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八 故人

  得了皇后娘娘的首肯,她决定亲自去一趟冷宫,只带了傅棠心一个人。冷宫这边平日来得人很少,所以花木繁盛,杂草疯长。傅棠心被杂草中突然蹦出来的癞蛤蟆吓了一跳,一边踢着石头一边低声咒骂着什么,连道路尽头突然冒出来个什么人都没有发觉。那人是个内侍,因为平日很少见到外人,见到二人便厉声大喝:“什么人!”

  傅棠心一激灵,因为收到惊吓而有些愤愤然:“真是瞎了眼的,这是新任的尚宫夫人!”

  清簌推了推她的手,余光看见一个身影像极了依夏,连忙拎起裙子追了过去。依夏或许是没有听见,或许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手里拿着两个水桶还走得飞快。好不容易将她追到,清簌拽着她的手,气喘吁吁地道:“依夏姐姐别走,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依夏终于停了下来,虽然衣着破旧,也没有涂脂抹粉,她的身上还是有种波澜不惊的气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挑了挑眉毛:“新任尚宫?是你?”

  清簌迟疑了会子,轻轻地点了点头。依夏放下水桶,素手在裙子上擦了擦,蹲身行了一礼,面上只是恭顺而非诚挚的笑意:“恭喜妹妹了。”

  自从来到冷宫,她心中已然万念俱灰,根本不去回想自己曾有过的荣耀,把这一切当做她当初出卖鸣樱遭受的报应。今日见到故人,她本想做出毫不相关的样子,一张口还是说成了妹妹,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

  “你是来找我的?我还以为你去找宁妃。”大约是觉得方才有些失态,她故作姿态冷然地道。

  清簌回身替她提起水桶,依夏连忙接了过去不让她拿,只觉得她一双手比自己有力气得多,她争抢不过,只得放手。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傅棠心陪着笑问:“依夏姑姑,为什么你认为清簌是来看宁贵妃的?”

  依夏自然不会说出实情,淡淡道:“随便猜的。既然陛下和娘娘没有旨意,那安氏还真够倒霉的。”

  “她怎么了?”清簌忍不住问,看到依夏略带调侃的眼神,才知道自己问了多余的话。

  “还能怎么,生不如死呗。谁都知道她没有怀上龙种,根本没人理会她每日在那里疯疯癫癫的话。”依夏说着,冷笑一声,颇有感触地道,“看到这个样子,谁能想象到她从前受宠时目中无人的样子呢。也算是她的报应了,现在看顾她的宫女,就是当初被她自己贬来冷宫的,真可谓冤家路窄。”

  清簌知道她从前投靠过宁妃,然而听她现在说话中满含嘲讽,想必那个选择让她后悔了。既然后悔,那么她就有机会。三人穿过杂草丛生的院落,一路上衰草萋萋,甚至看到一口枯塘。离冷宫破败许久的建筑物很近的地方,大约是无聊的内侍们开辟出了一小块田地,插上七七八八的杆子,数十个干瘪的小葫芦迎风摇曳着。依夏见她感兴趣,便道:“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冷宫这边水土好,种什么长什么,平日也没人管,那些负责看管冷宫的小内侍们就在这里种些瓜果蔬菜解解闷。说是今年夏天雨水少,水塘都枯了,收成才不太好。御膳房送来的饭食都是剩下的,有了这些新鲜蔬菜吃,总比那些馊货强。”

  “那些被打入冷宫的主子们,平日吃的也是剩下的东西?”清簌皱着眉问。

  依夏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一个路过的内侍哼了一声,很不客气地道:“都打入冷宫了,哪里还算什么主子,有饭吃就不错了。如果不是犯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哪儿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被下人作践死也是活该。”

  清簌听他这话说得有些刺耳,忍不住道:“话也不能这样说,有些人是咎由自取,有些人可是受人陷害的。陛下的生母听说就是死在这里,若他知道你们曾经这样作践过孝惠皇后,恐怕不会太高兴。”

  那人听得一愣,直直望着面前的这个姑娘,一时想不起来她是何人。依夏在旁道:“钱公公很久没出过冷宫,当然不知道她是谁。她是新任的尚宫夫人。”

  “尚宫?”钱公公看了一眼依夏,“尚宫又如何?就算是皇后,在这里面也连个奴才都不如。可怜一个有什么用,她能真正解决了冷宫这一干人才算本事,咱家才服她!”说着拍拍衣裳,自顾自地走了。依夏轻轻一笑:“他是怕你责罚他呢。”

  清簌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看,我就和傅棠心两个人来看你,哪里有精力在乎这些。”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进冷宫的范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残砖颓瓦构成的四合院落,每个院落似乎都住了人,管事的宫女和内侍们住在一进,约莫是为了防止受惩的曾经的贵人们走出院子。依夏将水放在廊下,推开靠得最近的一扇门,又推开窗子,一边用袖子擦拭着凳子一边说:“既然来了就进来坐会吧。你还没说,究竟找我作甚?话别说的太多,这里没茶水招待你们。”

  饶是开了窗子,屋子里还是有一股多年不见人气产生的霉味。清簌笑了笑:“姑姑在这里辛苦了。”

  依夏看了她一眼,话语如人一般直截爽快:“你还叫我一声姑姑,莫不是我还对你有什么用处?”

  清簌认真地看着她:“姑姑,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跟别人不同。你能屈能伸,拿得起放得下。你之前的尚宫之位,不是陛下给你的,而是你亲手赢来的。自你任尚宫这段时日,我一直都得你照顾,知道你是个好人,旁人也对你的行为称道不已。我知道,你是胜任这个职位的。而我初来乍到,很多事思虑得都不周全,也不知如何周全。日后别人拿我跟你比,肯定会说我不及你的地方太多。”

  依夏看了她一眼,阴暗的室内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觉得面容有些模糊。她身子往后靠了靠,压得身后的一张梳妆台猛地一震:“所以……你是来杀我的?”

  清簌被那声响吓了一跳,心跳也慢了一拍。仔细一想,放知道她不过是在开玩笑,思绪也收了回来,佯装生气:“姑姑真爱开玩笑。您知道的,我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助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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