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九 赐药
清簌见她看样子是真的不知道，对自己冲动的话语有些后悔。然而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好抬起眉，目光中闪着诚恳的神色：“这件事儿娘娘心里想必也是明白的，只是心里有些不满，所以没有弄清楚罢了。娘娘是刑部尚书安大人的女儿，而安大人在承影殿下中毒一案中成了众矢之的，陛下肯定是怕前朝之事波及到内宫之中，所以才假装做出冷落娘娘的样子来。现在承影殿下也没有大碍，凭陛下对安大人的信任，不过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就风平浪静了。到时候皇上想到娘娘这些时日来受的委屈，肯定会对娘娘另眼相待的。”她言辞恳切，说得连自己都要信了。不过君心难测，或许皇帝真的是这样想的呢。
一番话说得宁妃站了起来，服侍的宫女连忙拿了一件红色的反绒团福字纹斗篷给她披在单薄的中单外。她走到殿门之前，逆风而立，目光远远穿过宫门不知望向何方。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来，眉目间虽然还是不减厉色，话语却慵懒了些：“既然如此，你起来吧。”
“多谢娘娘宽宏大量。”清簌忍着膝盖上的疼痛站起身来，毕竟许久没有被这样罚过了，跪久了还真不习惯。
“谁说我宽宏大量了？”宁妃冷笑，冲服侍的宫女使了个眼色，悠悠道，“你不过是个罪奴，不配本宫跟你计较。你以尚寝局有时疫为由，让我特意去请的医官先替你们瞧病，医官竟去了。我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他既然抛下本宫去给你们尚寝局奴才看病，自然是你们的病比较紧急。宫里按理说是不准许太医给宫女瞧病的，我是个心肠好的人，舍不得看你们生病没有药治，又不好坏了规矩，便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以后你就在我这里喝药，有了病不能拖着，真的拖成了大病就不好了。”
不一会儿便看见那个宫女端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出来，一股浓郁的异香袭来，清簌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可是……奴婢没有生病啊。”
“没有病？”她柳眉倒竖，嗓音尖利了起来，“没有病你去喊什么大夫？不喝也罢，宫正司的，你说说宫女犯了这一条宫规应该如何处置？”
引她前来的那个紫衣小内侍可能是个新来的，说话战战兢兢：“回娘娘，宫女干犯宫规是大事，又惹了娘娘生气，这可是大事，奴才要回去禀告卢公公才行。”
“你都说是大事了，刑杖一百不算多吧。”她辞严厉色地望着小内侍，小内侍吓得缩了缩脖子，更是拿不出主意。清簌只好叹了口气：“娘娘，这是什么药？”
宁妃见她神态颓丧，越发高傲了起来：“你不敢喝，难道以为是毒药？呵，我一个待罪之人，怎么可能有毒药这种东西。这可是正正经经按照郑医官开的药方抓的药，要是药死了你，连我也要找他问罪。药方在这里，药渣我也留着呢，你要是不放心，尽管让人验一验，若是毒药，本宫把命赔给你！”
清簌只好跪了下来：“奴婢不敢以为是毒药，就算是也是娘娘赐的，奴婢不敢不喝。可这药若是郑医官为娘娘诊脉开的药方，奴婢可不敢喝，万一耽误了娘娘的病情，惊扰了娘娘腹中的皇嗣，奴婢吃罪不起。”
宁妃轻轻抚弄着自己的肚子，神色温柔中带着狠毒，一字字温柔中却透着几许癫狂：“本宫的身子自己知道。你到底喝不喝？本宫这是为了你好，你为了治好病去请医官诊治，虽然坏了规矩倒也其心可悯。但你若是没有任何病症又去找大夫，碰上谁不要治你的罪？本宫就代你遮掩一番，说你真的怀有重病不得不医治，本宫为你破例开恩。若你不喝这药，本宫这就按宫规严办，你可不要说本宫不肯给你情面。”她说着话，从衣袖里取出一张信笺，在她面前一甩而过，依稀是太医院正经药方的样子。
清簌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看这情形也不像有毒，心里也犹豫起来。会不会是宁妃怀疑郑医官给她开了不好的药，所以才让自己代为试药？她看了眼宁妃身边深深垂着脑袋的乖巧侍女，又觉得这个可能性并不太大。
想当初富春宫里，自己明明已经那么露骨地提示他那杯酒有问题了，太子还是冷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那冷笑饱含着对敌对者的蔑视，就算是死，气势上也不输人半分。宁妃既然打定了主意强逼自己喝这个药，甚至连赔命这样的话都敢说，自己再畏畏缩缩的，岂不让她暗中笑死。
不明白她究竟想做什么，也不用明白她的心思，清簌学着他勾起半边唇角冷笑的样子，抬手端起了那碗药来。
药汁入口微苦，又有一股浓郁的醇香，除了味道太过浓厚，喝下去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为皇帝中毒那一次，那个酒喝下去就觉得腹痛无比，紧接着便没了知觉，而这个药喝着就是一般的感觉，并没有觉得什么特殊，甚至还有一丝回甘。宁妃见她不多久便把药喝完了，轻轻笑出声来，柔声道：“这样就好嘛。这个药味道如何？”
清簌不卑不亢地望着她：“奴婢已经遵照娘娘吩咐喝了药，娘娘如果没有什么吩咐，奴婢这就告退。”
宁妃眉头微蹙，接过药碗，将其置于宫女端来的托盘之上，“今日我也不留你了。以后你每日这个时辰来我这里服药，直到你的病好了为止。”
苦涩的药汁因为喝得太急而有些恶心，清簌好不容易才将其忍住，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抬起头来：“奴婢岂敢劳烦娘娘这里每日熬药？既然娘娘这么关心奴婢的病情，又有郑大人开的药方，不妨将药方直接给奴婢，奴婢自己去抓药熬煮就是了。娘娘这里若是每日都在熬药，旁边的人路过都觉得有股病气，若是御驾来了不悦怎么办？”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怎知你回了尚寝局有没有按时吃药？若是不乖乖每日来吃药，本宫这里拿着你的把柄，拼着不被陛下喜欢，也不会让你今后好过的。”宁妃眉间尽是戾气，声音又尖刻起来。清簌不再辩驳，面上唯唯诺诺地谢了恩，约定明日这个时辰再来服药。
宁妃冷笑了声，身边的宫女抖了一抖，手上的药碗没有稳住，一下子跌落在地。宁妃面上复又出现冷酷的神色，一脚狠狠地将她踹倒。清簌临出门时往回看了一眼，里面的门正在徐徐关上，伴着宫女小声的啜泣和宁妃踢打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