回到青州回到家后,已是傍晚,恰逢二姐一家人来玩,说起这件事来逗得她们直笑,二姐则打圆场的说道:宁愿咱罚款打他们,也不能叫他们罚款打我们,没伤着人,这就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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