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复仇

  太子回头望了望各个负伤的御前侍卫,所有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们大都是受了叶飘蓬蒙蔽的,因为不知道叶飘蓬有此不臣之心,所以无心地为他做了帮凶。还好刚才拼劲力量为保护太子斩将杀敌,也不知能不能弥补自己所犯的过错。不过看来太子今日心情尚好,或许能从轻发落也说不定。

  “呵,你前几日说要效忠我的时候,是怎样一口一个奴才地自称的?你一会儿效忠他,一会儿效忠本宫,换谁敢相信你这样两面三刀的小人?本宫不过把你当成一条狗,谁知你不仅是一条狗,还是一条反咬主人一口的狗。”丽妃冷笑连连,“承彰,本宫看错的人,随你怎样地处置吧。”

  “我的弟弟叶知微在哪儿,你究竟把他怎么样了?”他竭力隐忍着,纵使话语里的颤抖清晰可辨。夜晚看不分明,唯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眼眸一定是最深沉的血红色。

  “呵,一条没用的狗而已,本宫怎么知道他跑哪儿去了?许是赌博输了钱,被伙伴拖到哪里打了一顿?”丽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挑衅似的瞟了眼太子。

  “本宫的人,怎样处置还轮不到你管。”太子不去理会叶飘蓬,只是看着她,“你谋害先皇陛下,证据确凿,已不容抵赖。三弟,你母妃既然做出这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不忍,本宫也不得不为了。”太子一语未毕,已被承影抢了先:“兄长真是不明事理,母妃一介女流,如果没有我的授意,哪里能做到这些?这都是我的主意。叶侍卫长,我知道你想保全我,这份心意我心领了就是;夏姐姐,你不用帮我这么多的,我不会感谢你,哥哥更会猜忌你,何必呢?”

  “承影,你把你兄长想的太简单了。”夏柔嫣摇头叹气,“是非曲直,殿下难道会不明白吗?”她只知道这位表弟还很年轻,却不知他竟如此单纯,以为太子恨丽妃主要是因为他。她是女子,能想象一个女人作为皇后,被人废掉后位逼死冷宫的感受,那就不难得出那个女人的儿子,明明知道养母是杀害亲生母亲的仇人,还要每日行礼称她为母妃时候的悲楚。所以不论如何,太子都是要杀掉丽妃的。在这个位置上,不可能存在圣母一般的掌权者。三皇子承影或许是个例外,此时的他应当为自己多想想才是正经。

  然而她不会为承影求情,也不会去提醒他,因为与他的亲戚身份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又怎可趟这趟浑水。嫁给太子,并不是她愿意的,然而因为丽妃的坚持,她只能顺从命运。为了不惹太子厌恶,她自作主张与太子交换了条件,即听从太子一切指令做事,以换取太子即位后的皇后之位。太子命她假装与自己不合而分居,她做到了,也在太子最需要的时间出现了。她将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便不容再生枝节。

  太子仰头叹了口气,踱了几步便做了决定:“妻子谋害丈夫,是大逆之罪,在民间也是要凌迟处死的。可是这等宫闱丑闻,传出去毕竟影响我皇家威严,为天下人徒增笑柄。宫人郑氏谋害先皇,罪不容诛,本宫也只能大义灭亲了。本宫决意,褫夺郑氏封号以及妃位,贬为宫女,杖毙。死后焚化,不得葬入妃陵。”

  “不行,哥哥,不要这样!”三皇子疯了一样扑上来,好几个御林军都拉不住。拳头巴掌雨点一样砸在他的头上身上,他浑然不觉,顶着满面的灰尘和血痕也要向太子冲过去,纵然无济于事,他却不依不饶,“哥哥,都是我的错,求您放过母妃吧!求您放她一条生路,随您怎么处置我都行,求求您,哥哥!求求您了!”经受住好几下重击,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睁不开了,他只是在徒劳地挣脱御林军的铁钳,虽然无济于事,那场景依旧教人震慑得无以复加。

  太子根本不理承影,袍袖一挥朝丽妃走去。丽妃疯了一般指着他破口大骂,孽畜贱人等污秽之语不绝于耳。太子本面不改色,直到听到她喊了一声“贱婢养的”,才突然暴起,弓腰揪起她的头发,狠狠的一巴掌打断了她的刺耳呼喊。丽妃被他这一巴掌打落了好几颗牙齿,和着血吐了出来,依旧骂声不止。太子又是狠狠的一巴掌抽打过去,丽妃的声音才小了些。只听他道:“这两巴掌,是替本宫的母后打你的。你死了以后,朕会为你造像,教你天天跪在母后的陵寝之前,好好地赎罪。季如松,叫你的人来行刑。”

  御林军对于做处决宫人这样的事并不是很熟悉,流程却比内侍来做里简单的多。只见几人跪下来将丽妃压在地上,撩起她的下裳,解下佩刀,将刀鞘递给执行的兵士,取下缠头的布巾塞住了丽妃的口。丽妃的尖叫声渐渐小了,四野里响起规律的扑打声,所有人都噤声不语,静静地盯着扑打声的来源处一言不发。这个曾经叱咤后宫的女子,像一袋破烂一样被人按在地上,谁能想到她曾经的荣光?宫里的女人大抵如此,有恩宠便能呼风唤雨,一旦哪天走错了一步,便是任人鱼肉的对象。

  没有人会可怜她,因为所有人都有可能面临着同样的命运,包括太子自己。所以他狠厉,他苛责,他对待别人狠,待自己更狠。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深埋起来,不让感情有一丝流露,对丽妃虚与委蛇,对皇帝毕恭毕敬,对朝臣恩威并施,在各种身份之间游刃有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自己,什么时候的恼怒才是真正的恼怒,什么时候的高兴才是真正的高兴。母后薨逝在冷宫,身边没有一个宫人陪伴,没有一床暖和的被子,没有一句温和的言语,只有一卷冰冷的草席将她草草卷了出去,停在安乐堂七天才得到旨意葬入妃陵。就因为这个,丽妃还跟父皇闹了很长时间的别扭。

  父皇不让他去看母后,他便不去。三皇子说丽妃好歹留住他的太子之位,唯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位置他是怎样保住的。三皇子什么都不知道,以为他肯笑着唤自己的母妃为母亲,便以为他们的关系与自己同丽妃的关系是一样的了。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从小被母亲呵护,因为不用继承皇位,连先生都没有对他叹过气,父皇更是加倍的疼爱小儿子。十七年的人生是这样的平安顺遂,直到前段时间兄长突然将她母妃打入冷宫,他的人生才彻底发生了扭曲。

  丽妃渐渐没了气息,内侍们不知从何处拖来一张草席,将人卷起来抱了出去,凌乱了一地的血迹。三皇子怔怔地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妃是怎样渐渐地没气息的。他温良纯善,从不苛责下人,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杖毙的情景,而且死的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三皇子根本不会知道太子究竟有多恨他的母妃,太子却一刻也不敢忘记。在他不是很懂事的时候,一日母后把他叫过去,拉着他的手把他交给浓妆艳抹的丽妃,让他以后唤她为母妃。这时有内侍将母后的外袍褪下毫不客气地架着胳膊就往外走,他不懂是什么缘故,只是嚎啕大哭。丽妃一手拉着他,笑着对母后说:“妹妹知道,姐姐放心。您的儿子一定会是太子,只是您永远也别想等到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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